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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喜容两手一拍,眉飞色舞道:“跟你们说好事,还不信!实话告诉你们,这生意是我们家灵儿专门去县里谈的,人家本来都不收的,是看我们灵儿面子,才勉强答应的。要我说就是我家娃娃心善,她说,村里家家都有陈艾,烧了可惜,尽力帮着大家换两个钱,好换粮吃。”

“满庆媳妇,你说把啥烧了换钱?”一个灰白头发的盘头老太太侧着耳朵,大声问。

胡喜容深吸一口气:“聋奶,不是把啥烧了换钱,是把陈艾卖了换钱。”

“哦哦哦,拿陈艾给你还钱啊,但是我没有欠你的钱啊!”聋奶弯腰驼背地站起,朝着胡喜容走近两步,道。

胡喜容没脾气了,树下的人都笑了。

纪满川起身,跺跺蹲麻的脚,说:“反正这事我通知到了,你们抓点紧啊,就这两天时间,时间过了就不收了,仅限三年陈艾,年份短的长的都不要。”

大家伙看着相互拌着嘴离开的纪满庆两口子,议论了起来。

“估摸是真的,老纪家不会骗人。”

“反正人老纪家给钱,你们信不信,我是要去收拾家里的艾叶了。”

“那我也走了,我家三年陈艾不多,哎,之前都烧火了,真是亏大发了。”

自从纪家放出两文钱一斤收陈艾的消息,牛家庄就沸腾了。

好些人顾不上吃饭,臂弯里挎着、扁担挑着、架子车拉着大大小小的装满三年陈艾的笼,也有些人背上背着、肩上扛着、有怀里抱着装满陈艾的麻袋,朝老纪家赶去。

到了老纪家一看,好家伙,住得近的早就已经在纪家院子打上称了,他们来得稍迟些的只能围在院子外等着。

院中,纪老六一家正和纪老二老两口说着什么,纪满川和纪满庆抬着秤杆子在给装满艾叶的麻袋称重,秤杆子高高抬起,纪满川看完点星,朝纪永灵报数,纪永灵麻利地数钱发钱。

有人惊讶于纪永灵的算账速度,道:“灵儿这丫头算账也太快了吧,她爹刚报数,她这钱数就脱口而出了。这算得对不对啊?”

“我刚算过了,不会错。”有个年轻汉子回答道。

“这怕不是文曲星投错胎,投到灵儿丫头身上了,这要是个男娃子,指定是能考状元!”一个圆脸婆子惊呼道。

纪永灵没听到这些人的议论,将铜板交给陈氏,道:“六奶,这是您家艾叶的钱,总共一百二十六文,您收好。”

陈氏笑得眼睛眯成缝,点头应道:“哎,指定收好,明儿就让你拴柱叔去买点粮。你是不知道,昨儿这些艾叶差点让你六爷给烧了,他说攒太多了,今年又晒了老多,窑里放不下了,还好被我拦住了。我就怕天热了,艾叶用得多,没想到,竟能换成银钱。”

杨氏也笑道:“手里的钱是不是像捡来的?”

陈氏更乐了:“就是说!还得多亏灵儿丫头,脑子活泛,不然啊,靠咱,这一窑的艾叶最后都得填炕洞。”

农村人想赚点银钱实在是难,除了种地、下苦力,基本上很难有出路。所以,一下赚了一百二十六文,足以让一家人乐呵几天了。

轮到下一家,纪老爷子和杨氏又是一番仔细查看,一是看是否都是三年陈艾,二是看收拾得干不干净,有没有掺入其他杂物。

那些卖完艾叶拿了银钱的人,无一不是眉眼舒展,笑呵呵地离去,走在门口还要跟人再显摆两句卖了多少钱。而那些家里没存什么艾叶,或者把艾叶当柴火烧了的人家,眼瞅着别人换完银钱出来,无不懊悔地蹲在老纪家院门口叹气。

就这样,老纪家院子里吆喝声不断,欢笑声不断,一直热闹到天黑。

村西头,纪老爷子的四堂弟,纪老四正在和媳妇吵架。

纪老四媳妇姚氏坐在炕上抹泪:“我自打跟了你,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吗?生了九个娃,到现在一咳嗽,尿就收不住。这几十年,我有过怨言吗!还不是跟那拉磨的老驴一样,没日没夜地伺候你跟你老娘!你老娘天天摆婆婆脸色就算了,你这贼老汉还当着新媳妇的面,日娘叫老子的骂我,我这日子到底有个啥过头哩!”

蹲在门槛上的纪老四,用力抽一口旱烟,缓缓吐出一片缭绕的青黑烟雾,开口:“咋了嘛!你这婆娘还说不得,明知道咱家跟老二家的道道,还非要说去老二家卖艾叶,你这不是诚心找骂哩嘛!他纪老二想要我的艾叶,真的是三张纸画得个驴——好大的脸面!”

姚氏换个姿势,跪坐在炕上,捶着炕席道:“都多少年的老皇历了,老五都瞑目了,你娘俩还不让我们活着的人好好活吗?家里过得啥日子,过完年才娶了新媳妇,银钱都花光了,这两天面瓦罐都空了,我看你把剩的那几斗麦子磨得吃完,要把嘴扎起来呀!家里的艾叶明明能去换些银钱,为啥就不能说,提都不让提,村里人谁家不是换百八十文钱回来!就咱家嫌钱多!”

纪老四在门槛上敲敲烟锅子,起身,边朝外走去,边说:“我和你这瓜婆娘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去!”

不一会,院子里传来纪老四老娘——纪老太的叫骂声:“狗日滴,天天吃饱撑的!那么稀罕纪老二,当初你咋不嫁去纪老二家!纪老二天天日鬼倒棒槌,专门哄村里的瓜子里,你个瓜婆娘,碗大的西瓜一拃厚的皮——就瓜严了........”

姚氏坐在炕上,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双拳头捏得发白.......

人人都说她命好,生了九个儿子,可又有什么用呢?

九娃和她一个院住着,婆婆和老汉骂她的时候,九娃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纪老太在院中咒骂,不信九娃和隔壁院子的八娃听不见,但是有一个人替她出声吗?

纪老太继续咒骂着:“都不是好怂,害了我一个娃,还想害另一个!还学人城里铺子收草药,一看就是蛤蟆腚上插鸡毛——不是个好鸟!也就是你们这些瓜怂看不明白,他纪老二根本就是跟集没拿口袋——存心不良(量)!”

院子里外静悄悄,纪老太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良久,一直蹲在院里墙根阴影里的纪老四才出声:“娘,少说两句,早些睡吧!”

“睡睡睡,你睡得着吗!几十岁的人了,十屁股债还了九屁股——还有一屁股债没还,你不想想这一家老小明儿吃啥喝啥?要不是我还有个女子银翘,怕是要叫你们这一院子的老小把我活活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