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其这天值班可以说是什么事都没干,也可以说是非常忙碌,但不管怎么样,精疲力尽的一天总算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红雨按照规定过来交班,结果看到陆其一脸的无精打采,便奇怪地问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累?”
陆其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昨天他一直睡在那小孩屋外的地板上整理着新获得的记忆,而那小孩也安静地陪了他一晚上,这是他们相处气氛最好的一次,虽然谁也没有说话,可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他们就像是认识了许久的老朋友一样相互陪伴,无声胜有声。
经过一晚上的消化,他现在已经基本接受了过去几辈子的经历,明白自己追逐了一世又一世的到底是什么,虽然有了这些记忆对他现在的生活也没有任何帮助,但至少他觉得自己变得比较完整,不再是一个没有任何过去的空壳。
离开软禁小孩的院子后,陆其本来想回到自己房间休息的,可不知为何,走着走着就走出了玉清宫,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走错时已经晃到了香火琳宫门前。
此时看着这个大门,陆其可谓是百感交集。他记得以前在暗恋银雪时也经常躲在附近,只要发现银雪出来他就装成偶遇,然后趁机跟她说话。不过很多时候她都是跟玄墨一起,而玄墨那个家伙是个醋坛子,根本不会给他接近银雪的机会,所以他经常一等就是好几天,最后只能跟银雪匆匆打个招呼。
但他还是觉得很开心,那种既期待又紧张还小心翼翼的心情,他至今都没办法忘记。当时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喜欢银雪,为了她还把自己弄得跟个痴汉似的,到处求偶遇,到处找机会帮忙,现在知道了原因,他才终于对这份原本觉得过分炽热的感情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也对自己硬要插足银雪和玄墨感情的行为释怀。
没错,在正常情况下,以他的三观是绝对不会当第三者的,然而在遇到银雪后,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原则都消失了,为了求得这份感情,他也不管会不会对银雪造成压力和困扰,反正就是用尽各种借口去接近她。
要做这些违背原则的事,他的内心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歉意,时间长了,他就开始质疑自己是否要继续追求银雪,而现在恢复了记忆,他便毫无心理负担了。
这并不是说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当小三的好借口,只是他重新找回了最初那种单纯而美好的感觉。在当猫那一辈子,他前半生活得富贵,却只是个工具猫,所有对他的好和给他的只有都是有目的的,有任何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后半生被赶出皇宫流落街头,他尝尽了饥饿和伤痛的滋味,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短短的猫生中,他从没获得过一丁点纯粹的善意,直到临死前遇到银雪。
他无法忘记那种被温柔对待的感觉,明明都是猫,食物对她也一样重要,可她还是把肉都给了他,那绝对是一种无私美好的善意。他为这份善良动情,向往这种美好,对她的爱同样不掺杂半点欲望。
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切实际,但他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感觉,他的爱并不是男女之间那种肤浅的感情,而是一种高尚的信仰,所以在找回过去那些记忆后,他就有了一份亵渎了女神的懊恼。
真不知道再次见到银雪后要如何面对。
然而就在此时,香火琳宫的大门忽然打开,银雪和玄墨刚一出门就碰到了神色复杂的陆其。
他们本来是打算把小孩送到玉清宫后就马上回苍名山的,虽然他们不会画通行阵法,但元始天尊会,所以他只要把阵法画好再让他们回去就行。可就在出发前,萌萌月老庙那边却出了一点小状况,没办法,他们只能先把事情处理好才能过去。
这会儿出门就是准备到凡间去的。
玄墨对陆其的感觉很复杂,论交情,他们也一起经历过几次生死,哪怕不到生死之交这种程度,按道理也不应该连面都不想见。可正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之前去玉清宫经常见到他就觉得神烦,现在在自己的地方还要被他打扰,这就忍无可忍了。
他皱眉怒问:“你站在那里干嘛?我警告你,不要再骚扰银雪,她不可能喜欢你的!”
陆其只是无意识来到的这里,并没有骚扰银雪的意思,但他暂时不想把获得前几辈子记忆的事暴露出来,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他想了想,最后只能含糊地说:“只是路过而已。”
“路过?”玄墨轻蔑地嗤笑一声,“你怎么经常路过咱们香火琳宫啊?以前你还在财神殿时已经不太可能经过这里,现在去了玉清宫就更不可能了,何必还找这种烂借口?”
按照往常习惯,陆其应该会跟玄墨针锋相对地互怼,可奇怪的是,这次他仅仅是心平气和地回道:“我之前就从没掩饰过自己的心意,你觉得我还需要找这种借口吗?”
这话倒是很诚恳,或许一开始他跟银雪还没那么熟的时候确实会用偶遇这种办法,可自从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后,这种情况就很少发生了。他不会再用这种低效率的办法,而是更积极地打听银雪的行踪动向,然后自己制造机会去接近她。
身为话题主角的银雪并没有理会玄墨的态度,她态度大方友好地跟陆其打着招呼,问道:“天尊不是派你去照顾那小孩吗?怎么有空来这边呢?”
陆其笑着回答:“今天是红雨当值,我随便出来散了下步,没想到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来。”
银雪同样满脸笑容,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一个多年的老友一样:“原来是这样!”
这女孩是他寻寻觅觅好多辈子才终于找到的呢,刚才看见香火琳宫的大门他都能心生感慨,现在看到她的笑容,感慨就更深了,最后实在忍不住,终于说了一句:“能再次看到你真好!”这话实际上是对他第一辈子那份感情的一个交代。
不过玄墨听起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他只觉得陆其说话的时候深情款款,那话听起来更隐含着深深的思念,仿佛他是跨过了无数的障碍,克服了无数的困难才走到这里。他本能地不想银雪继续被他看着,于是反应异常神速地立马将银雪抱在怀里,甚至还转了半圈把她挡住,这样一来,陆其就连银雪的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确定已经把银雪护好后,玄墨瞬间炸毛了,他更加生气地说道:“你别太过分了!看在你曾经帮过我们的份上,我不想跟你太过计较,可你再得寸进尺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陆其并不想吵架,但也不打算过多解释,只能模棱两可地说:“你不要这么敏感,我的确没有任何恶意。况且要论先来后到,我也比你更有资格,要不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如今谁站在银雪身边还不一定呢。你不过是更加幸运罢了,大可不必在我面前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他昨天想过无数种如果,其中一种就是,如果当时他还有力气把肉吃了,之后身体恢复健康,那他是不是就能跟银雪一起流浪,最后一起被月老带回香火琳宫,一起修炼飞升呢?如果多了那么一段日子的朝夕相处,他对银雪的感情是不是又会从信仰变成生死相许的男女之爱呢?如果他占据了银雪身边的位置,之后她还能遇到玄墨吗?
但他明白并没有这种如果,因为他当时压根没有力气吃一肉,他并没有那个活下去的运气,所以他想象的一切根本就不属于他。
那份纯粹的倾慕与爱意被他刻进了灵魂,于是他无论轮回多少次都依然记得那只白猫,只不过时间长了,他又没有了第一辈子的记忆,慢慢地就把这份感情变了味。现在他已经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感情,把对银雪的爱当成一种信仰,但这只是他自己的决定,却没必要跟玄墨过多解释,所以才说了一番略带挑衅的话。
这就好比儿子对妈妈的感情,虽然这不是男女之情,跟爸爸和妈妈之间的感情不一样,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爸爸独占妈妈的爱太过分,更不妨碍他觉得爸爸不顺眼。
玄墨都要被陆其气笑了,不由得讽刺道:“我跟银雪相伴了一千多年,你跟银雪才认识多久?敢跟我说什么先来后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陆其微微笑了笑:“凡事不要说得那么绝对,银雪中一生也不见得只遇到过你这么一只猫。”
这话好像在暗示些什么?玄墨皱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其已经懒得回答,反正他暂时没有把真相告诉他们的打算。有些话已经暗示过了,如果银雪能想起来,那就算他那辈子没白过,如果银雪已经想不起来,那他也不需要增加她的负担。
看了玄墨一眼,他也不想留在这里打扰他们了,转身就往玉清宫的方向走去。
玄墨一直抱着银雪没有放开,眼神戒备地看着陆其远去的方向,直到确定他真的走远后,这才松开双手让银雪重获自由。
银雪觉的他这吃醋的样子实在好笑,明明陆其好端端站在门外十米远的地方,压根连走近的动作都没有,只不过说了一句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而已,这家伙就紧张到要把她藏起来,那小气吧啦的模样简直可爱死了。
她要笑不笑地戳了戳他的额头,调侃道:“你怎么这么小气呢,陆其又没说什么,你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玄墨撇了撇嘴,看着陆其离去的方向吐槽:“平时去玉清宫碰见就算了,现在还莫名其妙跑来,谁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一直在打你主意呢,我不小心些怎么行,可不能给他乘虚而入的机会。”
换作是以前的银雪,现在估计会觉得玄墨小题大做,但自从她也吃过红雨的醋后就很明白吃醋的心情了。那个瞬间的确会觉得一点点小事都十分碍眼,甚至想把对方藏起来,让觊觎他的女子都远离他,还会时刻对吃醋对象保持戒心。如果这个时候谁替吃醋对象说好话,那一准会被打入敌人名单,所以她也不打算“顶风作案”,便耐着性子哄着他:“好啦好啦,不管他是不是打着坏主意,反正他都走了,咱们别再聊他啦。萌萌月老庙还有事等着我们处理呢,咱们赶紧把事情处理好赶紧回苍名山吧。”
见银雪不想再提情敌,玄墨自然也没有为情敌刷存在感的嗜好,便顺着她的意思转移了话题:“好吧,那你打算怎么做?”
他们最近接到了一个女信徒的祈愿,说是向来温文尔雅的丈夫突然变得暴躁,一不顺心就对她实行家暴,希望月老能给她的姻缘指点迷津,如果丈夫不是她的良配,那她就离婚寻找第二春。可他们根据信徒的资料查了姻缘簿,却发现她跟丈夫都是对方的最终姻缘,且感情还很不错,按理说不应该会发生家暴的事。事情透着古怪,他们也不得不多留几天处理这件事情。
而根据这几天调查到的信息来看,信徒的丈夫似乎出了一趟差回来就变成这样,他的变化极有可能是跟出差时发生过的事情有关,这天便打算到出差地点看看。
银雪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当然可以建议女信徒先离婚,等丈夫情况变好了再复婚不迟,可由于情况暂时不明,他们又是有姻缘的,贸然分开相当于违反天道,她担心会引起更坏的结果,现在只能先把女信徒安抚住,他们再尽快把原因调查清楚。
“我们先去出差的地方看看吧,那里应该会有线索,如果还是没有任何发现,那就只能告诉月老,让他老人家亲自处理了。”银雪回道。
玄墨看了看内院的方向,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现在的月老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郁离身上,几乎连正经业务都不想管了,普通业务还好,他随手施几个法术就能完成,也不占用多少时间,可像这种需要花费时间调查情况的信徒祈愿,月老基本都交给他们全权处理了,自己根本不会多管。
看见他副小表情,银雪又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颊,笑说:“好啦,真有什么情况需要月老出手的话,他也不会不管的,要不是我们刚好回来,估计他已经去调查了。”
玄墨自然知道月老不会真的摆烂,可他们明明要到苍名山帮阎王,月老还是让他们花时间去处理这件事,这就让玄墨有些不满了。虽然正经来说他们是香火琳宫的神官,一切都要以香火琳宫的事务为要,可这件事月老也可以做,为什么还要把工作推给他们呢?说到底不过是觉得阎王没有郁离重要而已。
他们跟郁离之间有太多纠葛,即便她现在已经重新回到香火琳宫大家也不可能处成朋友,对银雪和玄墨来说,她只能是个不会招惹也不太可能近亲的存在,与阎王相比,她必定是疏远的那个。
可对月老来说,郁离才是他的仙侣,以前他做事都以原则为先,无法让郁离感受到他的爱,现在他们重归于好,他在这方面有了改变也无可厚非,要论亲疏,他肯定会把郁离放在优先级别。
这就造成了一个矛盾点,发派任务跟执行任务的双方需求点不同,而不管偏向哪一方,另一方的利益必定会受损,要如何处理,这就需要好好斟酌了。
虽然对月老的安排有些微词,但他们还是乖乖地执行着任务。
来到信徒丈夫出差的城市,他们按照他的日程把所有地方都走了一遍,最后终于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点。
根据酒店服务员所说,信徒丈夫过来这边出差学习,在酒店住了五天,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经常看到他,还觉得他这人挺温文尔雅的,结果最后一天晚上却带了一个长相特别漂亮,穿着又特别性感的小姐一起回来,而且两人在走廊上已经非常激情,亲得难舍难离。他们开始还以为那小姐是他女朋友,谁知她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就独自离开,而他本来应该中午十二点前退房的,结果起晚了,退房时已经一点多。让他们非常意外的是,当时他居然跟酒店工作人员讨价还价,工作人员不愿意,他还差点想打人,最后是工作人员用报警威胁他才肯罢休。
也就是说,信徒丈夫有个性格转变的情况,而这种情况是他跟一个女人过了一夜之后出现的。
酒店的工作人员都在八卦地讨论着那个女人是不是色情行业从业人员,但对于神仙而言,这些并不重要,他们关心的是这女人的真实身份,为何信徒丈夫跟她过了一夜之后就性情大变,到底是阴谋还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