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宜回了沪宁大学,她刚进马蒂斯画室,罗曼斯就抱住了她。
转过年来,沪州还是很冷,罗曼斯把王城宜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暖着,两个人眼睛里全是笑意。
“我的手太凉了。”王城宜抿着嘴笑一下又觉得心疼,想把手抽出来。
罗曼斯拉住她的手,还是捂在自己的脖子上,摇摇头。她看着王城宜只是笑。人已经近在眼前了,可心里满满的都是想念。
王城宜看着罗曼斯,明明是回家过年去了,肉膘没有贴上一点,看着反而更瘦了。不过,罗曼斯把头发剪得更短了,标准的鹅蛋脸包在发际下,显得调皮又清爽。
她看着罗曼斯圆整的双眼皮弧线,大拇指情不自禁地在她脖子上摩挲一下。
罗曼斯用额头抵一下王城宜的额头,俏皮地问:“想我了吧?”
王城宜凝视着她,没有一丝回避,声音轻柔而热烈:“嗯,想。”
“那就对了哈哈。”罗曼斯把王城宜的手翻过来,把王城宜的手背捂在自己脖子上,两个人的手掌相合,王城宜才发觉,罗曼斯的掌心那样的温热。
“我把温暖传给你。”罗曼斯看着王城宜小巧的鼻尖,眼神迷离的瞬间又移走。
王城宜觉得罗曼斯身上像是有一股磁力,强烈吸引着她。她想靠得再近些再近些......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王城宜把手抽出来,顺便摸摸罗曼斯的脸,转身打开门。
“罗教授!”王城宜一看是罗大虎,忙将他请进来。
“城宜回来了?哎罗曼斯也在呢?那正好,你俩可以互为模特。”罗大虎说完,王城宜看看罗曼斯,罗曼斯看看王城宜,不知道罗大虎说的什么事。
罗大虎扶扶眼镜,笑笑,自嘲地说:“看我,着急忙慌的,连话也说不明白了。是这样,马蒂斯还在国外,他的合作导师欧奈德正在法国办画展,法国现在正在闹游行,听说是受了一个美国黑人女作家的影响,叫什么丽贝卡·沃克的,记不清了。反正马蒂斯说欧奈德想在他的画展里用一个单元表达女性,白人有了,黑人有了,还没有咱们的肤色,不够‘多元’。马蒂斯也是异想天开,想让沪宁大学走向国际,就找到我,让我帮忙看看有什么适合参加画展的作品。”
罗大虎又补充说:“如果想参加,咱们得在国际‘三八妇女节’前把画邮给马蒂斯。虽然马蒂斯说得含含糊糊,但我想,这倒是个可以在国际舞台上亮亮相的机会。城宜,你说说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罗大虎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人名,王城宜还没有十分听明白。她又看看罗曼斯,试探着问罗大虎:“罗教授,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拿自己的作品去法国参加画展?”
罗大虎笑着说:“马蒂斯还没有给我明确的回复,人能不能去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作品优秀,画就可以先去法国了。法国,艺术的天堂!城宜,怎么样?考不考虑这个机会?我可是第一个先来找的你啊。你有书法基础,这点是你的特质。”
罗曼斯见王城宜还没有转过弯,接话说:“罗教授,您刚才说的美国黑人女作家,我倒听说过。”
“哦?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还知道美国文学?”罗大虎饶有兴趣地问道。
罗曼斯昂起头,骄傲地回“那是”,罗大虎和王城宜就哈哈大笑。
罗曼斯是罗大虎的系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学生,她比王城宜小了整整九岁。可是,罗大虎还是看中了她少年天资,把她特招进沪宁大学。
罗曼斯背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她是耶鲁大学大学高材生,写了不少作品,是可能成为美国总统的女性,being the third wave,听着就酷。”
罗大虎哈哈笑着,抬起手腕看看时间,站起身来:“城宜,不用再多考虑了,我回去就给马蒂斯复函,推荐你和罗曼斯过去,这个月你就集中精力,好好创作作品。要知道,这有可能成为你未来的起点,这个起点可不是一般的高啊。我下午还有课还有会议,就不跟你们多聊了。”
王城宜心里还是有些糊涂,可是罗大虎一只脚已经踏出了画室门口。他转过身摆摆手,给王城宜和罗曼斯留下一个满怀期待的眼神就走了。
王城宜顿觉压力在身,眉间显出凝重的神情。
罗曼斯调皮地捧着她的脸,两个大拇指在她的眉间细细捋过,换上严肃的语气说:“城宜,不然你把这眉间的川字纹带去法国吧,让法国人看看什么叫皱眉西施。”
王城宜听出罗曼斯在打趣她,就笑着抓住她的手,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耍闹起来。
罗曼斯的手细长柔软灵巧,真是一双为画画而生的手啊。王城宜偷偷感慨。要不是罗大虎提醒,她都忘了罗曼斯今年才十六岁。
王城宜看着她瘦瘦高高的身形,但偏偏生得顶平额阔,唇红齿白,自带英气,一双湖泊似的眼睛,调皮而多情。
她拉着罗曼斯的手坐下,问:“你刚才说的黑人女作家,叫什么贝?”
罗曼斯哈哈哈笑着,觉得王城宜可爱极了,她卖着关子说:“哦,宝贝啊!”
“宝贝?”
“哎!”
王城宜知道罗曼斯又在打趣她,故作生气地看着她。
罗曼斯凑到她身旁,眼神从王城宜的眼睛看到鼻梁,再从鼻梁看回眼睛,双眼皮轻轻一眯,伸手温柔地抬起了王城宜的下巴。
她用右手大拇指抚过王城宜嘴巴下边猫咪脚垫一样的美人窝,左手不由自主地环住了王城宜光洁的脖颈。
王城宜抿着嘴,看向眼前一汪湖泊,忘记了呼吸。
罗曼斯细长的指尖像画笔一样,沿着王城宜的嘴唇轻扫一圈,王城宜骤然感觉身体发烫。她的腿不自觉地微微并拢,轻轻咬住了罗曼斯柔软的指肚。
像一颗幸福的糖。
王城宜品尝着指肚的纹路,还没等她细致地说出指尖的味道,罗曼斯一低头,吻住了她。
王城宜跌入一片温柔。
她的指尖悄悄溜进罗曼斯绿白粗线的毛衣,沿着隆起的脊骨,一寸一寸感受着。她才发现,自己如此期盼这一刻的到来。
风霜、雨雪、霹雳,雾霭、流岚、虹霓。
这一刻,只有共享甜美的空气。
王城宜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寂静的雪夜,风雪夜归的是一支玉钗。
她用额头抵住罗曼斯的吻,胸脯一起一伏。罗曼斯眼中的湖泊似有迷蒙辰星,她轻轻吻上王城宜的秀美的鼻尖。
王城宜轻轻亲吻着,伸手捧住了罗曼斯的脸,柔声问:“Roman,做我的模特好吗?我们一起去法国。”
话一出口,王城宜觉得心里一阵悲伤。RomANtIc。美好的,总是短暂的,因为短暂,所以美好。幸福的时候,一旦想到这幸福不是永远,王城宜心里感到一阵悲伤。
她的眼中不知不觉盈满泪光。
罗曼斯慌忙问:“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
王城宜把脸沉入她的手心,笑着摇摇头。
罗曼斯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断地亲吻着她的额头,温柔地说:“我当然愿意为你效劳。”
王城宜感激地看着罗曼斯,轻轻亲着她的耳朵,喃喃问道:“那我要怎么报偿你?”
罗曼斯俯身抱起她,王城宜惊叫一声,她从不知道罗曼斯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罗曼斯没有说话,她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城宜。她快走两步,把王城宜放在床上,手撑住床面,一边亲吻一边说:“不如,用血肉偿还......”
话音刚刚落入王城宜的耳中,她已经躺在罗曼斯的怀里了。
罗曼斯静静地抱着王城宜,王城宜紧紧贴在罗曼斯胸前。罗曼斯抚摸着王城宜香香的头发,迟疑地问:“城宜,你怕不怕?”
王城宜咬一下嘴唇,她不确定罗曼斯问的是哪一种怕。她用脸蹭蹭罗曼斯的脖子,诚实地问:“怕什么?”
“怕,在一起。”罗曼斯捧起王城宜的脸,热切地在她泪光盈盈的眼睛里寻找着答案,“城宜,我们在一起吧。我们一起去法国。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王城宜这才重新回到现实。
现实是,她结婚了。她有一个丈夫,叫余承舟。
王城宜忽然心底满是羞愧。她在做什么?她慌忙坐起身,愧疚地看着罗曼斯,悲伤溢出眼角。
罗曼斯亲吻掉王城宜眼角滑落的泪珠,轻声抚慰她:“不要难过,城宜,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们就有办法。”
王城宜看着罗曼斯坚定的眼神,轻叹一声:“Ro,我已经跟承舟......余承舟提过离婚了。你知道的,魏家现在......余承舟会同意离婚的,只是,他母亲刚刚去世,眼下,如果马上离婚,他怕他父亲短时间内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罗曼斯笑着抱住她:“嗯,没有说立刻马上,虽然我巴不得立刻马上,只要你愿意......”
罗曼斯恢复了平日里调皮的神情,眼神里还带着刚才的热切,但四目相对,她和王城宜同时感到害羞,两个人就一起笑出声来。笑声像刚才的吻一样,软糯香甜,像晶莹洁白的雪化在春天。
孙平禹早早从长天回到沪州,他带着长天的卤豆腐,一到沪州就先给王怀舆和田卿卿送去。
王怀舆和田卿卿的生活又像往常一样,他们一见到孙平禹就热情地张罗午饭,孙平禹带的卤豆腐成了餐桌上最受夸赞的一道菜。
孙平禹没有见到王城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田阿姨,城宜没在家啊?”
田卿卿说:“是啊,回沪宁大学了。你说我们家囡囡就是个旁听生,这用功用得比正式学生还多。”
孙平禹若有所思,快快吃完饭,帮田卿卿收拾好碗筷,犹犹豫豫地开了口:“田阿姨,王伯伯,这卤豆腐是我们朝北地区的特产,我现在正好还不上班,要不要给城宜送去,让她也尝尝?”
王怀舆笑笑说:“平禹,不用惦记着城宜了,她在沪宁大学都乐不思蜀,肯定什么也缺不着。”
田卿卿接了话说:“哎,我看倒是可以,平禹一番心意,大老远的带来,让城宜也尝尝。平禹,下午咱们一起过去。”
孙平禹高兴地说:“好啊好啊。”
下午,王怀舆去了魏建生的戏院,毕竟是亲家,马淑芬刚刚离世,想必魏建生心里不好过。
田卿卿叮嘱他一定要早些回家,就和孙平禹去了沪宁大学。
孙平禹对沪宁大学比田卿卿熟多了,他像王城宜带着他一样,带着田卿卿东转转西转转,没一会儿就到了王城宜的马蒂斯画室。
田卿卿这个当妈妈的,倒是第一次来这个画室。画室的位置并不繁华,但一株梅花正在静静绽放,傲然清冷的身姿给这间灰突突的小楼增添了不少艺术气息。
孙平禹敲敲门,门吱悠一声开了。田卿卿一边往画室里张望,一边亲热地叫着“囡囡”。她走到二楼,王城宜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画。
王城宜毫无觉察有人到访。她抬起头凝望着眼前的模特儿,眼睛从模特儿的发梢一点点滑过。瘦高的脊背,平阔的额头,灵巧的嘴唇......
王城宜笑了。她的笔细细致致点着唇纹,每点一下,她的心里都感到无限温柔。
孙平禹和田卿卿站在门口静静看着王城宜的侧影,王城宜那专注的神情,让人不忍打搅。
田卿卿轻手轻脚向前,她才看清楚王城宜的画纸上是一个裸背回眸的女孩。
她的身影一越过画室阁楼的门,还没有来得及看看女儿的模特,就听见王城宜对面传来一声惊慌。田卿卿这才发现,女儿王城宜的模特正是眼前衣不蔽体的女孩。
王城宜见罗曼斯神情大变,顺着她眼神的方向才看到田卿卿进了画室。孙平禹眼见也要迈进一只脚,王城宜说时迟那时快,一下子关上了画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