纪满庆气势汹汹地又要折身回去,被纪永灵一把拽住:“四叔,行咧行咧,这么碎碎个事,有啥大不了滴,快嫑撕扯咧,咱赶紧回去吧。”
纪满庆看一眼纪永灵,舔舔后牙槽,朝那白帽男喊道:“你给老子等着,咱俩另外约个日子。”
白帽男双手环胸大声喊道:“我就在这等着,有本事你随时来!谁不来谁是松沟子(胆小鬼)!”
纪满庆也扭头喊着:“你等好!我来你要是没在,你就是蹩(王八)!”
“松沟子!”
“蹩!”
“松沟子!”
“蹩!”
……
纪永灵一阵无语,她咋觉得这两人有些像菜鸟互啄的小学生,而且是那种前一秒打完架,后一秒就勾肩搭背一起嬉笑的那种小学生。
有了这段小插曲,纪永灵两人加紧赶路,一路上纪满庆还在骂骂咧咧,不过这倒也让纪永灵是见识到了,男人一言不合就开打的理由竟是如此的朴实无华。
到家时,寂静的场里,纪老爷子和纪满川还没睡,依旧等着,见纪永灵二人平安到家,纪老爷子才踱着步走向院里。
老纪家壮劳力多,麦子收得快,碾完场将麦子彻底脱粒后就开始扬场,也就是要将麦壳与麦粒进行分离。
扬场必须要有风才行。
不过这西北地界,最不缺的就是尘土和风。俗话说:“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大风三六九,小风天天有。”
之前收菜籽的时候,纪永灵还想着鼓动她爹做个南方收稻谷用的那种风车,把粃麦(空麦)和灰屑分离出去,当时被纪满川笑话说,这在宁平县就纯属脱了裤子放屁。
晌午过后,天气也就稍微比大中午的时候能凉快一点点,各家已经收完麦子的汉子就开始扬场。
纪满庆用木锨铲起带有麦壳的麦子抛向空中,在风的吹动下,麦皮被吹向一边,麦壳落了下来;纪满庆则拿着一个大笤帚,把飘进麦子里的麦皮掠开,就这样不断重复,直至最后麦皮和麦子彻底分割。
纪老爷子见两个儿子干得起劲,就准备再去纪满仓家场里走一趟,帮着纪永松扬场。
昨儿纪满仓家的两个麦客已经把钐镰还了回来,原本他们要赶往别处继续割麦,但是纪老爷子觉得纪永松母子几个扬场不太行,毕竟扬场要技术要力气,便让那麦客爷孙俩多留了两天,帮忙扬场,现在他准备过去看看,还剩多少活。
这时纪老六提着钐镰过来,问纪老爷子:“二哥,你也要过去?”
纪老爷子点头道:“嗯,我准备过去看看,你把钐子放这就成。”
纪老六一把拽住纪老爷子,皱眉道:“二哥,你还是不要过去咧。”
纪老爷子愣住,问:“我为啥不过去?我得过去看看永松家扬场顾得过来不,不行的话,我得搭把手。”
这下变成纪老六愣住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二哥,我当你要去麦地那边哩。”
纪老爷子不解地问:“我这个时候去麦地里弄啥,麦都割完放场里咧。”
纪老六长叹一口气:“哎呀,还不是每年的老哈数(规矩)么,我四哥又跟牛老二家杠上咧。”
纪老爷子沉下脸,声音里带着怒气道:“年年打,年年闹,我看这一辈不把这地畔子的事给彻底解决了,留到下一辈还得继续闹。”
纪老六皱着脸,点点头,说:“我四哥一点儿都不听人劝么,我刚听拴柱说,我四哥又把大娃几个都招呼到麦地去咧。”
纪老爷子厌烦道:“就他儿子多!就他势大!我看他以后殁咧,这村里还有谁给他上门帮忙去哩!”
纪老六也烦躁地摇摇头,说:“有婶子在,我四哥又是个孝顺的,被婶子霍腾上,再加上九个娃。啧啧,知道的人说这是村里人打锤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土匪进村咧。”
纪老爷子迈开步子,朝纪满仓家的场里走去,说:“咱再嫑管咧,有婶子这个长辈在,这事咱管不了。”
纪老六叹气,跟上了纪老爷子的脚步。
两人还没走出老纪家场里,牛老大家的小儿子牛恒盛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说:“纪二叔、纪六叔,你们.....你们快去看看吧,要.......要打起来咧。”
纪老六看向纪老爷子,纪老爷子紧抿双唇不吭声。
牛恒盛急地直跺脚:“两位叔,我纪奶一直拱火,你们再不去,我纪四叔家九个娃,谁能挡住啊?”
纪老六也急了,对牛恒盛说:“我去就成咧,你二叔就不要过去咧,过去了你纪奶怕是会跳起来。”
牛恒盛抹一把额头的汗,说:“纪二叔你不过去,就叫我六叔把满川和满庆都带上吧,不然真打起来,旁的人扛不住啊。”
虽然牛家屯姓牛的不少,但是对上一直练棍的纪老四一家,一般人还真不是对手,只有纪老爷子这几个棍法更扎实的过去,才能镇得住。
纪老爷子沉着脸犹豫一番,说:“还是我带着他俩一起过去吧。满川和满庆脾性也大,尤其满庆是个生瓜愣子,怕没人管,到时候打得比谁都欢。”
此时纪老四家麦地里,纪老太和牛老二婆娘正吵嚷的热火朝天,其余牛家人和纪家人各自站在这两人身后,摆出一副随时要冲上去手撕对方的样子。
纪老太虽然年纪大,但气势足,一蹦三尺高,拍着手怒骂道:“你个驴日的,真是黄鼠狼吃过界了,都吃到我地里来咧。这地畔子自打到我手里就是在这儿!
现在到了你们手里,得是看我家老四好欺负?竟然给挪过来一拃(zhǎ,张开大拇指和中指的长度)!”
牛老二婆娘也是火气大的随时能点燃,手指不停点着纪老太,怒回道:“你个老不死的,你眼窝叫杈戳咧!这地畔子当年还是你从我爹娘手里强占过去两拃的,这都不说啥咧,那是我们老人脾气好,忍让你!
这几年,你今儿挪挪地犁沟,明儿挪挪地犁沟,把地畔子挪到我家地里,我们也忍让你。今儿你还把我割的两捆子麦提走,你是存心想饿死我们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