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与高洋听闻此言,心中不禁猛地一震。
听了此话他们感到的并非是意外,而是忧虑惶恐。
此事牵连之广,高澄心里清楚,即便有确凿证据,就当下的形势而言,父亲高欢也决然不会轻易对这些人动手。
这般想着,高澄也不再多问,只觉心头烦闷,便转身离开了牢狱。
自王则被抓捕以来,有所牵连之人皆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高澄回到府邸后,在书房中来回踱步,陷入了沉思。
“牵一发而动全身,若真要顺藤摸瓜,只怕反而令人心生惶恐,如高仲密一样铤而走险,到时候就基业不稳了,
且父亲向来以情义归附众人,此次即便细究追责,在父亲那里也会无疾而终,
私铸之事非一朝一夕,还不如就此偃旗息鼓,暂且稳住人心,那些勋旧向来跋扈贪婪,得与父亲细论未来之计!”
良久,高澄终于停下脚步,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
决定采取权宜之计,对外宣称此事乃百公铸四出五铢之前,王则私铸乃军需,只因贪墨而隐实数。
考虑到其过往的军功,仅削去其官爵,不再继续另行追究。
王则被释放以后,牵涉之人也就松了一口气,
然而,高澄想的则是以退为进,只待日后时机成熟,再行出手。
高季式自二哥高慎叛西后,主动请辞解除官职,自此便在家中终日以酒为伴,借酒消愁,对世事一概避之不理。
除非有人找他喝酒!
司马子如的儿子消难,知高季式每日在家饮酒消愁,一日趁着散朝之后的闲暇,前去拜访高季式。
原本高慎谋反乃是株连全族的大罪,但高欢念在高乾昔日拥护、高昂战死河阳,且他事先告密,也就向元善见求情得以保全他的家人
高季式见到司马消难前来,心中颇为高兴,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热情地设宴款待。
“难得消难兄还记挂着我,今日咱们定要畅饮一番,不醉不归!”
司马消难笑着回应。
“季式,莫要再提什么不醉不归,我是来探望你的,并非专为喝酒而来。”
“既来了,哪有不喝酒的道理,来,季式先干为敬。”
为了尽兴,高季式用的不是酒杯这类小容器,而是直接用碗
高季式一边说着,一边端起酒碗,向司马消难示意。
司马消难知他素爱饮酒,也就笑着随他一起尽兴痛饮
喝完了第一碗,就开始劝慰
“季式,你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终日把自己囚于这酒坛之间,如此浑浑噩噩,怎可了得?
为何不向大王再求个一官半职?也好让自己有个奔头,莫要整日在这酒中消磨了大好时光。”
说着,司马消难便伸出手,想要夺下高季式手中的酒碗,让他不要再斟酒。
高季式身子一歪,避开了他的手,嘴角扯出一抹歪斜的笑容,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倔强
“诶,你不懂,那些个官职爵位,在我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虚有其名罢了。
我高季式一生所求,唯美酒而已,只要有酒入喉,便可忘却世间一切烦恼,自得其乐,逍遥快活,如今以酒相伴,才是我毕生所求”
说完便有又斟满两碗酒,抬手示意司马消难继续喝
“你看你还真如李元忠一般,学何人不好?偏学了他!”
“哈哈哈哈!”
……
高季式肆意大笑,笑完就端起酒碗,再一饮而就
“学他李元忠有何不妥?在这纷扰世间,功名利禄不过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唯有这杯中酒,才是真实可触。
正所谓有酒且醉,醉酒且乐
醉生梦死之际,方能解忧忘愁
…
何必非要在官场倾轧、让自己殚精竭虑?又何必非要去追逐名利,而搞得自己身心俱疲?
如此潇洒肆意,难道不好吗?”
“哎,你都说喝酒为了解忧忘愁……还这般佯装潇洒!”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杯盏交错间,不知不觉已喝到了深夜。
此时的他们早已醉意朦胧,直接趴在了桌案上沉沉睡去,司马消难也就在高季式家中留宿了一晚。
待到次日清晨,司马消难本该上朝当值,起身便向着门口奔去
这才惊觉高季式家中各院的大门皆紧紧关闭着,且都上了门锁。
他顿时急得在院内团团转,又忙去叫喊着高季式起身
而此时的高季式仍旧醉得东倒西歪,看到司马消难焦急的模样,却大笑起来,不以为然。
“哈哈哈…哈哈…你何故如此着急,今日留下,再与我痛饮一番才是”
司命消难焦急的说着
“哎呀,季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黄门郎,是天子侍臣,岂有不参朝的道理?况且我已一宿不归家,只怕家父也会怪罪。
你今日还要留我在此狂饮,我要是因此而获罪,也是无话可说,只怕季式你也免不了要受到责罚啊!
你且放我归去!我们改日,改日再饮如何?”
高季式听闻,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敛,故作严肃地责怪道:
“诶,你在我面前自称黄门郎,又说什么,怕令尊怪罪责罚,是想以地势威胁我吗?
我高季式自有死处,实不畏此!”
司马消难见高季式这般模样,急忙拜礼道歉
“哎呀,我并非此意,你还是放我出门,我改日再与你痛饮!”
“什么改日?来人,满酒,来消难兄,我们继续喝酒!”
高季式佯装生气地喊道。
司马消难愁眉拒绝
“唉,喝不得了!喝不得了!我这......”
高季式见此,脸色一沉
“我留君是为了尽兴,君是何人,为何不肯与我痛饮。”
然后大喊,吩咐了府中的奴才
“来人,去将马车上的车轮卸下来!”
不一会儿,奴才们一起抬来车轮。
高季式自己亲自举起车轮,命左右将司马消难紧紧钳制住,摇摇晃晃地将车轮套在司马消难的脖子上。
司马消难被车轮这么一套,为了稳住脖子,不得不瘫坐到地上,脸上表情焦急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抬头再看高季式,竟也给自己套上了另一个车轮。
两人此时套着车轮的场景甚是滑稽,司马消难一时之间也哭笑不得
只好叹口气答应留下来,脸上挤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道
“好好,再陪你尽心一番!”
随后,两人才各自取下脖上的车轮,重新坐回桌案前,继续痛饮起来。
司马消难也就在高季式家又留宿了一晚。
司马消难连续失踪了两天两夜,他是黄门郎,却无告而不当职,宫廷内外都很惊异
等到司马消难第三日匆匆上了朝堂,司马子如连忙上前追问。
他这才将这两日在高季式家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周围听闻之人,无不掩口而笑。
高澄听了此事,虽也是一笑而过,可心中却想到高季式如今这般饮酒度日,多少是因高慎之事而借酒消愁、躲避世事。
待众议讨论完毕后,高澄便向元善见请奏,赐司马消难美酒数石,珍羞十舆。
私下里,又命那些与高季式关系亲密官员,都到高季式的宅邸拜访参宴。
许久未宿后宅的高澄,这日有了心思,本想去后宅寻王含芷。
谁料,刚踏入后院,竟瞧见元仲华与李昌仪正亲昵地走在一起。
这才想起李昌仪还被自己养在后宅里。
如今看她日子过得竟是这般自在,心难平愤。
元仲华正与李昌仪笑语盈盈,眼角的余光瞥见高澄的身影,就径直朝着高澄方向迎了上去。
“子惠哥哥,你来找我的?”
高澄的目光在元仲华身上短暂停留一瞬,又微微抬眼,望向站在元仲华身旁的李昌仪,淡淡的说了一句。
“殿下,看来你与李娘倒也熟识了,我说我找李娘,殿下不会生气吧!”
元仲华当然生气,随即转身瞪着李昌仪,
李昌仪此时既尴尬,又慌乱,她在高澄后宅里已经被晾着一月有余,却不想今日他竟会突然出现,还说出这般意味深长的话来。
高澄的眼神变得冰冷刺骨,薄唇轻启
“李娘!且引你卧榻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