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山回去的路似乎格外的长。
大雨、雷暴、不断滚落的石头……
元宣背着元南安,努力维持着脚下的平衡,在大雨中辨识着方向。
元南安控制着不让自己再睡过去,哪怕浑身湿透又伴随着全身上下的疼痛,她还在努力用手替元宣挡雨。
暴雨像是要让天地颠倒,而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这天的雷雨夜,元宣记了一辈子。
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知道要失去一个最爱的人是什么体会。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害怕、恐惧、无助甚至绝望裹挟着他。
他顾不得自己浑身狼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救南南!
好在小白找来了,它在元宣面前变大,甩了甩毛发上积攒的水,挡在他面前。
元宣将元南安小心放在虎背上,在小白耳边道,“小白,带南南回去。”
小白琥珀色的眼盯着他,元南安也死死拉着他的手。
元南安趴在虎背上动弹不得,张张嘴,元宣听不见她说什么,但看清了她的口型。
她说:“一起走。”
……
巨大的白色虎身从黑夜的雨幕中冲出来,直直往太子所在的围帐而去时,禁军们还以为是后山的猛兽冲了出来。
好在一夜未合眼紧盯着后山的元昭第一时间发现了小白,制止了禁军动手。
小白背着元宣和元南安回到帐子里,王福迅速清空了其余的下人,只留下元家人和一直听吩咐的太医。
元宣一路护着元南安,到营帐时整个人已经累到手都抬不起来。
他几乎是从小白的背上滚下来的。
他脸上、背上、腿上浑身是泥,元成差点没认出来自己的儿子,只是凭借着身形辨认出来。
元成此刻也顾不上别的,上手接住元宣,才没让他倒在地上。
元宣倒在他怀里,第一句话就是,“救……救南南……”
说完便晕了过去。
……
这个雨夜,整个皇家园林虽安静,但人心惶惶。
禁军们将北苑、南苑和西苑都从外守住,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出事后,景阳和赫连宇也回了北苑。
两人心中倒是一直记挂着元宣和元南安的情况,派了人出去打听。
雪珠冒雨出门,但回来时什么都没查到。
“王姬,什么都打探不到,现在任何人不允许进出,禁军口中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不过方才奴婢出去时,好像听到有几队禁军去了东苑那边,说是人找到了。”
景阳皱眉站起来,问道,“有说人怎么样吗?”
雪珠摇摇头,“没有,再多的就没说了。”
景阳叹了口气,又坐下,心里祈祷着元南安不要出事了才好。
她可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而另一头,景康山正在与赫连时说话。
“王上觉得,这会是谁的手笔?”
赫连时站在窗前,听着大雨倾落,眼望后山的方向,没有回答。
景康山想了想,自顾自道,“这看起来是冲着大成太子的嫡子来的,臣觉得,晋王一派动手最有可能。”
但他又想到什么,面露疑惑,“但说起来,臣今日觉得那晋王表现得奇怪,他似乎与太子的关系并没有我们的密报上说的那么对立。”
“尤其是您看他与那昭和公主的关系就很是亲密,皇孙出事时他也是第一个冲出去的……”
景康山不是很理解。
赫连时也没有回答,只是问了另一个不相干的话题,“你觉得,南越圣女来是做什么的?”
景康山愣了一瞬,旋即回答,“和亲?”
“但臣觉得不太像,那圣女古怪,非霍衍不嫁,这哪有来和亲的意思?”
赫连时又问,“我们此番来是做什么的?”
景康山默了一瞬,才战战兢兢回答,“王上新即位,需得探明大成内部情况,才亲自来这一趟。”
北羌和大成是百年的劲敌了,这百年来,双方在边境的战争不下百次。
上一任北羌王上早年也算励精图治,十多年前与大成在疾风谷一战,尽损其精锐。
大成不得已这才求和,以开放边境互市交换。
后来这十多年,虽有小打小闹,但北羌内政愈发混乱:北羌王病重,王子夺位,双方再没有大战。
如今新王即位,雷厉风行肃清内政,更需要了解大成如今的境况。
这才派了使团前来。
若大成稳,则徐徐图之。
若大成不稳,则趁其病取其命。
他说完,看了一眼赫连时,只能看到王上半隐半现的侧脸,又斟酌道,
“所以王上是觉得,南越来这一趟和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南越这些年来,很少对外有邦交,靠着南越国山高水远,一直都很低调隐晦。
它偏安一隅,外人难进,南越国具体的情况北羌和大成也难以打探。
这次突然派了圣女前来大成也是意外之举。
但如果,南越也抱着和北羌一样的心思,或许就有可能了。
三国之间现在还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但如果哪一方势弱,就有被吞灭的风险。
但景康山思索一番,很是奇怪,“不过王上,按照之前我们得到的消息,大成的皇帝多思多疑,猜忌太子和霍衍,放任晋王制衡太子势力……”
他眉头皱起,“可此次前来依我们目前所看到的局面,却并非这样。”
“近来臣观察了大成朝堂的情况,太子越来越势大,但宣帝似乎很信任太子。而那晋王,也并不像所说的那般与太子针锋相对。”
难道是他们的探子有问题?
赫连时听他说了半晌,也没想通这个问题。
这也是他来大成这一趟最困惑的问题。
就像他本来以为,自己应该见不到她的……
天空中忽地划过一道闪电,灵光猛地在他脑海里乍现。
他垂眸,黝黑的眸子闪过什么,只同景康山吩咐,
“你派人,去把元昭从扬州到回京城的所有事收集来给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