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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

“唉~”

汤潇逸拿着合同,有些纠结。

不是,他就谈一谈,就,同意了?

“汤先生,请相信我们的诚意。”里昂自信的看着汤潇逸。

虽然他不理解,为什么集团那边都没有讨价还价就让他签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集团同意了。

“我当然相信贵集团的诚意,我们也抱有同样的诚意,那么,合作愉快。”

汤潇逸考虑了一下,现在加价,显得太过了。

不知道法兰西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竟然这么大方,不过法兰西已经组织不起像样的远征了。

既然如此,走一步看一步,也行。

“合作愉快,汤先生,我将通知巴黎立即开始准备设备,预计第一批设备将在三个月内启运。请见谅先生,全新的设备生产需要时间。”

里昂满意的签了字,收起自己那份合同。

“稍微延后一些吧,我要先建设铁路,或者扩建码头的仓库。”

签了合同,就不考虑合同了。汤潇逸开始想着设备怎么安排。

钢铁厂不是一台设备,一个厂房,一条流水线就搞定的,特别是技术不发达,设备庞大笨重,数量还多。

泉州往里走到永春州,一路全是山路峡谷,笨重的设备在铁路开通前,是运不进去的。

“当然可以,不过钢铁厂的施工工期在两年左右,加上运输和调试,一切正常需要三到四年,希望您能抓紧时间。”

……

抓紧时间,说得轻巧,汤潇逸也想抓紧。

七月中旬,詹达朝折返之后,带着几个学生,一头扎进了山里,开始铁路勘探。

这个进度大大超乎了汤潇逸的预计。

在总督那儿钢铁厂没干成,铁路也就没提,现在这个勘探,实际上还是非法的呢。

“怎么,愁眉苦脸的。”郑景溪今天当值,突然发现了汤潇逸。

这可不容易,这两个月汤潇逸都神出鬼没的,郑景溪只在福靖服役的时候见过他。

“还在为钢铁厂的事儿烦心?”看到汤潇逸皱着眉头,一脸心事的模样,郑景溪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也不是,伯父,你说我要开永春州煤铁矿,总督会不会同意?”汤潇逸问道。

是也不是?这是什么鬼回答?

郑景溪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

“闵都和船政有鸡笼煤矿供应,船政所有煤都来自鸡笼,这个事情你想过吗?”

郑景溪起身,他也是想建设钢铁厂的一员,或者说工程处乃至船政的人都属于洋务自造一派。

北洋多造不如买。

“朝廷实际上鼓励各地官府开办煤矿,但所有煤矿如开平,如鸡笼,本质都一样。”

“或一直官办,或官督商办改官办,一应人事由总督任免。”

“在船政不缺煤,且船政大臣被总督兼任的情况下,即便开煤矿,最终也不会留在你手里。”

郑景溪说着有些气馁。

因为汤潇逸想建钢铁厂这事儿,郑景溪最近研究过钢铁厂、煤铁矿等事务,特别是中西差异。

很快,得出来他不想看到的结论。

清国无法提供一个钢铁厂能健康发展的环境。

钢铁重工需要成体系的工业支持,要炼铁,得开铁矿煤矿,然后运输到铁厂。

要炼钢,得有铁厂,得炼焦。

这个过程中还得用各种催化剂对铁水钢水进行调制,从而得到合格和性能不同的钢铁,这需要一定化学基础。

之后还有钢铁加工厂等下游产业支持。

而清国,洋务以来,各种厂子是建了不少,但重复、分散、不成体系。

“不在我手里……”汤潇逸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要是钢铁厂,还有借口留在船政,但开煤铁矿,那大概率就不会了。

开煤铁矿赚钱,而船政一直以来都没法获得除拨款以外的稳定财源。

这是清国对船政的平衡。

“唉~若是文襄公或沈文肃公还在,何至于此啊!”郑景溪叹了口气。

造成现在局面的原因,郑景溪归结于船政一脉的没落,归结于湘军一脉的没落。

扣扣扣!

敲门声响了,还很急促。

“大人,见过郑总司,大人,徐大人发来急电。”刘一鸣见郑景溪在,不动声色的将电报折起来,递给汤潇逸。

汤潇逸一打开,先是神色大变,继而松了口气,面色难看的对刘一鸣说道:

“回电徐希颜,先照顾好詹总工,不准他们继续勘探,一切等我过去后再商议。”

“属下这就去。”刘一鸣点了点头,弯着腰转身就出了门。

“詹总工?前段日子,留美幼童、铁路公司帮工程师詹达朝短期内来了船政两趟,原来是来找你的,还成了总工,比我……”

“那个地方的总工?”

郑景溪分析着分析着,突然反应过来。

姓徐,汤潇逸手下,那就是任泉州水师营守备的徐希颜了呗,但那个地方哪儿有总工啊?

“我请他来勘探路线,准备建设泉州至永春的铁路。”郑景溪已经分析了一半,汤潇逸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反正他们是一条船上的。

郑景溪眉头一皱:

“胡闹!若无朝廷参与,闵地宗族庞大,光征地就能赔死你。一个不小心闹出事情,你有两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汤潇逸笑了,果然,郑景溪是支持他的。

“伯父,清涟近日如何?”

刚刚还在脑袋里计算开销的郑景溪立刻狐疑的看着他,变得阴阳怪气:

“你原来还记得清涟啊!清涟很好,在家有吃有喝的,也不用伺候人,别提多快活。”

汤潇逸一脸殷勤的给郑景溪添了茶水:

“伯父,实话跟您说了吧……”

郑景溪抓住茶壶,严肃的看着他:

“你养的外室有了?”

汤潇逸还思考了一会儿郑景溪说的什么,然后才反应过来:

“您说啥呢,我洁身自好好不好。”

“那就是在外面养的人想接回来?这我得说你两句,男人嘛,没有不好色的,但你的脑袋在脖子上,两个肩膀扛着,而不是被夹着……”

“您先听我说!”

汤潇逸赶紧制止,然后看了看四周,还好,河蟹还没出来。

本来就够擦边了,再给点颜色看,怕是河蟹立刻就会刷新。

“我和清涟的婚事,排在年后吧,伯父您先听我说完!”

汤潇逸有些感慨,果然涉及子女,父母很难一直保持冷静。

“钢铁厂,我没放弃,还在建,我已经雇佣了人员,在永春州勘探煤铁矿,选址建设钢铁厂了。”

“这是一个设计年产量五十万吨级的钢铁厂,总投资八百到一千万之间,设备已经在制造中了。”

“要把设备运至永春州,需要建设铁路,所以我才请了詹总工过来,勘探路线,准备建设铁路。”

“成与不成,便在这一两年间。”

汤潇逸越说,郑景溪的表情越奇怪。

“一千万,是……银两?不是银元或者铜钱?一千万鹰洋也不得了啊,还有铁路,也得好几百万两吧。”

“你已经能拿出千万两银子了?”

一千万两,比船政造船经费,是船政建立以来的造船经费加起来都多。

郑景溪知道汤潇逸还有船厂和海运公司,五艘火轮船,一艘在建的铁甲舰。

这加起来得有多少钱啊!

当初也没听汤父提起过,藏的真深!

“海关银,钢铁厂,和船厂一样,是我换来的,铁路的银子我还是负担的起,分期付款并没有压力。”

其实全款,一年,也能拿出这些钱,不过那样的话,船厂和航运公司都得停工了。

“换?什么东西才值一千万两?”

郑景溪震惊了一下,然后问道,

“和谁换的?”

“施耐德集团,法兰西人,我用全欧洲无线电台专利权换的。”

“但总督那儿……”

汤潇逸坐回了椅子上,摸出香烟点了起来,抽了一口,直接扔掉。

没烤过的,抽不惯。

“李合肥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一干就是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间,其权力之大,辖区内事务,几乎可以一言而决。”

“制造厂、机器局、矿务局等洋务,想弄什么弄什么,文襄公在世怕也不过如此。”

“其所仰仗的,皆是淮军。”

郑景溪面色阴沉如水,但听到窗外机器的轰鸣声后,又转为苍白,

“徐希颜有多少人马?”

汤潇逸犹豫了一下,决定撒个小谎:

“万余。”

郑景溪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正在建造中的福清,想到了当初船政的辉煌,以及龙威号铁甲舰……

龙威,北洋……

“光有兵不行,还得有功,若无大功,你这万余人,就是致命的毒药。”

“有功?”

汤潇逸也不是不知道,但知道也没用啊。

“你若是只有十万两,可以当个富翁,百万两,可以做个高官,千万两,若不能大权在握,便是别人砧板上的肉。”

“你想建世界第一流海军,便是想成大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万余人太少。”

郑景溪走到汤潇逸身边,摁住他的肩膀。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遗骸。”

“分一军八千人,攻破永春、兴化、龙岩、漳州四府,进逼闵福、粤省,一应官员通通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