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晴雨听完乔增德的发言,动情地说:“乔教授高屋建瓴,学识渊博,不愧是黄金一代大学生,天之骄子。咱们朝北,瀛洲国长子!当年在建国初期为瀛洲工业发展乃至全国经济建设做出了重大贡献,这些应该有人记录下来,也应该载入史册。朝北的历史极有特殊性,张将军,嗯,大家都知道,虽然已经九十多高龄,但也已经被允许公开露面了。那副挽联叫什么来着?”
乔增德马上毕恭毕敬地回答:“关怀之殷,情同骨肉,政见之争,宛若仇雠。”
“对对。”伏晴雨感颔首微笑,“乔教授不愧是博古通今。”
“市长过奖了。”乔增德谦虚地把头低一低,“说起来,张将军恢复自由,朝北大学复校,请张将军担任校长和董事长那天也是我晋升教授的日子,也是侥幸才记得。”
“这历史,乔教授真是没有亲历胜似亲历。”伏晴雨夸奖道,“我们瀛洲国自古就尊师重教,像乔教授这样的名师劳苦功高。国家要发展,社会要进步,离不开教师辛勤地付出。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我们应该让教师成为天底下最受尊重的职业。乔教授不仅要教授本科、硕士,听说还要带博士,博士生导师,那可了不起!那都是国家的人才!像乔教授这样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忘我付出的灵魂培育者,正是我们国家的劳动模范!我建议,为乔教授颁发长天市劳动模范,作为我们市里的优秀人才,我会向省里报请省劳动模范。只有充分尊重人才,重视人才,国家才能发展,文化事业、教育事业才能开花结果!李校长,你们长天师范大学,既是人才的摇篮,培育教师圣人的地方,还应该把教授摆在突出位置上,让模范发挥带头作用,先模范带后模范,努力向乔教授学习!”
李仲森急忙点头:“伏市长的话透露着对人才的渴求和尊重,我们听了深受感动。瀛洲国百废待兴,对人才的渴望超过任何时代,乔增德更是人才中的人才。乔教授此次去瀛京参加国家社会科学项目大会,听说还与瀛京顶尖的高校建立了友好联系,这也为我们长天师范大学未来的发展提供了很好的学习榜样。”
伏晴雨亲自给乔增德颁发了长天市劳动模范证书,市里出资两千瀛洲币,以资鼓励;李仲森给乔增德颁发了长天师范大学教授委员会主任的聘书,因为乔增德获得了市里的证书,学校按照规定,也要对乔增德进行嘉奖。
李仲森和邱在礼商量了一下,很快决定给乔增德颁发一个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拔尖人才”奖,先行资助一千元,同时为乔增德报请林吉省突出贡献的中青年拔尖人才称号。
钟田中主动让贤,辞去了长天师范大学中文系系主任一职。李仲森没有任何挽留,盛赞钟田中甘为人梯,两个会合成一个会,批准了钟田中的请辞,马上任命了乔增德。
荣誉利滚利,一个荣誉有了,另一个荣誉接着来了,另一个荣誉接着来了,另另一个荣誉再接着来了......
从破格儿晋升为副教授,到晋升为教授、中文系主任,三天一大奖、两天一小奖,到最终拿到瀛洲国台务院“有突出贡献的知识分子津贴”,乔增德用了九年的时间。九年里,从国家级到校级奖项,乔增德共获六十七项,川流不息地举办、参加各种会议讲座一百场,国家社科基金两项,教育台部基金四项,林吉省级项目不计,社会兼职八个,学术论文、思想随笔一百七十篇,专着四部,编着教材七部,培养博士六人,硕士二十三个。
乔其掰着手指数着乔增德的证书,一数就从小学数到了初中。
“爸爸!”乔其一边拿着瀛洲国新千年的挂历翻看着,一边自豪地问,“你怎么能做那么多事情的?你是三头六臂的神仙吗?”
乔增德用久远到要忘记的数学知识平均一下他的工作量,平均不到两个月获一个证书,一个月两篇论文一场讲座,一年写一本学术着作,这还不加写项目基金的本子,这么说吧,一天家里没有三百外快进账,乔增德就如同丢了钱。
工资是钱,上课是钱,系主任是钱,社会兼职是钱,证书是钱,论文是钱,讲座是钱,着作版权是钱,基金项目是钱,评审是钱,报考长天师大的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都给他送钱。送不了大钱送小钱,小钱拿不出手的送东西。
乔增德忙成了陀螺,课交给博士生去上。即便偶尔抽出时间去上课,他也充满干劲!他的课有了更多花样的素材,今天上课讲去市里开会,明天上课讲去省里开会,后天上课讲去台务院。乔增德讲得唾沫星子四溅,讲的每件事都要强调那是“真实的历史”和“启蒙”。
长天师范大学未来的教师们,奋笔疾书背诵着乔增德“真实的历史”和他的“启蒙”,乔增德率领着孙平尧、乔其每天光是饭局就要辗转五个,乔其很快就独当一面。不管一起吃饭的是教授、副教授还是硕士博士本科生,乔其成了花团锦簇的蕊心。
乔增德叮嘱乔其,点菜就点贵的,反正也不花自己钱。乔其从此练就了一双卓越的眼睛。葵水台再也不是乔增德心里的天堂,他早就忘记了他在葵水台二楼见过的侍女图。
家里再也没有需要支出的地方,就连乔丁钩、于春梅生病去医院都有学生自告奋勇主动请缨。乔其上学那更是有人抢着买单,光是长天师大附属小学的校长马驰骋,就大笔一挥,免掉了乔其六年所有费用。
乔增德发现了另外一条进快钱的门路:卖题。
瀛洲国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能抓耗子的就是好猫。长天师范大学更名为北东师范大学,与瀛京大学、瀛华大学、南都港大学、沪旦大学驰名瀛洲国,前来报考的学生每年挤在北东师范大学的校门口,为能瞻仰“大师”的尊容与风度而兴奋而骄傲。大舅找大姨,大姨找姥姥,四叔找三爷,三爷找叔侄,为能与“大师”攀上交情而感到蓬荜生辉。
乔增德心软如菩萨,每每看到莘莘学子,总是和孙平尧、乔其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孙平尧泪眼迷蒙地劝乔增德:收下吧。乔增德在这种时刻总是勉为其难地看着来宾:我这人从来最尊重老婆。
乔式启蒙如同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乔增德发家致富,子孙们紧随其后。北东师范大学中文系顺利迎来了一批又一批可怜父母心滋养长大的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乔增德师门洋溢着孝感动天地之情。在乔增德鲁哥迅式启蒙中,本科生茁壮成长为瀛洲国各个地区的小学和初中教师,硕士生茁壮成长为瀛洲国各个地区高中及二类以下大学的教师,博士生嘛,顺利进军瀛洲国各个地区的一类大学,凭着乔增德师门的独门秘籍,这些人很快成了各个地区的小乔增德。
经历了重大饥饿后的乔增德,连拉出来的屎都想卖个好价钱。便秘后才知道顺便的可贵,顺境可从不会想还有逆境。乔增德赢一而通吃,小乔增德们赢一而进贡。吴竞明、苏槐、李志强先后读完乔增德的博士,又先后留任于北东师范大学,吴竞明留任的第二年即成为瀛洲文学教研室主任。苏槐在北东师大失去了关键的一步,知道一山不容二虎,转而去了朝北地区松春师范大学,不出一年,成为松春师范大学瀛洲文学教研室主任。李志强做了一年辅导员,深感白费力,当即远走去了川都。
松春师范大学自然和北东师范大学不是一个级别,但苏槐挂在身上的级别和吴竞明是一样的,鸡头凤尾各有千秋,他倒也乐得接受。借着北东师大和乔增德响当当的旗号,苏槐比吴竞明早一年晋升为副教授,讲座会议着作论文......很快,苏槐成了朝北地区松春市的乔增德。
吴竞明颇不服气,曾经的“恩师”变成今日的阻碍,有乔增德在,他至少还有十年,熬走乔增德,他才能进一步当上北东师范大学的中文系主任。以他的了解,乔增德绝对不是钟田中,钟田中可以“退位”让贤,颐养天年,想让乔增德“退位”,除非花松江倒流。
等到熬走乔增德,吴竞明自己都五十岁了!吴竞明心急如焚,但是绝不能让乔增德看出他的心思。李志强虽然远离了朝北,但凭借着博士的学位,很快挂职川都攀花市市长。苏槐当上松春师范大学瀛洲文学的系主任,李志强成了攀花市副市长。
张燕玫也顺利地读上了乔增德的博士,说来还得感谢孙平尧。
包霜蕊想另辟蹊径,她估摸着乔增德真的像他嘴上说的那样,“惧内”,因此,她有事没事就和孙平尧套近乎。可她不知道,孙平尧和乔增德,其实是乔增德掌握着财政大权。她给孙平尧的钱,孙平尧根本就没有告诉乔增德。乔增德虽然觉得包霜蕊颇有姿色,但他还没有为这姿色慷慨到“免费”的地步。
张燕玫一锤定乾坤,出手就是一万瀛洲币。乔增德心花怒放,大喜过望,当即把考题送给了张燕玫。
包霜蕊哭哭唧唧,孙平尧百般安慰,她小金库的秘密硬是捂得严严实实。孙平尧鼓励包霜蕊沉住气,再等等机会,“下次下次”,包霜蕊一下子等了七年。
乔增德直到有一次喝多酒,碰巧在一个不起眼的街巷看到包霜蕊时,他才知道,包霜蕊曾经开的车是借的,她的丈夫就是个农民。
乔增德心情很是复杂,他恨包霜蕊急不可耐地出嫁,又惋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他自责于没有及时拯救包霜蕊于迷途。他醉眼醺醺地回到出租车上,暗中扒拉着手指头,硕士生的名字他根本记不得,因为每届硕士生他只见两次,开学一次,毕业一次。至于学生的论文,那就靠博士生。这还是他从钟田中那儿学到的宝贵经验。
他数到张燕玫后头,想起还有一个也是东山来的博士生,也姓张,叫张军犁。
乔增德头疼起来。张军犁原本报的是钟田中的博士,钟田中只在名义上招生,但实际上他的博士生就是散兵。张燕玫在学校的时候,对自己这个异乡求学的同乡师弟很是照顾。张燕玫始终记得黄繁忠退学时跟她讲过的话,所以当她看到临水伫立忧郁的张军犁时,马上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说来也怪,张燕玫自从认识了张军犁,就好像有了同盟军,同盟军力量再弱小,她也觉得在长天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张军犁对张燕玫就更是感激,他在第一天听了乔增德的课就开始失眠,到博士二年级的时候,他因东山口音备受嘲笑的时候,整个人都濒临崩溃。他只要一想到他那山里的老父亲老母亲是从牙缝里攒出来的钱把他供到博士,就揪心地自责。
乔增德想起他,就像看到了自己在南湖师范大学读硕士的自己。哼,我当年那么不容易,谁帮过我?哪个不剥削我?就是钟田中,也因为我穷让我做足了苦力。穷,就是有罪的。乔增德想着,为了解救张军犁,他要想办法让这个张军犁自己退学。这样,他就能有一个名额招进包霜蕊。
综合盘算,包霜蕊至少比张军犁“懂事”,至少比张军犁“有姿色”,点拨点拨,说不定能“成材”呢。
第二天,乔增德就把张军犁叫进了办公室。张军犁一张口,那夹杂着百分之九十的东山国语让乔增德捏紧了鼻子。他连张军犁的名字都没有叫,冲口而出:“你们穷人是有罪的!穷成这样读什么博士?你当我是活菩萨吗?来拜佛许愿来了?我就从来没有遇到像你情商这么低的人,这么大岁数了,也不顾自己父母的死活,就顾着自己的前程,典型的鲁哥迅说的自私自利!越是穷人家,越是自私自利,越是等靠要。我的资源那都是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你倒是投机取巧来捡现成的......”
张军犁没有记住乔增德的耳提面命,他不知道为什么涌起一股对自己的厌恶与憎恨,他恨不得替乔增德和他的爹娘杀死这个不仁不义不孝无能的自己,他不恨乔增德,但他很怕再听到乔增德说话。
张军犁在整个长天师大(北东师大的前身)漫无目的地走着,绝望地走着,走到语言系李新舆的教室时,李新舆正因为学生问了一个问题哈哈哈地大笑。班里洋溢着由衷的笑意和热闹,张军犁不知不觉走进教室后排,还没有等到下课铃声,他一颗几乎求死的心,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