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话糙理不糙,元昭听得出来她今日来是想好好和自己谈的。
于是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子与茶托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她缓缓道,“谢夫人,本宫自然明白谢家的价值。”
元慕声拜师窦承忠,除了为自己,为了将来的前途,自然也是于元成有利。
谢夫人的意思,就是窦承忠那走不通,还有谢家这条路。
谢霍两家从大成开国就在了,盘根错节,绵延百年。
自从霍家没落后,谢家一跃成为世家之首。
若元慕声娶了谢挽清,联姻的关系绑定在一起比什么都靠谱,那么谢家必然会站在元成身后。
也正是因为这点,谢夫人才不明白为何元昭迟迟不表态。
这桩婚事,于元成元昭兄妹俩、于谢家,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元昭注意到谢夫人脸上的困扰,“本宫见过谢姑娘,也是位极好的姑娘,满京城里都挑不出第二个来。”
“但……”她话锋一转,看着谢夫人,目光柔和平静,“谢夫人可有想过,这桩婚事我们都觉得好,两个孩子自己愿意吗?”
元昭的话,让谢夫人定住了,她目光微愣,只道,“这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我们的婚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元昭只是笑了笑。
谢夫人继续道,“就连殿下您,当初不也是陛下指婚?”
“是。”元昭垂着眸,她想到从前发生的那些事,就如坠梦中。
半晌,她抬起眼,看向谢夫人,“谢夫人,正是因为本宫从前的婚事,本宫才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走上自己的老路。”
她自揭了伤疤,也就说得真诚,“谢姑娘是夫人唯一的女儿,想必夫人也是极为疼爱她的。”
“令爱这么出色,配得上天下最好的男儿。若嫁了个不该嫁不爱自己的人,就这样蹉跎下半生,谢夫人当真不心疼吗?”
谢夫人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沉默,她的确从来没想过谢挽清的意愿。
“可……”她喃喃道,“我就是在给她挑最好的男儿啊……”
元昭笑了笑,“那只是谢夫人认为的好男儿,不是谢姑娘自己认为的。”
……
花厅外,元慕声和谢挽清站在外头,将里头人的对话都听进耳中。
良久,谢挽清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笑,对元慕声道,
“慕声公子,你有一个好娘亲。”
……
乔氏说去看望元宣和元南安,没什么别的举动。
跟着甘棠去又跟着回来。
正好回来时元昭和谢夫人也谈得差不多了,她们便又一同离开。
元昭特意观察了一番乔氏,见她面容沉静,没有什么异样。
送走两家人,她特意问了陪着乔氏去的甘棠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霍二夫人性子寡淡,只去看了看皇孙和二姑娘,说了两句话就出来了。”
元昭不清楚,乔氏究竟有没有发现什么。
而乔氏这边,从皇家园林出来上了霍家的马车,直到回到霍家,她始终保持着同样的一副表情。
回到霍家,她先去了书房,看了霍正则的功课,又吩咐厨房细心给霍正则准备清淡可口的晚膳。
连她近身伺候的侍女都没发现异样。
二夫人这些年来一直如此,整个人淡淡的,好像没什么能激起她心底的情绪。
连走路都是轻慢的。
她整个人就像被抽了空一般,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在这偌大的府邸里飘荡着。
从书房出来,乔氏对身边的侍女吩咐,
“我要去祠堂念经,你们都退下。”
侍女也不觉得奇怪。
这是二夫人这些年的习惯,每日傍晚诵经到深夜,不许任何人打扰。
祠堂里供奉着霍家上下的牌位,安静肃穆。
乔氏一个人进来,她没像往常一般跪在蒲团上。
走到一块牌位前静静站着,穿堂风穿过,吹得她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盯着那块牌位良久,才将它拿起来。
上面刻着的字,经过十几年来日复一日的抚摸早已有些模糊。
可依稀能看清是什么字。
乔氏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她年轻时也是美的,如今已经双鬓白霜。
她轻轻抚摸着那个名字,眼泪坠落下来。
“平昌……”她唤了一声。
无人回应,只有风声拍打在祠堂的窗上。
……
前日,谢夫人来访,同她闲话,提起在春宴上见到北羌一位公子与正则颇为相像。
乔氏想到元昭给自己的请帖,又听闻春宴出了事,决定和谢夫人一同去探望一番。
顺便看看,这天下真有那般相像的人?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皇家园林春色甚好,公主的侍女在前方边引着路边介绍,
“这边是练武场,这会儿北羌的赫连二公子正在和我们三公子玩枪呢。”
乔氏看过去,见到那赫连二公子时,突然就明白了那日元昭为何会突然登门拜访。
真的很像。
乔氏听见了那赫连二公子和小公子的对话:
“小玉,你瞧好了,我给你表演个特别的!”
“这动作是我父亲自创的,叫做’飞星踏月’。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
“为什么呢?”乔氏低头望着牌位上的“霍平昌”三个字喃喃自语,“平昌,这都是巧合?对不对?”
“啪!”的一声,那块牌位被人狠狠摔在地上。
乔氏盯着那从来被细心擦拭的牌位瞬间出现裂痕,她全身无力滑跪在地。
“都是假的……”她掩面哭泣,“都是假的是不是……”
视线不断模糊,可回忆却是渐渐清晰,
“夫人,你看我耍枪耍得可好?就连大哥都比不过我!”
“尤其是这个动作,我把它取名叫做’飞星踏月’,是我独创的动作,如何?”
“夫人,来!为夫教你!这枪法是我的唯一,夫人也是唯一!”
“待我们有孩子了,为夫再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