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讲了很久,将她知道的都告诉了元昭。
有关于多塔的过去。
其实清芷知道的也不多,只不过在鹰卫时,知道的多少比其他人多一些。
她讲到了多塔幼年在王宫中不为任何人所闻。
讲到他因从未见过一面的生母就被流放十年之久。
讲到他回来之后徐徐图谋、韬光养晦,直到在政乱时一举杀出来。
……
有些是元昭知道的,有些是元昭不知道的。
她从头到尾只是安静听着,不多问也不多说话。
就像在听一个不相干人的故事。
清芷讲完之后,最后只道,“王妃,这就是奴婢知道的全部了。”
元昭良久未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看向小月城,又看向大成的方向。
从小月城到青山书院所在的许州,这条路很长……
“他被流放的那十年发生了什么?你们知道吗?”她问。
清芷摇摇头,“回王妃,除了王上自己,无人知晓。”
元昭垂下眼眸,在心里算了算,当年她在青山书院遇见阿七的时间,应当是多塔被流放的十年的末期。
她想了好些日子,想到当年他们似乎没有分别过。
就是有一日她再上山时,阿七就不见了。
而她不久便也回了京城。
……
“王妃,晚膳的时间快到了,该下去了。”清芷看了眼天色,提醒道。
元昭站起来,和清芷一前一后走出亭子,就见一人遥遥站在亭下。
他一身白衣,在微暗的夜色中格外明显。
元昭不知他是何时来的,但注意到身后的清芷半退了一步。
想必清芷是知道的。
元昭什么都没说,走下台阶。
多塔向她伸出了手。
元昭只当没看见。
但只不过从他身边踏出一步,就被他用力拉住胳膊。
他转过身子,牵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
一双凤眼深邃,让人摸不清他的喜怒。
元昭知道自己反抗没用,索性也不挣扎,由他牵着往山下走。
月亮缓缓升起来,照亮着两人脚下的路。
不得不说,朝园的位置选得极好。
从下山的石阶望下去,山下草原广阔,那轮月亮就如近在咫尺般,伸手就能触碰。
多塔不知何时放慢脚步,和元昭一前一后沉默走着。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的。”他蓦地停住脚步,说了这么一句。
元昭也在他侧身后停下,盯着他的背影。
他身形高挑,墨发束起来,在月下侧脸卓绝。
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当年那个脏得连脸都看不清的阿七。
“多塔,”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转身,站得比她低一级台阶,轻轻“嗯”了一声。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好像收起了所有的暴戾和阴狠,看向她的眼神在月光下柔和缱绻。
这些日子,他把她关在这,除了不让她出朝园以外的地方,并不限制她做什么。
他每日也只是固定时间出现。
先前那个在暗室里面不改色行刑的人好像不是他。
可元昭没有忘记,也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她从未来过的地方。
于是她目光与他直视,浅浅道,
“就算你强行让我和亲,我也不会爱你。”
从清芷的讲述中,她已经能拼凑出多塔的过去。
先前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还要来找她,明知道她心中有别人也要强求。
但现在隐约有了猜测: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无条件对他好的只有那时候的元昭,或许是怀念阿七那段日子……
可元昭不是圣人,那时候对阿七好只是出于本性,不意味着她现在要容忍和接受这一切。
她还有孩子,还有家人,还有霍衍……她不能留在这。
与其给他不必要的奢望,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多塔站得低,抬头望着她,背影与升起的圆月交叠。
“阿朝……”他还牵着她的手,目光里有一丝执拗,“叫阿七。”
他不喜欢“多塔”这个名字。
元昭没有说话。
半晌,她的手被多塔举起,他微微低头,冰凉的唇吻在她的手背上。
“没关系……”她听见他说,
“我爱你就够了。”
……
阵阵风刮过,吹得草原上草浪翻滚,夜空中的几片云挡住了月亮,投射下一片阴影。
元昭的心海也刮起一片浪来。
她不由得咬着下唇,闭了闭眼。
沉默良久,她再次道,
“我想学骑马。”
……
突兀的话题改变,多塔定定望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元昭收起心底涌起的情绪,直视着他的双眼认真道,
“我想学骑马,你来教或者别人教都行。”
多塔看不出她神色中的破绽,只是问,“为什么?”
他的眸色变得危险,“你想逃?”
元昭笑了一声,反问他,“我能逃得掉吗?”
多塔唇角也勾起笑,握紧她的手,“阿朝,你逃不掉的。”
她就算逃回大成,只要多塔提出和亲的条件,说不定还会被送回来。
这是他的杀招。
但元昭知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起码现在,多塔还没有向大成提出和亲。
那她就还有时间。
元昭垂下眸子,只道,“你可以当我是为了逃走……或者……”
“你也可以当我只是为了消遣。”
她抬眸,与他黝黑的双瞳对视,“毕竟活一天,算一天,你说是吗?”
两人之间,谁也不知对方究竟是何心思。
元昭也只是在赌。
良久,多塔微歪头,笑容在月色下显得妖冶万分。
他转身,拉着她继续往下走。
一声“好”就这样消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