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站在原地,目光缓缓向左右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舍乐身上,沉声道:
“姑父?照你这么说,我亲戚可不少,若都一个个公然违抗法令,难道我就得一次次放纵下去?”
他心中暗自思忖,尉景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发迹之前曾得他相助,可之后他却未曾再有什么显着功绩,韩菱之战唯独他一人兵败。
况且尉景为官向来贪得无厌,甚至因为狩猎害了三百条性命,自己早就看他不惯,只是父亲一直对其包容宽纵。
如今他包庇藏匿逃犯,分明就是他自己目无法纪、自寻死路。
舍乐听闻高澄所言,知晓他决心已定,只能恭敬地应道:
“是,大将军。”
随后便依着高澄的吩咐,快步向着廷尉府的方向而去。
高澄伫立目送舍乐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野之中。
就在高澄转身之际,瞥见了秦姝。
他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轻声说道:
“走,陪我待会儿。”
言罢,便带着秦姝朝着府中,馆客所居之处行去,准备与他们一同探讨时事政务。
众人齐聚一堂,想到高慎的事,高澄便缓缓说出:
“如今停年格制虽已废止,且已向四方召令,宣称铨擢唯在得人。
然如今却仍难避开辟举徇私!
朝堂之中,尚且如此,何况京外各州郡。
诸位可有何良策,以消弭此中私弊?”
此时,由崔暹引荐而来的郑元礼起身,恭敬地说道:
“承蒙大将军恩遇,吾等方能有幸忝列大将军馆客之席。
自往昔以迄于今,大凡人之行事,皆难以全然超脱私欲之窠臼。
若欲根绝此弊,还需须着力于制度之革新,明定规章条矩,令诸事皆有法可依,众人之行皆循规蹈矩,如此或可有望兴公正之心,而杜绝偏私之患。
往昔辟举之权多操于三公九卿之手,其间不乏徇私之举,若能以文墨为试举之途,并确立为定制,或可避私。”
高澄一听,顿时觉得此提议甚佳,不禁笑道:
“文规,文规,你当真能为规文啊!”
高澄此时已经来了兴致,继续说道:
“若使天下文人才士,先以文墨之试作为初试,如此行事,既可节省人力,又能规避私情,公正遴选,从而筛选出真才实学之人。
待初试毕,再行策问复试,这般双试相济,彼此印证补充,细细想来,当无差池纰漏了。
诸位觉得如何?若有细化之议,还望各抒高见。”
众人随后又展开了一番热烈的讨论。
待讨论告一段落,高澄便早早地离开了馆客们居住的院落,回到自己的书房之中。
他坐在书桌前,提起笔,一边回忆着刚才众人的讨论内容,一边记录下来,同时细细思索着这推举之事,每想到一点关键之处,便赶忙提笔写下。
秦姝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案的一角。
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高澄,嘴角时不时泛起一丝笑意。
她很喜欢高澄这般认真的样子,此时眼神中满是倾慕之意。
高澄专注思考许久,直至思绪有些疲惫,这才抬头,正看到秦姝痴痴地望着自己。
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不自觉的笑了一笑,眼神带着几分宠溺。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秦姝的脑门
“只许你这般盯着我看,你却常年带着面具对我,到真是不公平,你到底看够了没有?”
秦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弹得回过神来,赶忙端正了坐姿,脸上泛起一抹羞涩。
高澄见状,起身走到书架旁,从中取出一本《诗经》。
秦姝抬眸,眼中满是疑惑:“子惠哥哥,给我这个作何?”
高澄转身递给秦姝,嘴角带着一抹揶揄的笑意:
“给你寻些事儿做,《诗经》文字浅易,其中诗句优美动人,你若是觉着无聊,便好生研读。
莫要总这般盯着我发痴,不然……不然......”
他微微凑近秦姝的耳畔,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暧昧:“我会变坏的!”
说完,便回身坐正,整理起面前的纸稿,继续书写。
秦姝听闻这话,头垂得更低了,想到了昔日在芦苇滩与高澄的耳鬓厮磨的情景。
脸上不禁泛起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好在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才不至于让旁人瞧见她此刻这副羞涩模样。
可当她翻开诗经的第一页,便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秦姝又不禁回忆起芦苇滩的一幕幕,随即闭合了诗经,起身快步跑离了高澄。
她的动作让高澄从沉思中回过神,高澄坐在桌案上,茫然的看着她快步跑出了屋子。
然后看了一眼秦姝合上的《诗经》,笑着摇了摇头:“唉,真不思学!”
而邺城尉景府中,众兵手举火把将其府邸通通围了起来。
尉景与儿子尉粲,以及家中仆人,服侍的小妾,都畏畏缩缩的站立一旁。
经过一番搜寻后,廷尉府的官兵终于搜寻出了逃犯,并押到了廷尉卿陆操面前。
“禀告廷尉大人,已搜出逃犯!”
陆操看着逃犯,确认了一番面容,然后转身对尉景说道:
“尉太傅,如今逃犯既已搜出,大人您有包庇隐匿逃犯之罪,亦需跟我们走一趟!”
尉景怒吼道:“我乃长乐郡公,你们胆敢抓我?就不怕高王怪罪?”
陆操面不改色,随即大声说道:“来人,尉太傅犯隐匿之罪,速速将其缉拿归案。”
“得令!”
随后廷尉府官兵便蜂拥,将尉景给束手捆绑上。
而尉景继续高喊着:“你们小小廷尉府,竟敢拿我,得的谁的令?我要见大将军!我要见大将军!”
高欢远在晋阳,此时在邺城的,唯有高澄能帮他说得上话。
所以吵嚷着要见高澄,尉粲大喊着:“父亲,父亲”
尉景府邸的众人都喊着:“太傅,太傅.”
陆操并未过多理会尉景的言语,而是命人押着逃犯和尉景一同去了廷尉府,并关押了他们。
待陆操走后,尉粲随即命令一个仆人:“快去,快去告诉大将军!”
“诶!”
可当那仆人来到高澄府邸的时候,通报之后得到的回复却是:
“大将军说了,一切以法度为准,太傅知法犯法,当受廷尉府缉拿。”
仆人只能将此事回禀给了尉粲。
尉粲一听,随即怒不可遏:“高子惠真的是这样说的?”
仆人颤颤巍巍说道:“我没有见到大将军,但大将军府邸的守卫是这样回话的!”
尉粲闻言,心里怒极,暗暗骂道高澄忘恩负义。
只能派出了人,赶去晋阳向高欢求助。
尉景一连被关了几天,早已经失了先前的嚣张,整个人也都开始变得憔悴不堪。
他在牢狱之中,一会儿喊着要见高澄、一会儿念着要见高欢...可是都没有得到结果。
最后他想到了崔暹,便高喊着:“把那个崔暹喊来见我,我要见崔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