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那处小院之后,月空蝉缓缓地走到了方才那间屋子前。她停住脚步,对着紧闭的房门里面,轻声询问道:“大师兄?”
此时的宋裕玹正随意地坐在屋内的地上,背紧紧靠着那扇房门,仿佛是在从这扇门的支撑中汲取着一丝力量。
他的脸部深深地埋在阴影里,那一片昏暗如同神秘的幕布,将他的神色严严实实地遮掩起来,根本无法看清他此刻脸上究竟是何种神情。
当听到月空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时,宋裕玹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微微抬起头,对着门外回应道:“六师妹不必劝我,我不会去的。”
语气之中,尽是疲惫。
月空蝉在门外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而后对着房间的方向,极为标准地鞠了一个躬。
哪怕她心里清楚宋裕玹此刻根本看不见她的这番举动,她也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月空蝉语气诚恳,对着屋内说道:“大师兄,我不是为了劝你去才来的,我是为了来和你道歉的。
刚才来之前,我真的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具体内情,所以才会表现得那么激进,说话做事都没经过太多思考,我现在真的为我的鲁莽行为感到愧疚,大师兄,对不起。”
宋裕玹听到月空蝉这番话,又是一愣,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道:“你不知道情况,我又怎会怪你。
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那就离开吧,我这会儿就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会儿,不要打扰。”
月空蝉听了这话,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她咬了咬下唇,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应道:“好。”
说完,便缓缓转身,带着满心的复杂情绪,离开了此处。
清念仍然坐在方才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余光瞧见月空蝉这么快又回来了:“无功而返?”
“嗯……我去道了歉,然后就劝不出口了……”月空蝉走到清念身边,抱腿坐下,“师父,去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不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我不应该去劝大师兄,哪怕这是要违背师父的命令。
常言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要是那么做,是不对的……师父,抱歉,没能完成你的期许,你罚我吧。”
清念弯眸看着自己的六弟子,声音温柔:“老大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这件事……还得是为师的不是。”
她长叹一声:“我倒也不是什么是非不分,非要老大按照我说的去做,又或者是收了那人天大的好处……我只是觉得,这应该是最后一面了,还是去见见吧……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有什么想说的话,想骂的话,就这一次了……”
清念抬手将月空蝉的脑袋压在自己肩膀上:“为师和你讲个故事吧。”
月空蝉抬头:“是关于大师兄的吗?如果是的话,我觉得师父还是不要这样擅自讲给我的好。”
此前鱼暮弦讲故事的时候,她没制止,是因为她说的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就算她不说,自己稍微去打听一下,也是可以知道的。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宋裕玹的私事。
“不是,是师父自己的故事。”清念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纹路,食指下方有一个明显的红痣,“那日你也听到了,我那个难逢的春天,是张槐清。”
“我和鱼暮弦相似,从小就天赋异禀,不过非要说的话,我天赋是不如鱼暮弦的,毕竟她那样的天才,千年不遇。
叶家是虚弥四大家,家规森严,但因我的出色,勉强可以任由我胡闹。
但是我娘不许。
我娘出身不低,与我爹是家族联姻。我爹忙,把我丢给了娘,自我有记忆起,我便受她管束,吃饭睡觉,炼体习功,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至少十个时辰盯着我。
轻则打骂,重则丢进兽场任灵兽撕咬。
我的天才之名,一半是天资所然,一半是被逼无奈。你应该猜得到,在这样的条件下长大,我对我娘恨之入骨。
后来我爱上了张槐清,叶家不许,我自毁修为,撇清关系。
一半是因为爱,一半是因为恨。
我离开之后,我娘重病,不久之后就离开人世,她死前,想最后再看我一眼,但我没去。
如今我很多事都看明白了,想和我娘理论一番,但已经没机会和她理论了。”
月空蝉默默听完,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所以我就想着,既然是最后一面,那还是见一下吧……”清念摩挲着月空蝉的肩膀,“空蝉,你觉得我这擅作主张,是不是不太好?”
“空蝉不懂,不敢妄下定论。”月空蝉想起船上那个魂体,如鲠在喉,心中很是不舒服。
清念一笑:“也是,毕竟你还小。”她吐了口气,带着月空蝉站起身来,“这会儿老大应该平静下来了,陪为师再去看看他吧。”
她嘀咕着又絮絮叨叨起来:“老大怕生人,所以他很少出门,必须出门的时候,我总会陪着他或是让你的师兄师姐们陪着他。
毕竟他那和生人说不了完整话的毛病,有点恼火。这次出去,按理来说,该我陪着,但我现在是代理掌门,不能随便离开宗门。
老二她忙着家事,老三从不做这种事,老四又被鱼暮弦缠着。老五呢……身份特殊,还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我不想她离得太远,老七和老大还不熟……
所以我才安排你去,而且,空蝉你待人温柔,乖巧懂事,也很适合。”清念拍了拍月空蝉的背,“大家都很喜欢你。”
月空蝉腼腆一笑:“师父过誉了。”
清念弯眸:“我的弟子中,除却老二,就你最让人放心。有时候我都在想,能收你为徒,太好了。”
月空蝉又是一阵脸红不好意思,小声道:“师父……”
清念双指轻点月空蝉的额头:“你的脸皮还可以再练一练,现在太薄了。”
“是,师父……”
月空蝉的头低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