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祖的元神之力被吸收了接近一半,身体自然变得有些虚弱。她不知道这种状态是灯魂为了报复她所以故意为之还是让岩心醒来的必然结果,但看到岩心真的睁开双眼时,她觉得这一切的付出都值了。
此时,她距离岩心大概有一米多,光伸手还有点够不着,必须爬两步才能摸到。可是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试了两次,身体还是原地不动,只能趴在地上看着身前的岩心干着急。
只见岩心眼神呆滞,原本充满了光芒的眼睛也变得混沌迷茫,仿佛不知道如今是何时,此地是何处,自己又是何者。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发,要不是眼睛张着,恐怕谁都看不出他已经醒过来了。
灯魂在掌上黄光完全熄灭后才收回双手,它看了看岩心的状态,觉得大概没什么问题了,便说道:“好啦,他已经醒了,可能死了太久,现在还没回过神吧,等一下应该就好。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跟陆其就回玉清宫了。”
若他们执意要回去,凭匠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根本阻止不得的,虽然她很希望灯魂能在岩心稳定下来前不要离开,可她也明白,自己没有这样的权力和立场。
不能凭权势和地位命令他们,匠祖便只能放下身段求道:“岩心的情况还没稳定,你能暂时多留一会儿吗?”
换作其他神仙,看到向来孤高冷傲的匠祖居然会变得如此低声下气,心里肯定会非常得意。可惜这些都无法触动灯魂,对于匠祖的要求,他只是淡淡地拒绝道:“没必要,他现在只是还没回过神而已,等一下就好了。你的元神虽然比他高级,但也没有厉害很多,对他的引导作用就会慢一些,只要他的元神碎片间能量完全连通,神智就会恢复过来。”
交代完,他也不管匠祖信不信,架起陆其的手就将他带回了玉清宫。
铁面具把匠祖失望的表情完全挡住,她收回目送灯魂离开的目光,重新看向岩心,想了想,还是轻声地喊道:“岩心,你还记得我吗?”
岩心的眼神依然呆滞,对匠祖的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见状,匠祖也就不再说话了,只是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陪着他,耐心地等着他清醒过来。
这么多年都等得起,现在也不差那么一点时间,对她来说,只要岩心平平安安的跟她在一起,时间反而是最无所谓的一件事。
也不知道他们这一趴一躺的动作保持了多久,岩心的眼皮才微不可察地眨了眨。
虽然这动作很细微,但一直盯着他看的匠祖却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有些惊喜又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可她生怕这只是自己的臆想,眼前的一切都是泡影,便连大一点的声音都不敢发出,就怕把美梦惊醒,只敢轻声细语地问道:“岩心,你醒过来了,是吗?”
这次岩心终于有了反应,他先是眨了两下眼睛,然后缓缓将头转过去,看了匠祖许久才用虚弱的语气不太确定地反问:“你是匠祖?”
知道他没有忘记自己,匠祖高兴得几乎要喜极而泣,她瞬间有些哽咽的感觉,声音也沙哑起来,回道:“是,我是,你终于活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岩心的眉头轻皱起来,很是不解地问:“你为何会趴在地上?我又为何会躺在这里?我不是元神俱灭了吗?”
匠祖艰难地爬前了一点,努力伸手牵着岩心,这才安心地回道:“我找到复活你的办法,刚才我用我的元神之力引导你刚修复好的元神连通能量,所以会虚弱一点。你刚刚才恢复过来,自然也需要时间休养。放心吧,很快就没事的。”
岩心试着抬起手脚,却发现身体还是没什么力气,于是也不再挣扎,就这么安心地躺在地上,继续向匠祖了解着这些年的状况:“距离我元神俱灭已经过去多久了?你怎么会有办法将我复活的呢?”
匠祖的心情相当雀跃,对岩心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根本没想作任何隐瞒:“已经有大几千年了呢。你记得我们曾经在古籍中看过地心聚魂灯的资料吗?当年你受罚后我就秘密将你的元神碎片全部收集起来,目的就是在做出这件法器后修复你的元神。可惜这件法器太不简单,我花了好大力气还是没能做出来。后来我意外知道了法器的下落,这才千辛万苦地将你复活了。”
岩心对匠祖可是相当了解的,一听就发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便追问:“我记得地心聚魂灯并不在天庭,你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件法器的下落,又是如何用这件法器将我复活的呢?”
匠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有些事情能瞒得过对法器没有研究的神仙,却瞒不过和她旗鼓相当的岩心。知道地心聚魂灯的存在,又知道它并不在天庭的,大概也就她跟岩心了。
地心聚魂灯可是天地至宝,如果是个无主的,那匠祖肯定已经将法器带回来。要是法器本来就有主,那匠祖就得带着他的元神碎片和肉身离开天庭,这便相当于叛出天庭了。
如果拿不出地心聚魂灯作证,谎言就会马上被戳穿,所以现在她只能实话实说,争取用诚意博得岩心的谅解。
接着她便把如何在陆其身上发现蛛丝马迹,如何旁敲侧击出太初魔尊的身份,如何通过法器找到太初魔尊,如何带着元神和肉身跟太初魔尊合作,如何在地心聚魂灯上做手脚,产生问题后又是如何解决,最后如何有惊无险地回到天庭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当然,这中间是如何把阎王打伤,今天又是如何连累阎王的事也完全没有隐瞒。
岩心听完,心里顿时有些五味杂陈,也有些莫名的心痛。
他很清楚匠祖的性格,虽然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兴趣,但只要认定了,那就会认一辈子,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都不会改变。所以匠祖为了复活他努力了几千年这件事,他不但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种“这才是匠祖”的感觉。
当初知道自己要受到天罚时,他的内心其实很平静,即便知道顽固派在这件事当中用了龌龊手段害他,怨恨的情绪也没有多少。对他来说,他最大的情绪不过是舍不得匠祖,也担心她会做傻事而已。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偌大的天庭中,除了他以外,匠祖唯一的朋友就是阎王了。既是她承认的朋友,心里肯定会有不一样的感情,可为了他,她竟不惜伤害朋友两次,这件事对她的伤害恐怕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无所谓呢。
这是匠祖决定救他后不得不作出的选择,她明知这样会伤害到朋友,也会伤害到自己,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可见救他的心是如此的坚定,又是如此的不惜一切。
不过他觉得,阎王是理解她的,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地去寻她,被她打伤后还是替她求得恩典,甚至在关键时候不顾自身安危挺身相救。
现在是匠祖有负阎王,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关心一下她。岩心知道匠祖不懂世故,所以只能跟她说:“我现在没什么事,你赶紧去看看阎王吧,她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你不能对她不闻不问。”
匠祖倔强地摇了摇头:“不行,你现在还没恢复,天尊的恩典也没有宣布,万一顽固派过来找麻烦怎么办?阎王虽然伤得重,但身边有小辈照顾,不会有事的。”
这跟有没有事倒是没有关系,去探望阎王更多的是表明一种立场,证明自己是承了阎王的情,将来定会有所回报,如果不去,估计匠祖就会被认为是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败类。
虽然在匠祖看来,去不去探望阎王都不影响她记住阎王的情义,可有些表面功夫还是有必要做的,一个举手之劳就可以除去不必要的麻烦和怀疑,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流言蜚语最是致命,哪怕当事双方都不觉得有问题,可也架不住有神仙利用这个名目去搞事情。当在一件事里,当事者的意见已经影响不到事情发展的趋势时,那就说明大家都只是在以当事者为借口去实现自己的目的,跟什么“为了当事者好”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知道,不少神仙肯定会对匠祖在这段时间做出来的事情产生微词,哪怕将来天尊真的给了他们恩典,有些事情一旦发生过,还是很难让他们释怀的。如果有可能,他是真的不希望匠祖因为无所谓的态度招来不必要的非议。
匠祖似乎看出了岩心有些担心和内疚,很有眼色地立马就补充道:“我会去看阎王的,但不是现在,起码得等到我的元神之力恢复之后吧。到时我会先把你带到书房,确保任何神仙都接近不了你才能安心过去。现在天庭已经废除了金仙与飞仙不能相爱的规定,只要防住顽固派,其他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规定废除了?”岩心很是诧异,“怎么废除的?”
匠祖解释道:“有太多飞仙被罚了,很多失去仙侣的金仙都受不了,继而纷纷坠魔。因为这样,天道开始变得混乱,导致凡间民不聊生。为了恢复天道的秩序,天庭就尝试着废除了这条规定,后来天道果然恢复了正常,于是那规定就再也没有恢复过了。”
岩心没有想到,当年这种被视为会毁掉天庭的行为现在居然会被允许,既然这样,那些死去的飞仙不就太冤了吗?
神仙的陨落跟凡人身死不同,他们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死了就是从此在世间消失,再也回不来。而如此重的罪罚,当初只是为了避免那万中无一的可能,最后千防万防的结果并没有发生,反倒引起了别的麻烦,这么一想还真是有些讽刺呢。
其实他们怕的不过是金仙与飞仙所生的孩子罢了,出个规定不允许他们生孩子就行,又何必赶尽杀绝。
要不是匠祖一心想让她复活,这些年的孤独还真不知道会让她变成何种模样呢。
他现在对匠祖是又爱又怜又心痛,虽然觉得她的做法欠妥,但站在他的立场也实在没资格也说不出责备她的话。他们也算是久别重逢,严肃的话题将来可以慢慢说,现在还是先了解一下匠祖这些年的情况比较重要。
……
“怎么,阎王还没醒?找灯魂看过了吗?它怎么说?”元始天尊最近每天都会去地府探望阎王,见她连半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心里便不由得着急起来,于是逮着银雪就一通发问。
银雪知道元始天尊为阎王受伤的事可担了不少的心,加上他又要思考对付太初魔尊的计划,最近可谓是焦头烂额,这次就不忍心抓弄他了,老实回道:“还没醒!灯魂说,姑姑之前是伤了身又伤了心,情绪郁结导致元神之力堵塞,虽然依靠药物的作用和她强大的意志压下了魔气的滋生,但不疏导的话,这次她会好得很慢。”
元始天尊顿时皱出一额头褶子,忙问:“那要如何才能去除体内的郁堵?”
银雪回道:“去泡金液灵泉,直到姑姑醒过来为止。”
听说有解决办法,元始天尊松了一口气之余更是马上就说:“那赶紧送去啊!”
银雪却忽然有些为难地说:“我倒是想送啊,可灯魂说,一天泡三个小时的话,估计得一个月才能醒过来,费用太高了,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姑姑的钱倒是放在了乾坤袋里,可您又不是不知道,姑姑最讨厌自己的东西被擅动的,没有她同意,我们就算知道钱放在哪里也不敢用呢。”
这个原因倒是挺有说服力的。元始天尊以思缘神官的身份跟阎王相处了那么久,自然很清楚她是怎么样的性格。
也确实如银雪所说,阎王虽然不是个神秘主义者,很多事情都愿意跟她熟悉的对象分享,就像自己的钱会放在乾坤袋这件事,她会毫不隐瞒地告诉银雪和玄墨,这是她对两个小家伙的信任。但信任并不代表他们就可以越界,如果他们帮阎王垫付,相信阎王肯定会连本带利把钱还给他们,可一旦在没有经过阎王的允许下就擅自动用她的钱,那就违反她的原则了。
这就好比有的人会用“迫不得已”作为犯罪的理由,以为这样就可以被原谅,然而犯罪就是犯罪,是不能因为有特殊原因就被轻易原谅的,有些事能够被理解,但不代表就是被允许的。
不过钱的事对银雪和玄墨来说是大问题,对元始天尊来说就不值一提了。听说他们是被钱的事难住,于是便相当有魄力地大手一挥,豪迈地说:“带她去金液灵泉,费用我来出。阎王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没钱怎么不来找我呢?”
元始天尊花钱的样子的确气势十足,但银雪还是撇了撇嘴,说:“用您的钱可以,但到时我们要怎么解释?说您就是思缘神官,在她身上用钱是义不容辞的事?别忘了,怜罄姑姑还不知道思缘神官的真实身份呢,到时跟她说,这钱是天尊给的,您说她会不会觉得奇怪?还是说,您已经决定告诉她真相了?但如此一来,这段时间的隐瞒就不好解释咯!”
果然是件麻烦事啊。他的隐瞒就相当于把阎王当成猴子耍,换成谁都不可能轻易原谅的。可事关阎王的伤势和健康,如果他为了隐瞒这个秘密而置阎王于不顾的话,那还有什么资格去谈爱她呢?
想明白这一点,元始天尊也没有什么顾及的了,坚定地说:“先治好她再说,其他的,等她痊愈后再解释吧,到时你们别忘了帮我就好。”
闻言,银雪和玄墨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立马就扶着阎王去到金液灵泉。
他们身为红娘,世间的分分合合可见得太多了。在凡间,有好多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就不顾爱人,会想到,为爱人失去某些东西是否值得,却不曾想,当一个人在爱人身上计较得失时,其实就是不爱了。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为了爱人连命都不要,而有的人却为爱人花一点钱就斤斤计较?原因很简单,因为前者只在意爱人是否安好,后者会比较花费的钱财和得到的回报能不能成正比,而一旦这份爱掺杂了如商品交易般的概念时,所有的一切就相当于都能明码标价,爱便会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就是简单粗暴的个体需求。
银雪和玄墨对元始天尊的表现感到相当满意,等安置好阎王后,他们便不吝给他打了剂强心针:“放心吧,看在您表现挺好的份上,我们会帮您说好话的。”
有了他们的保证,元始天尊也总算能放下心来。
处理好阎王这边的事情,他才终于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太初魔尊和黑衣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