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增德停下自行车,环顾车棚四周,老旧杂牌东倒西歪横七竖八。
他恨恨地咒骂一句:“穷人就是没有素质!”
乔增德还小的时候,瀛洲闹了饥荒。朝北地大物博,森林遍野,野物众多,没有像东山、南河地区饿死人。但乔增德家比“没有饿死”好不了多少。
乔增德偶尔记得,常常忘记,他爹乔丁钩、他大哥乔增金穿一条裤子的时候。他爹出门穿上裤子,他大哥就得光着屁股。要是哪家不长眼的此时来串门,他大哥就得躲在炕上,用破棉絮被子把屁股包起来。
那个时候还没有“素质”这个词,只有穷人。
乔增德忘记了“素质”是他读了大学以后,从樊崇峻身上学来的专有名词。他也忘了他爹他大哥他自己是比“穷人”还穷的人。
自从上了大学,他满脑子都是熠熠生辉的四个字:天之骄子。
只见天之骄子拎起一辆不知是谁家的坐骑,往旁边用力一扽,自行车的车铃铛叮铃一响,后车轮支架咔嚓断掉,把老旧杂牌压得倒下一大片。
楼上马上有人打开窗户,探出脑袋,带着长天市所属朝北地区特有的方言,大叫:“谁啊奶奶的?!”
乔增德吓得没敢吱声儿,侧身躲在车棚角落里,像他在生产队喂的牛一样,支楞起耳朵,嘴巴左右嚼嚼,牙齿咬得嘎嘣作响。
听到楼上“砰”地一声合上拉窗,乔增德才探探头,把自己的自行车推进刚挪开的空地上。他抬起头,头发被风吹起几根,风一停,那几根头发就侧分到一边,躺下了。
乔增德对着倒下的一片老杂牌“呸”一口,转身向自家楼道走去。
说来也奇怪,乔增德是长天市引进的青年人才,但他单位分配的房子却鱼龙混杂。
筒子楼黑漆漆的洞口,冒出来一个穿着破洞白背心大爷,后头跟着一只跟他一样老态龙钟、步履摇晃的白毛狗。
乔增德瞪一眼大爷,又低下头瞪一眼白毛狗。大爷只顾自己蹒跚着走,白毛狗却停下脚步瞪住了乔增德。
“今天真是哪哪都不顺,一只破狗还敢瞪我!你以为你是赵家的狗吗?我怕你!”乔增德恨恨地在心里骂着,毛秀春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乔增德学的是瀛洲现代文学研究,但他也读外国文学研究。中国有个着名的作家叫鲁哥迅,写了一篇深得乔增德之心的《狂人日记》。
乔增德在上节课还声情并茂就差鼻涕横流地跟学生讲过,他回味着自己的风采:“狂人其实是精神病患者,但精神病患者却是一个社会最正常的人,一个社会最正常的人却不得不走上自己曾经最反对的道路。这是鲁哥迅对中国传统文化‘吃人’本质最深刻的揭露。”
从南湖师大毕业后,乔增德不仅是黄金大学生,还是黄金大硕士,长天师大很快接受了他的工作申请。
从入职长天师范大学以来,乔增德每年都要对新入学的大学生讲鲁哥迅。
每次讲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狂人。
他像狂人一样,对社会所有一切看得透透的,所以也学鲁哥迅,立志要为瀛洲国社会的普罗大众启蒙。他现在就恨不得立刻马上上前去,给那只白毛狗和那位背心大爷免费启启蒙。
白毛狗瞪着它,摇晃两步,歪歪头,停下,好像被乔狂人即将出口的黄金语录吓到,又好像被乔增德还没有冲破胸腔的黄金语录所吸引。
乔增德一米七八的身体阴影笼罩住了它。
白毛狗又颠动一下四只白脚,不到三十公分的身体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阳光下。
乔增德找到了启蒙的缺口:狗脖子上没栓绳。
他刚要捧起无私奉献的心,好好教训,哦,不,教育,好好教育下白毛狗,只见白毛狗像班里多动症学生一样,四只白脚切换着颠颠,走到乔增德的脚边,熟练地抬起左后腿,一小壶盖的狗尿稳稳地浇在乔增德特意换的新皮鞋上。
新皮鞋要十一块钱呢,乔增德杀猪般叫唤起来:“死狗,你怎么在我脚上撒尿呢?!”
背心大爷耳背脚程却不慢,白毛狗和乔增德对峙的这一会儿,背心大爷已经走出了三十米。他没有见识到自家狗和乔增德眼神之间的刀光剑影,更没有领略到乔增德瀛中结合的雄伟思想。
乔增德跺着脚,拿起楼道口的笤帚,掸去皮鞋上金黄透明的狗尿,然后抬起脚,用他在报纸上看到的足球明星迭戈·马拉多纳一样的脚法,瞄准白毛狗的肚子,就是一记飞铲。
乔增德想象着,他的这一记飞铲,一定会像迭戈·马拉多纳一样,永载世界杯史册,白毛狗一定能借助这永载史册的一脚,瞬间跟上它的主人。
但没想到,白毛狗一动没动,乔增德却捂着脚趾头“嗷呦哎呦”地蹲下了。
他用力过猛,一记飞铲没有铲到白毛狗,却踢中了楼道的拐角。
白毛狗歪着头,眨巴一下乌黑溜圆的黑眼球,同情地看着乔增德,“嗯”一声,抖抖毛发,伸出红红的舌头舔一下黑得油亮的鼻尖,晃晃悠悠地追随着主人的背影而去。
乔增德愤恨地站起身,大脚趾头断裂一样疼。他一瘸一拐,如同攀登职称和学术高峰一样,坚韧不拔地跋涉到自家门口时,他已经汗流浃背了。
孙平尧把乔其放在床上,任她自己东张西望。
乔增德带着一脸痛苦跛着脚进了门,孙平尧垂下眼皮看了看他蹭掉皮的鞋,不声不响地进厨房端出一碗米饭,拿出一瓶酱油,摆在铺着绿格桌布的餐桌上,就又躺回乔其身边。
乔增德看着那碗饭,无名火夹杂着脚趾的痛感,烦躁得想把饭桌一掀了之。他又想起上午在孙家受的窝囊气,心想:“孙平尧和她妈毛秀春一个德行!”
他越想越觉得孙昱仁和毛秀春两口子是搭台唱戏,故意给他脸色,就是为了让他开不了口。
他看着乔其,更没好气,要是是儿子,谁敢给我难堪?
乔增德心中涌起一股世人难以理解的孤独,长叹一声,端起了米饭。
孙平尧知道乔增德想要个儿子,她也喜欢儿子,可是没办法,孩子落了地,谁也不能再塞回去。自从乔其出生,乔增德动不动就找茬儿,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
孙平尧心想,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孩子也是你乔增德的孩子,想要儿子,已经没有机会了。乔其出生那天,因为是个女儿,孙平尧还偷偷哭过。但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女儿,也是她十月怀胎,历尽千辛万苦地才生下的。生了什么,这辈子我就指望着什么,女儿长大了,不就能生儿子了吗?
她听到乔增德叹气,翻一下白眼,扯扯声带,开了口:“叹什么气?嫌饭菜不合胃口,那你也得有本事去吃美味佳肴山珍海味啊,没本事的人才会这么唉声叹气。”
乔增德米饭还没有咽一口,孙平尧一句话,就把他气得眼圈发红。他回呛道:“我没本事?我没本事你看上我?我堂堂黄金一代大学生、硕士,我没本事你有本事?”
反问句是乔增德的语言习惯之一。乔增德是学文学的,每天做文本细读,但他意识不到,人与人交流的时候,反问句比陈述句指责意味、不耐烦的情绪更多,有时候一个反问的语气就能引发一场战争。
孙平尧收之以反问句,报之以反问句,一边拉着乔其的小手,一边喝止了他:“黄金?屎黄的黄金!你们单位的连海兵跟你一块入的职,人家可已经是副教授了。他老婆在我们出版社那个得意劲儿,我怀着孕的时候看着就想呕,我回来叹气了吗?嫁给你,算是让人糟践得这辈子也别想抬抬头。我没结婚之前,我哪过过这种日子?”
乔增德“啪”一下,把饭碗按在在桌子上,又“啪”一下,把筷子扣在碗口上,上下嘴唇不沾皮一样开了机关枪:“我,‘人才’!没有我,你得睡大街,你跟你女儿都得睡大街!你死皮赖脸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非得跟着我,我甩都甩不掉,那是我没本事?要不是我娘,要不是我最听我娘的话,我最孝顺,我都不想要你!凭我的才华,我一表人才,我什么样的女人找不上?学校里不知道多少女学生迷恋我崇拜我!你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出版社的工作那也是师大看在我这个人才的份上,给你,我的‘配偶’安排的,目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就是让你伺候我的!管理好人才--我--的后勤!”
乔增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指自己,强调着:“人才!我!”
孙平尧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尖叫一声:“乔增德!你说谁狗皮膏药呢?”
乔其受到惊吓,一下子大哭起来。她先是一声饱满的“啊”,然后“啊嗝”“啊嗝”断开,很快,小脸就变得通红。
孙平尧坐过去,抱起乔其。一瞬间,她心里既心疼女儿,也心疼自己,还怕乔其这一哭,惹得乔增德更嫌弃。她拍拍乔其的后背,嘴里“哦哦”哄着:“乔乔不哭,乖乖。”
乔增德不为所动。他收起机关枪,端起饭碗,恶狠狠地往自己嘴里扒拉两口,腮帮子鼓得像只蛤蟆,看都没看乔其一眼。
乔其啊嗝啊嗝地哭,哇啊哇啊地哭,欧欧欧欧地哭,此起彼伏地哭,震天动地地哭,声嘶力竭地哭,攥紧拳头哭,蹬着脚哭,直哭得孙平尧肝肠寸断,毫无主意。
乔增德心下好不烦躁,脑海里像塞进一只知了。他的牛耳朵前后翼动两下,脸拉成马脸一样长,瞪起猪一样的眼珠,尖起公鸡打鸣一样的声音,吼道:“哭够了没有?”
紧接着,他捏着筷子的粗短手重重拍在饭桌上,顺手揪起绿桌布。桌子上的一只塑料筷子筒,叠放的两只瓷碗,两只玻璃杯,一把铁勺,哗啦啦碎了一地。
乔增德他爹乔丁钩从小就一直嘱咐他,“打出来的女人揉出来的面”。
乔增德的娘于春梅端饭菜慢了,乔丁钩脱下一只鞋就扔到于春梅脸上;于春梅准备的饭菜烫了,乔丁钩一把把于春梅的手按进汤钵里;于春梅炒的菜咸了,乔丁钩就大口“呸”一声,一口吐在炕桌上,于春梅就要立马重做。
这样的女人才叫老婆,顺溜,筋道,死心塌地。
乔增德从他爹乔丁钩身上学会了一个词,“细节”。
正是因为他爹的高标准、严要求,他娘于春梅迅速成长为一个勤快、贴心、一看他爹要去拉屎就能立马递上手纸的好老婆。
他爹乔丁钩打他娘于春梅的时候,乔增德顶看不惯。可当他自己结婚了,这还没几年,乔增德觉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父子连心,“古人诚不欺我”。
乔增德理解了他爹。
他还没有动手打过孙平尧,听着桌上杯碗破碎的声音,他觉得痛快多了。
“摔个碗,先给你个小小警告。”乔增德心里说。
他见乔其渐渐小了哭声,孙平尧不吭声,他知道那些杯碗也算死得光荣了。
知识分子嘛,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可他还没得意完,孙平尧的枕头就朝他砸过来。
孙平尧放下乔其,狠命地扑向他,一边拼命甩打着另一种枕头,一边歇斯底里地质问:“乔增德,你说谁狗皮膏药?你说谁呢?要不是我,你就在你的屯里待着吧,怎么的,还没有功成名就呢,就想做陈世美了?”
乔增德用胳膊护住脸,也顾不上脚趾头,躲闪中抓住孙平尧的胳膊,怒斥道:“你不是狗皮膏药是什么?还是什么官家小姐?哪个官家小姐还没结婚就跟男的发生关系?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你不就是不知廉耻吗?‘自由恋爱’,那都是登徒浪子编出来的,就你这样没文化的人才信!你不就是生怕我不要你,才拿你们女人那一哭二闹三上吊四睡觉的法子绑住我吗?我就不该那么负责任!我就应该去南湖读硕士的时候就彻底甩掉你!我一辈子就毁在你身上!你不是狗皮膏药是什么?”
孙平尧一听,也不浪费唇舌了,她把所有的体力全部用来甩打枕头上。
她瘦高的身材,虽然刚生完孩子,但灵巧得让乔增德惊讶。
乔其啊哦啊哦地哭着,孙平尧用力地打着,乔增德恶狠狠地发泄着肺腑之言。
人愤怒的时候常常口不择言,但往往一言中心声。吵架时讲的话之所以伤感情,是因为那些话才是积攒在心里反复排演过的最真实的想法。
那些话里潜藏着吵架的原因,吵架是形式,借着吵架讲心里话,是人类独有的沟通方式,也是乔增德最喜欢最擅长的教育方法。哪一天如果没有多用几个反问句,他就感觉到鲁哥迅所说的虚无。
说话,尤其是带着反问句说话,是乔增德赖以生存的秘诀。
他是靠着与人斗,才感受到生命的其乐无穷,启蒙道路的广阔。在条西屯生产队需要与人斗,在长天师大更需要与人斗,回到家嘛,也需要斗。
和孙平尧斗,是乔增德调情的方式。他套用酒神尼采的话,到我的女人身边去,带上我的小皮鞭。
孙平尧心情好的时候,也享受乔增德的斗。她对乔增德的斗不会感到恐惧。是因为这斗,才有了乔其,爱的结晶,自由的见证。
“还没有功成名就。”
孙平尧刚刚说过的话让乔增德突然刹住了手。是啊,他还没有功成名就呢!他还有用得着孙家的时候呢!打狗还得看主人,要是得罪了孙平尧,那等于失去了老丈人。
乔增德抓住几乎力竭的孙平尧,像作文本细读一样,仔细爬梳起孙平尧的美。
她乌黑的头发散作一团,发疯后的激动带动胸脯上下起伏,没有穿内衣的奶头透过薄薄的汗衫,光洁的额头渗着有奶味的汗珠,瘦弱的身躯因为体力不支而有一种蹙眉疲惫之美。
乔增德渊博的头脑调出人类学的知识,人类在狩猎时,最有成就感的时刻不是战天斗地的英雄时刻,而是猎物奄奄一息的时刻。
他咽一咽口水。他迫切需要做出一些行为,释放自己体内情欲唤起的状态。
孙平尧用尽全身力气要把乔增德推开,但生育完后,她只有抱起乔其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力大无穷。现在,她有心无力地跌倒在乔增德怀里。
乔增德眼睛里飘闪着贪婪,鼻翼一张一驰,一根黑色的鼻毛不知趣地阻碍着他顺畅的呼吸,可他知道,孙平尧不会嫌弃。
刚才的一切争吵就像爱潮的前戏。
乔增德抱起孙平尧,躺倒在床上。
乔增德觉得,爱和恨有时候一模一样,都面目狰狞。
孙平尧觉得,做爱,其实是做恨。
可这次,乔增德的嘴凑到她脸上,她也没有半分兴致。
和乔增德谈恋爱的时候,他们也拌嘴,也争吵,拌嘴争吵等于谈恋爱,谈恋爱除了亲嘴就是拌嘴。
乔增德长了一张特别能说的嘴,一口气讲四节课,水都不用喝一口。她说不过他。
乔增德硕士毕业,说起话来引经据典,不假思索就可以横加议论。她说不过他。
孙平尧觉得乔增德总在欺负她。乔增德不能得手的时候,话就特别多,就好像说话能够释放性欲。
那时候,为了不让自己有这种受欺负的感觉,孙平尧总想法子“报仇”。乔增德说八点到,她偏偏就八点半到。早了不行,显得急不可耐;晚了也不行,怕耗尽乔增德的耐性。
乔增德说得没错,她确实看上了乔增德是个大学生。
孙平尧是孙昱仁的女儿,说起来,在长天这个不大不小的市里,也算条件不错。她的父亲孙昱仁三十年前因为抗灾有功,被瀛洲国总长点名嘉奖,因此,他能够得到他这个级别的官员得不到的福利待遇。
但外人不知道,孙昱仁这官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不是遇到紧急状况,他水利局局长的位子基本就是个闲职。
因为父亲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孙平尧找对象也颇费周章。
孙平尧没有考上大学,连高中都不知道怎么混下来的。孙昱仁给她安排的工作她不愿意去,她母亲给她安排的工作她又干不明白。一来二去,等到谈婚论嫁,她连个工作单位都没有。
职位比她父亲高的高干子弟,看不上她;职位比她父亲低的一般家庭的儿子,她看不上。一来二去,孙平尧的婚事就耽误到了二十六岁。
她的初中同学张雪花给她介绍了乔增德,一开始她根本不想见,因为她不喜欢屯里人。一想到是屯里人,她甚至认为张雪花不怀好意,故意要让她下嫁到一个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地方。
可是张雪花自作主张,给她和乔增德安排了一次见面。那次见面,乔增德完全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乔增德还没有将军肚,瘦瘦的,一脸农村人抹不开面的腼腆,看她一眼都脸红到耳朵。
孙平尧当时就想,乔增德虽然家庭条件不好,但他是个大学生,只要不是太笨,那父亲孙昱仁肯定会帮他的。只要有父亲帮忙,结了婚,那日子能差到哪儿去?
可现在,孙平尧不敢那么笃定了,她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乔增德。
乔增德的嘴沾到孙平尧的脖子,孙平尧扭头看了看乔其。
乔增德手开始伸进她衣服时,孙平尧还是扭头看看乔其。
乔其哭声渐渐微弱下去,眼泪分泌出催眠剂,她打起了哈欠,没有心思再去管孙平尧和乔增德的把戏。
乔增德喘几口大气,看孙平尧毫无反应,他也没了兴致,只好索然无味地翻身下床。
以前的秘招儿好像随着乔其的到来都失灵了。
乔增德坐在椅子上,想着孙平尧那句“还没有功成名就”,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不知道坐了多久,乔增德拿起笤帚,把地上的碗碴儿米粒儿扫进垃圾桶,一言不发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