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京艺科大学瀛洲语国际学院举行导师见面会,几位导师依次站起来向大家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主持人张汝婧说:“同学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站起来向各位老师请教。”
教室里沉默了一会儿,一位俊美的女生站起来,腼腆地笑笑发问道:“老师们好,我叫宁菱,我想问一下咱们专业未来工作情况是怎么样的。谢谢老师。”
国际学院的几位老师相互看看,副教授李道和从前排回过头,看了看宁菱,严肃地问道:“你本科是哪个学校的?”
宁菱脸一红,支支吾吾几声,没说出话来。
李道和站起来,更加严肃:“本科就读于什么学校都不知道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宁菱脸更红,她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本科不太好,就是一个二本院校,我不太好意思说。”
李道和喝道:“本科院校再差也是母校,你能走到今天,也是母校的培养。到了瀛京就嫌母校丢人了?这是什么道理?”
教室里一片寂静。
宁菱紧张地声音都抖起来,但终于说出了母校的名字:“对不起老师,我本科毕业于南河一所二本院校,顶岭山学院,这个地方很小,我是担心说了大家也不知道这个名字。”
李道和的语气缓和一下:“顶岭山学院有什么丢人的?着名的语言学大家王驰云教授就是这个学校的。”
他深深看了宁菱一眼,没再说什么,坐下了。
宁菱满脸通红地坐下,教室里再无一人发问。
乔增德带着几个教师轮流说了几句欢迎词,第一次师生见面会就结束了。
好歹也上了一段时间课,虽然没有见过全部的教师,但从上课的情况来看,刘青吾没有一个喜欢的“导师”。
崔玮天毫不犹豫地选了张汝婧,刘青吾犯了难。她觉得张汝婧整个教学的风格就是小学语文班主任,尤其强调表格的对齐和上课的时间,她的课不要说思想,就连知识也算不上。要是哪个学生做的表格有半点字体字号没对齐的情况,或是上课迟到两分钟,她当场就能批评上十分钟。
刘青吾想,硕士研究生了,还要每天强调小学生都能做的事,她觉得这大学老师,没水平。
上课的青年教师,相对来说,她喜欢姜顺强。姜老师个子矮矮的,但是上课认真,上完他的课,至少能收获知识。其他人的课,简直就是耍闹。
可是姜顺强的研究方向她不十分感兴趣。看来看去,不太熟悉的乔增德看着有些水平。
刘青吾看过乔增德的论文,他是学院唯一一个有文学文化背景的正教授。国家无论如何建立软实力,语言无论如何研究,都是建立在思想文化基础上的。刘青吾选了乔增德。
乔增德在五个选他做导师的学生中圈出三个,其他教师各自选了自己的学生,虽然吵吵闹闹了一段时间,但选导师这项活动,总算过去了。
乔增德日理万机,三个硕士生罗宇、王英杰、刘青吾除第一次导师指导课与最后硕士毕业论文答辩现场,整个硕士研究生就读期间,乔教授再也没有给学生上过任何导师指导课。学生最后的毕业论文,最初交上去是什么样,直到答辩结束,还是原封不动地摞在他的办公桌上。
但只那一次,刘青吾就领教了这位教授的“口才”。
乔教授瘫坐在高头大椅上,胖墩墩的身材与黑红椅子结合在一起,显得似有威严。身上的白色衬衫曲曲折折。刘青吾坐下与他平视,那白肚皮还高出桌面六公分。
三个学生问过好,乔教授连名字都没有问,笑着祝贺新入学的学生。模样慈祥,憨态可掬。
乔教授笑着问:“你们选我做导师,对我有什么了解啊?”
三个学生面面相觑,刘青吾回答说:“我看您的研究方向是文学与文化,尤其是对朝北地区的文学研究......”
刘青吾话还没有说完,乔增德嘿嘿笑起来挥挥手,说:“哎呀,好汉不提当年勇,那都是多年以前的成绩了,和我现在的瀛洲文化国际传播关联不大。”
三位学生又面面相觑,皆洗耳恭听。
乔教授抹一把脸,显得有些疲惫,继续说:“我在北东师大的时候就是院长,学院里的教育改革、教师的业务考核、大大小小的会议都是由我主持。你们年轻学生不懂,这里面的事情可多着呢。别看你们学生对有些老师毕恭毕敬,‘老师老师’的叫着,老师也是人,也不能免俗,啊--”
乔教授的“啊”拖着长音,有点阴阳怪气,似乎话里有话。刘青吾感觉不舒服,她看了看罗宇和王英杰,两个人正襟危坐,一脸虔诚,刘青吾暗暗告诉自己,学习教授好的地方,不要在意这些语调问题。
乔教授哼哼笑了两声,眉角兴奋起来:“我在北东师范大学,三十三岁就是破格儿副教授。”
刘青吾对大学老师的职称并不了解,如何晋升、晋升难度等从未听闻,但既然是“破格儿”,想必是超出一般的优秀。三位学生肃然起敬。
乔教授似乎一下子就沉浸到往事中,自顾自讲起来:“我在北东师范大学,李仲森校长对我很看重,可以说力排众议不拘一格,没有李校长的慧眼,我也不可能三十三岁就成为副教授。做人呐,要知恩图报。”
一般,人与人第一次见面至少应该“循序渐进”,乔教授好像直接省略了一些前情,好像这些前情是人人知晓并且应该人人知晓一样。
刘青吾觉得这位教授似乎是在故意勾引别人奉承他。刘青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起来的词是“勾引”。她觉得乔增德的眼神有点可怕。一位教授,率先就这么自夸,还要“勾引”别人奉承,刘青吾感觉有些憋闷。
那位校长的名字刘青吾也没有听清楚。上了快二十年学,做学生的她从来也不知道各个阶段的校长是谁。“知恩图报”是一个正常的事情,老师对学生好,学生自然爱戴老师,努力学习就是最好的回报。
可是她也想,千里马感谢伯乐也正常,可人既然并没有背信弃义也没有忘恩负义,单独拿出“知恩图报”四个字也太严重了些,何况是刚刚入学。刘青吾尽力让自己往好的地方想,或许是这位院长感念自己的伯乐,也以身作则地教导学生要懂得感激老师,或许这位院长为人直率,省去了那些客套的俗礼。
乔教授目光沉浸在某段历史中,并未注意学生。刘青吾觉得他其实并不在意面前坐着的人是谁。
罗宇和王英杰忙笑着点头如啄米。刘青吾与他们同坐一排沙发,他们点着头,沙发也在屁股底下颠起来。
乔教授继续说道:“北东师大那是老牌名校,当年的校长成仿我--你们这些学生就是无知呵呵呵。知道成仿我吗?”
历史课本上的名字。怎么会不知道?哪个学生能不知道呢?不知道成仿我就是无知了?刘青吾不喜欢乔增德看起来十分随意的信口贬低。哪怕他是无心之语,这种语言习惯也很让人讨厌,何况他是老师。
“成仿我和郭水末是好朋友,咱们瀛洲新文化运动的重要代表,也是很有见识的教育家。”乔教授解释说。乔增德大讲起穷人的劣根性,穷人是有罪的。乔增德滔滔不绝。
罗宇和张英杰一会点头一会微笑,罗宇看了一眼刘青吾,马上以崇拜的眼神望向乔增德,嘴角向上弯着,好像在接乔增德话里的元宝。
乔增德的神情明明是在说北东师范大学厉害,他不是在说什么教育家,也不是在说北东师大,他是在说他自己出身名校,且这名校高于瀛京艺科大学。刘青吾疑惑了,前不久的师生见面会,宁菱因为羞于提及自己的出身而遭到一位教授的呵斥,怎么现在学院的院长竟带头在炫耀自己的学历出身吗?
学历,有人因此自卑,就会有人因此自骄。英雄可以不问出身,名门亦需礼贤下士。人到了五六十岁,还会炫耀自己二十岁读的什么大学吗?
刘青吾考到瀛京,父母很为她高兴,原本打算为她庆贺,但刘青吾说不必。因为,世间人除了真正爱她的人,不会有别的人会为她的成绩由衷祝贺。有光不自耀反增其光,何况刘青吾觉得自己只是按部就班地上学,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成绩。父母对她的说法深感赞许。
如果一个学院的院长带头自夸自己三四十年前的“出身”,那只会有更多宁菱这样为学历感到自卑的学生。社会上对学历的歧视已经足够严重,正是因为这种以学历论人的调子,所以高考才成为“龙门”。刘青吾一路走来,她太清楚资源不足的乡村孩子在这种看似公平的考试机制中所有的艰辛。一位搞文化国际传播与教育的院长的现代性研究,就是这样的吗?刘青吾简直不敢相信。
乔教授不待学生回答,很快又继续说下去,他提到朝北张姓军阀父子,愤怒又得意地说:“你们看到的历史教科书全都是假的,啊?呵呵呵。”
乔教授暂停一下唇齿,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下几位学生,想从学生脸上寻获一点听到他的创见时被颠覆的惊诧。刘青吾正要认真听一下历史教科书假在哪儿,乔教授已经以“你们这些学生就是太无知”结束了这一话题。
乔教授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他带着腼腆谦逊的笑,搓搓白头发,眼睛在三个学生身上溜溜,惋惜万分地说:“现在的学生就是太无知,但是也不要气馁,知耻而后勇。我是在北东师范大学的名校氛围中读的书,接近历史,勤读苦读狂读,又瀛洲第一批大学生,天之骄子嘛。”
学生罗宇趁着乔增德停顿的十分之一秒及时地说:“老师真厉害!”罗宇说出这句话,顺便捎带了一个崇拜甜腻的表情,像女儿崇拜父亲一样。或许也有一点儿“女人”对男人的心思?刘青吾看了看罗宇,因为她从来没有以这种语气对她认识的男性大加赞扬过。
“人好不一样啊。”刘青吾想起崔玮天的话。
乔增德得意地颠起腿,笑得眼睛挤到一起,像没听清罗宇的话一样,发着“啊”音,询问着。
王英杰马上重复一遍罗宇的话:“老师真厉害!”他的笑和罗宇一样,是崇拜还是谄媚,刘青吾说不好。
罗宇来见乔增德之前,化了两个小时妆。她特意冲刘青吾笑笑,可是刘青吾还没有接上她的笑,罗宇的嘴唇就马上闭成一道线,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刘青吾一阵错愕,她觉得罗宇的笑法像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比崔玮天见到张汝婧时候还要夸张。
王英杰来见乔增德之前,特意梳了大背头,又把头发抹得锃明瓦亮,还特意把球鞋换成半靴。他半个屁股轻轻坐着沙发的边沿,每次乔增德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他的头和屁股就一起点起来。刘青吾觉得他的靴子尖和大背头首尾呼应,相得益彰,只是年纪轻轻的,搞得自己像是久经职场,刘青吾觉得他有点滑稽。
也太夸张了吧,来上个学而已啊。刘青吾不禁在心里感慨。
虽然王英杰和罗宇是一男一女,但满脸堆笑的两个人为着说不清的东西较着劲。刘青吾低下僵硬的脖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罗宇和王英杰这种学生,她在大学、高中、初中、小学都见过,在她的认知中,这种行为叫拍马屁。
刘青吾默默想,这种手法也太低端了吧,一个院长、教授,还是名校的天之骄子,还“破格儿”,会看不出这种油头粉面幼稚的谄媚吗?
乔增德哈哈大笑。他的眼睛没有看王英杰,倒是落在罗宇身上。但他很快把眼睛收回去,又一本正经起来。
以下大段的话,读到这里的读者实在不必看,这些话他信手拈来,滔滔不绝,嘴如失禁的肛门。
语言即是人的行为,人的行为即是人的特质。为了写出乔增德的独特性,我不得不把他失禁的肛门再描写一遍。如果您感到厌烦,请您务必体谅一下那些不得不处在倾听位置上的乔增德的学生们的心情。
乔增德的学生遍及师范与传播专业,师范出教师,传播成宣传,乔增德的思想很快就会遍地开花。
乔教授心胸颇为宽广地做着详细的自我介绍:“哎,没有那么厉害。嘿嘿。”
听起来,乔增德是谦虚,但看上去,他巴不得多听几句夸奖呢。
他的语言急嗖嗖的,跟王奇讲过的见识、情商,乔增德又熟练地背诵出来。
乔增德叉开腿坐着,一只颠起来,继续说:“我在北东师大,有个同学叫朱致疆,人称朱小鬼,那个精明,啧,哎呀,没法比,那人学问远远不如我,但就是情商高。”
“我的太太孙平尧整天说我不懂人情世故,呵呵。书生气。”乔增德拂一把刘海,“她总说我‘孙’,总吃亏,哎呀,没办法,她是官家小姐,她爸爸是水利局局长,当年看中我长得帅学问好,整天粘着我,我甩都甩不掉,呵呵哼,开个玩笑。”
乔增德生怕学生听不懂“孙”这个朝北方言,专门给三个无知的学生贴心解释一遍:“‘孙’,就是总吃亏。”
然后,他抄起手,抱在肚皮上,继续说:“她就是找了我,艺科大学看在我的面子上,当时招收人才。”
乔增德说到“人才”两个字时,伸出胖手指,指指自己,又继续说道:“为了留下我,才给她安排了工作,让她专门服侍我。我说她就是个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哼哼呵呵。”
乔增德笑起来,罗宇和王英杰也笑起来。可刘青吾笑不出来。
他们三个谁都没有说话,乔增德的话奔流不息地涌出来,和他第一天见到王奇说的简直一模一样。但是罗宇、王英杰、刘青吾年纪小,乔增德没有忘记自己的长者关怀:“这个社会,啊,记住,啊,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乔增德抠掉嘴角的白沫,想翘起肥腿,但是又翘不起来,但他的话却一刻不停。他又讲起巨婴一样的乔增财,偏心眼的乔丁钩,最孝顺的当然是他自己。
“我刚工作的时候,哎呀,天哪,简直是只大白兔,我的同事给我取了个外号大白兔,哈哈哈哈呵呵,什么是大白兔?单纯地啥也不懂,就知道苦读,靠自己,没过多久三观都颠覆了。”乔增德笑着,捂捂脑袋,好像他头上的白发不是白发,是洁白无瑕的兔毛。
学生无知,肯定没见过什么是“特供”,乔增德绘声绘色地把他第一次去孙平尧家去的情形一字不落地讲给学生听。
乔教授目视前方,一股脑将过往倾倒而出。孙家的特供、苹果、孙局长李校长的赏识......
乔增德又讲起他的进化论,眼神沉浸在不知道哪个年代,好像他讲的事就在眼前:“都靠抢,什么都抢。我做了巨大的贡献,能得着什么呀?记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刘青吾脑袋胀胀的,直犯恶心。“情商”这个词在她读初中的时候就是厚黑学里的高频词,那些尽遭鄙弃的玩意儿怎么会如此明晃晃的登上艺科大学大教授的台面,文学里尽是对这些的批判才是啊?再说,人不“为”己,那个字并不读四声,而是二声,修为。这一读音的差别,整句话可完全是不同的意思和价值取向。
眼前的教授大讲特讲情商,但是并没有再说出一件两件具体的事例。
刘青吾总结着他铺天盖地的话,听起来他像是他半是入赘一个官家,受到前单位校长的提携。
但“孙平尧”是他的太太吗?刘青吾第一次听一位男士这样说自己的妻子,那种嘲笑与贬低,毫不掩饰。刘青吾很困惑,既然是受到妻子娘家的帮助,为什么会那么不尊重妻子呢?这怎么是情商呢?
刘青吾觉得乔增德的话漏洞百出。她不明白,一个做现代性研究的人,为什么会以这种满堂灌的方式让学生学官场情商;她也不明白,就算是讲官场情商,那贬低自己的官家太太又是为什么?他一会儿说自己是最孝顺的,一会儿又严厉批评自己的父母,又把自己的兄弟骂得一无是处,得出的结论却是穷人的劣根性。
明明是占了便宜,但乔增德说的自己像是吃了大亏,如果是吃了大亏,那他怎么会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呢?
刘青吾听得一头雾水,但都是老师的家事,不好评价。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这导师课已经上了快两个小时了,学习方法、要读的书目连提都没提,学习计划、入学安排、注意事项、嘱托,更是一点都没有。
乔增德还在滔滔不绝,他大骂起南河人张生洪......
学生交了学费千里迢迢来上学,如同孙悟空拜菩提祖师,是要学筋斗云和七十二变的真本领的,刘青吾不想听别人的家事,也不喜欢教师之间的八卦。教师与教师之间是同事,同事之间有矛盾,那不是学生应该过问的,教师难道连工作的事都不能自己处理好吗?其他教师也会在学生面前大骂别的教师吗?
刘青吾想到这儿感到一阵厌恶。如果导师彼此之间互相谩骂,那学生之间要怎么相处呢?
刘青吾很困惑,这就是教授的“随和”、“漫谈”、“从游”?她更困惑的是罗宇、王英杰的表情,他们至少看起来兴致盎然,热情崇拜的眼神虔诚而清澈。
刘青吾已经昏昏沉沉。但乔增德讲的每一句,她几乎都想反驳。
乔教授发现刘青吾在看表,马上指出来说:“唵?这位同学还有些不耐烦。你们这些学生就是无知。也是,我的学问你们一时半会儿还消化不了。”
看表是一种委婉的提醒,但乔增德理解成不耐烦,刘青吾忍不住想为自己解释一下。她微笑一下,礼貌地说:“老师,您的经历非常丰富,但是您近六十年的人生经验一下子要放在我们二十岁的肩膀上,对我们来说有点儿过于沉重了。”
乔教授当即笑了一下:“看,人就是这样,人就是听不得真话。”
乔增德大骂起张生洪。三个学生没有一个知道“张生洪”是何许人也,整个硕士研究生读书阶段,他们也没有与这位张教授打过任何交道。他们不清楚张生洪如何害了乔导师,不清楚张教授如何成了狡诈的南河人的代表,更不清楚乔教授对张生洪有何种大恩,乔教授极力推崇的“情商高”的人又为什么成了他唾弃无比的“小人”......
两个半小时过去了,他们更不知道的是,乔教授滔天的受害史和滔滔不绝的贡献史--乔教授此后将这种授课命名为“口述历史”,在未来的教室、会场、办公室、酒桌,还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休止地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