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天界第一个被两位上古天神结合生出来的神仙,这个身份跟其他神仙都不一样,她天生就是个异类,加上相貌平凡普通,元神又薄弱,跟大家就更不一样了,在其他神仙眼里,她就是个低劣品。所以从有记忆开始,她就经常受到各种不太友好的对待。有时是神仙们当她是瘟疫一样的回避,有时是大家看到她时都在一旁偷偷捂嘴嘲笑,有时是他们有意无意的谩骂,反正在她的印象中,生命总是灰暗和绝望的。
原本她还有父神和母神的关心爱护,也不算太过悲惨,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天父神就开始沉浸在自己的研究当中,绝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呆着,根本不理会她跟母神,而母神也开始慢慢疏远她,不跟她说话,甚至都不看她一眼。她找不到原因,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便一直不停地换着法子去讨好他们,只希望父神和母神都能变回原来的温柔模样。
可遗憾的是,不管她用什么法子,父神依旧经常躲起来,几个月都不出现一次,而母神对她的态度也是越来越差,从一开始的怒视,到之后的冷漠,再到最后歇斯底里的指责咒骂。她不明白父神和母神为何会变成这样,只能默默的忍受着这些摧残她心灵的变化。
就像从小被父母pUA的小孩一样,他们会慢慢丧失信心,变得无比自卑,经常自我怀疑,哪怕不是自己的错也会把过错揽在身上。他们看不到真正的自己,只能看到那个父母口中一无是处的模样,心灵和精神都卑微到尘埃之中。
孤影本来就缺乏安全感,生命中得到的恶意比善意要多得多得多,父神和母神本来是她唯一的一点光,现在连这点光都没了,她便想,这肯定是自己无意中做了不好的事,不然原本对她极好的父神和母神不会这样对她的。
抱着这样绝望的想法,孤影孤单地生活了许多年,直到她的父神把地心聚魂灯做出来并放到她的体内,这所有的一切才终于有了变化。
地心聚魂灯受着孤影父神的元神之力滋养,能力自然比其他法器要强,而且这是孤影的父神特意为她打造的保命法器,一做好就用法术放置在她体内了,虽然不是本命法器,但跟她的契合度却非常高,几乎达到了仙器一体的程度。
本来法器之于神仙就只是一件普通工具而已,所谓的工具,那就是需要的时候拿出来,不需要的时候收起,不见了也可以重做的东西。可地心聚魂灯却不一样,这是第一件需要元神之力滋养,并长期存于神仙体内的法器,不管是能量的来源也好,作用的对象也罢,都是神仙的元神。也许是这些能量太过精纯了,时间长了之后,法器中竟生出了灵智。
像植物这样的生灵,要生出灵智怎么着都得几百年时间,而像法器这种本就没有灵魂的器物,想生出灵智是极难的事,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然而这么低概率的事却发生了,这是谁都没料到的。
法器有了灵智就会进行自我思考,于是地心聚魂灯第一时间便认了孤影做主子,还慢慢跟她产生了神识共鸣,可以随时无障碍沟通。不仅如此,它还会自我检查,如果发现自己身上有瑕疵的地方就会不断地修复、完善和升级。
这种自我提升不但让地心聚魂灯的功能越趋完善,而且灵智也会越来越聪明,等发展一段时间,灵智便蜕变成了灯魂。
灯魂跟灵智是完全不同等级的概念,灵智只是拥有了自我思考的能力,它是不等脱离法器存在的,而灯魂就是法器的灵体,它跟世上所有灵魂一样,不但可以脱离法器,甚至还具有法器本身的所有功能,形象一点说便是可以变成人形态的地心聚魂灯。当然了,哪怕灯魂离开了地心聚魂灯,这件法器还是能发挥作用的,只是恢复成出厂设置,所有功能都退化为最开始的样子而已。
有了灯魂的帮忙,地心聚魂灯发挥的作用就更加稳定了,孤影也总算摆脱了随时都会元神破碎的命运。
对于孤影来说,灯魂算是她在天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它不会歧视她,不会将他视为异类,不会排挤和无视她,虽然它喊自己主子,感觉上是因为一份脱不去的责任才有了这种不一样的态度,但她已经很感恩了。
她从来没把灯魂当成器具或者小弟,他们的交往是平等的,她会把所有心事和烦恼都告诉它,有想不明白的事会问它意见,也会把许多灯魂所不知道的知识教给它。
自从灯魂出现以后,她才觉得生命中已经失去的那一点点光明重新回来了,虽然这点光还是照不透她黑暗的生命,但起码也是一条悬在深渊之上的救命绳索,让她不至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虽然生命又重燃了一丝希望,只是在她心中却一直有个解不开的心结,她很想知道,父神到底为什么一直避开她,母神又为什么对她各种辱骂。
原本以为这会是永远的谜题,却没想到,这个谜题竟有解开的一天。
这日,她答应带灯魂去看天河灯,路过一处高坡时,却看到父神和母神正在发生争执。于是她便躲在了暗处,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只见母神的脸上满是怒气,指着父神的鼻子说:“百约,你我相爱多年,现在你是要为了她置我于不顾了吗?我说了,她有她自己的命运,将来要面对什么都是她命中注定的,根本回避不了!”
孤影的父神,也就是被称为百约的男子极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道:“那是我们的女儿,我怎能见死不救?若是我无能为力倒也罢了,可我明明能救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我知道为了做出地心聚魂灯,这些年是冷落了你,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魅影,不要忘了她也同样是你的女儿。”
魅影凄然一笑,接着便歇斯底里地控诉道:“我没有忘记她是我女儿,但更没忘记你是我的仙侣!你自问,自从有了她之后,你还有多少心思是放在我身上的?为了给她做一件保命法器你就躲起来几十年,这些日子里你全身心想的都是她,关心的都是她,你有想过我吗?我才是你的妻子,是你的最爱,为何要对我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百约知道这些日子是委屈妻子了,俊帅儒雅的身姿也露出了些许颓然,但还是极力安抚道:“我们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几十年又算得了什么?解决了女儿的问题,我不就可以好好跟你过日子了吗?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有个更安稳的未来。”
魅影冷笑,十分讽刺地反问:“安稳的未来?谁安稳?天界现在乱成一团,许多神仙都不明原因地陷入了沉睡,不知什么时候就轮到你我了,我们还能好好过多长时间的日子?我真恨啊,当初就不应该生下她,没有她,我们现在肯定还是恩爱缠绵的一对。”
百约沉默了,好半晌才再次说道:“这些都与孤影无关,你又何必迁怒呢。你平时对她多有责骂,无非是怪我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却忽略了你,我没资格责备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这个做母亲的能对她好一些。她的命太苦了,出生就被喊异类,处处受排挤受辱骂,如果连我们做父母的都欺负她,你让她还如何自处?你让她独自面对命运,我也只是给她加了一个砝码,今后就能跟你一块儿好好在一旁看着她了。”
原来母神对她态度越来越差是因为父神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可父神也没有给她太多关注啊,在收到地心聚魂灯前,她甚至都不知道父神在为她打造一件专属法器呢。
知道地心聚魂灯是父神特意给她做的之后,其实她心里并没有太多波澜,如果不是有灯魂的存在,她甚至不觉得这件法器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作用。她知道自己的元神很脆弱,可比起脆弱的元神,她的心灵才是最需要关心的。
死亡可怕吗?要是能逃离这种无望的命运,感觉也不是太可怕的。与其在排挤的氛围下长生,倒不如在有限的一生中好好感受那些难得的疼爱。可惜不管是父神还是母神,他们都没有认真考虑过她真正的需求,只一味地按照自己的理解和心情在对待她。
那边的争吵还在继续,魅影根本没有被百约的话打动,反而特别清醒地问道:“我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为什么还要在意她的心情?我不知道怎么当母亲,整个天界中也没有其他神仙能给我参考,我只知道,这个女儿夺走了你所有的注意力,我在你眼中变得可有可无,甚至还得为她是否能活下去付出我不想付出的代价!你说你终于能放手不管他,可你的命还牵在她手上呢,你怎么不管?”
孤影心里一惊,有些不明白母神说的“命还牵在她手上”是什么意思,难道父神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百约知道魅魂心里的坎就是他用自己的元神之力来维持地心聚魂灯的效果,但这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如果能找到其他替代能源,他自己也不想用这个冒险方式。可这法子也是他再三衡量过才决定使用的,虽然有些冒险,不过他的元神之力可以通过修炼和仙药仙物来补充,只要平衡好补充元神之力的速度和元神之力的使用速度就会很安全。
他也知道这是个隐忧,毕竟地心聚魂灯是他创造出来的,中间根本没有任何参考资料,所以元神之力的消耗和补充未必能达到稳定平衡,肯定还有很多的不确定性。然而这些都是能一点点调整的,并不代表用地心聚魂灯稳住孤影的元神就会马上要了他的命。
想到这里,他便继续解释:“你言重了,情况并没有这么糟糕,况且加强元神之力的方法有很多,我觉得只要掌握好平衡就行,情况没有你想的可怕。”
魅魂完全不吃这一套,在她看来,有些事可以帮,有些事却要果断放手的。孤影的元神薄弱又不稳,每次使用法力就会丢掉半条命,现在用地心聚魂灯确实能稳住她的元神,可这代价却是要百约来负的,流失了多少元神之力都得让他来补。
这明显就是个填不完的无底洞,救得了这次却未必能救下一次,长此以往,百约又如何能脱得了身。再说了,孤影的法力一年比一年强,运用法力时会吸收的仙气也越来越多,等到有一天孤影的法力比百约更强时,她就有可能一次会把百约的元神之力耗干。
女儿对魅魂来说自然重要,可百约对她来说更重要,现在仙侣和女儿存在矛盾,她要割舍的毫无疑问只能是女儿。见百约还在挣扎,她立马讽刺道:“是,只要掌握好平衡就行,但这个平衡你真的能保证吗?孤影的法力一年比一年强,换句话说,她的元神会一年比一年不稳,一年比一年弱,等到她的法力远远高于你的时候,你怎么去掌握平衡?还是说,到时打算把我也搭上?等我们都耗死在她手上,你准备还要谁牺牲?”
这次,百约也是哑口无言了。确实,孤影的法力越来越强,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一旦她需要消耗的元神之力大于他能提供的能量,到时他们俩都会死。要魅魂独自承受他跟孤影的死,这对她来说也是非常残酷的,所以她在努力把风险降到最低,也就是劝他及早放弃这个女儿。
谈话不欢而散,孤影躲在一旁也是久久回不过神。她现在才知道,原来父神躲起来十几年是为了给她造地心聚魂灯,而且地心聚魂灯要一直发挥作用还得消耗他的元神之力,所以说,父神在用他自己的命来给她续命。而母神会越来越讨厌她也源自于此,只要父神的生命一天受着她的威胁,母神就会一直讨厌她。
孤影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她不希望被讨厌,也不希望父神有危险,可说实话,她更不想死。
她现在有朋友了,不想就这样离开,她有很多没做过的事情想做,有很多没说过的话想说,有很多没看过的风景想看,她想认识这个世界,想让生命变得精彩。如果不使用法力就可以不耗费元神之力的话,那她以后都不用法力就是。
这次对话让百约、魅魂和孤影三个都有了不一样的心境,百约对魅魂多了愧疚,魅魂对孤影多了怨怼,孤影对百约多了理解,他们了解到对方更多的想法,还解开了一些心中的误会,但有些原则性的问题,大家也暂时没有选择退让。
百约不想放弃孤影,魅魂不想放弃百约,孤影则不想放弃自己,这么算起来,百约和孤影想法更相近,战线更统一,魅魂孤立无援,便把所有的怨怼都投放在孤影身上。
原本这些都不算什么,正如孤影想的,她不使用法力就不会消耗元神之力,他的父神就不需要为她牺牲。可意外往往会在最措不及防的时候袭来,某天早上,百约竟突然间陷入了沉睡。
天界已经有许多神仙陆续陷入沉睡,他们沉睡的原因不明,沉睡前也没有任何预兆,这一切的发生都没有规律可循,这就像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属于上古天神的灾难,又像是谁在策划的一场大阴谋。
这个情况魅魂也是知道的,但即便这样,还是不妨碍她把原因归结到孤影身上。
她觉得,如果不是百约一直用元神之力滋养着地心聚魂灯,凭他的实力肯定不会这么快就陷入沉睡。是孤影的存在造成现在的结果,若孤影消失,地心聚魂灯不存在,百约的元神之力就能恢复,之后便能苏醒过来。
疯狂的想法如藤蔓一样死死缠绕在她的脑海,她摆脱不了这种迁怒的想法,一心只想着要把孤影杀死,把地心聚魂灯毁掉。
母女之间本来就剑拔弩张,百约在时还能勉强维持住稳定,而他的沉睡就相当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这段早就脆弱不堪的关系轰然倒塌。
其实孤影早就注意到魅魂在背后偷袭了,她的法力比母神高,想要避开这记偷袭可谓易如反掌。但她没有动作,反而平静而悲伤的等待着这一击的到来。
她知道父神的沉睡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但她不想解释了,把理由说给不愿意相信的对象听,他们也会觉得是狡辩。况且她很明白,母神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对她出手纯粹就是迁怒罢了。
既然母神需要杀了她才可以发泄情绪,那作为女儿便好好尽最后一次孝吧。甘愿用性命换得她平安的父神已经沉睡,没有了元神之力的滋润,灯魂迟早也会休眠,到时这天界就再也没有理解她的朋友了。与其继续留在世上受这份折磨,倒不如一死了之发挥点余热吧,说不定母神还能因为她的死而开心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