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第一晚寒千岭亲自为营地划下保护圈外, 接下来的每个晚上都要众人自己动手,自力更生了。
“幽魂也是有‘寿命’的,因为没有幽冥引渡, 所以每一只新死的异兽,所能产生的幽魂一般只能存在三个月左右。在这期间它们或许也会被同为幽魂的异兽吞食。在幽魂死亡之后, 这只异兽便等同于彻底魂飞魄散。”
“多年演化,圣地中有几种植物就连幽魂也不爱接近。诸位可以取这些植物树皮搓粉,混合树枝涂抹皮肤、熏染衣裳, 或是把它们洒在帐篷外面——通常情况下幽魂对人类没有太大食欲,相比异兽来说,人类体型太小,他们吃不饱。”
简单为大家讲解过抵御幽魂的方法后,寒千岭就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模样。不过他的冷淡只是相对而言,至少在封雪看来, 再不爱说话也没能阻止寒千岭和洛九江你来我往的决心。
小刃一向不太说话, 更不太和封雪以外的人说话, 故而成为一个天然的倾诉对象。封雪有一次忍不住把自己观察到的结果在小刃面前嘀咕:“该说真不愧是异种吗, 追求方式跟他唱的情歌一脉相承,简单粗暴啊。”
当年寒千岭在空间『乱』流中用一首带有“割开我的胸膛, 任你陷入我最脆弱的心脏”歌词的情歌保护过洛九江, 这首歌里充满原始和血腥意味的气息让封雪一边翻译一边吐槽。如今亲见了寒千岭的追求现场, 只觉得他跟那首歌气质无比温和,真不愧同出一辙。
封雪大概总结了一下寒千岭的作为,据她多日旁观可知:寒千岭每天都争取找到好吃的异兽和洛九江一起吃、寒千岭每天都尽量找到好玩又美观的异兽骨头/鳞甲/头角送给洛九江做纪念、寒千岭每天晚上和洛九江一起扎好帐篷, 然后一起睡。
其中还掺杂着两人笑闹交流,眉目传波眼神相对、几个简洁的手势就定下左右合击的具体细节等等场面……这互动倒不是说不甜,只是封雪冒着瞎眼的危险看了几次后,总觉得有点眼熟。
等她跟小刃把寒千岭近日流程归纳一番之后,无需对方回应,自己就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这么熟悉……给伴侣找好吃的、送亮晶晶的小饰物、一起帮忙筑巢,我说寒千岭是在鸟类求偶吗?”
封雪开始认真地怀疑起寒千岭的异种真身是否是只凤凰。
想想他还是从朱雀界被找到的,朱雀不也是凤凰的一种吗?这思路居然还十分合理!
封雪这里的心理活动暂且不表,寒千岭和洛九江近日来可谓蜜里调油,再无神出鬼没的师父阻挠,他们几乎成天都呆在一块。
就好像回到了七岛上的旧时光。
这天寒千岭提前进一个时辰就吩咐队伍结营,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了解,两支队伍的成员无不对寒千岭心悦诚服,就算对他还有些什么意见,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圣地的了解恐怕当世之人拍马不及。如今他下了结营的命令,诸人无不立刻遵从,亦无一人面带异『色』。
“提前这么早,是前方路段有危险吗?”
“不是。”寒千岭摇摇头,“这一段是幽魂梦魇的栖息地,它们『性』质奇特,不以血肉为生,对人类也不算有害。等夜晚时你在此处安睡做梦,就能锻炼神魂。”
洛九江没想到还有这种做梦增长功力的美事儿:“睡个觉就行?”
寒千岭失笑:“不是简单睡觉,梦魇的梦和咱们普通做梦也不一样。我们得在梦里找到自己的意识——什么时候你能在入梦的第一时刻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也能够控制自己的梦,那就算有所小成、等你能在梦里任意来去,甚至可以在旁人的梦境中穿梭,那就可谓大成。”
一听这话,洛九江不由心中一动。
寒千岭只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自然而然道:“我等着你来入我的梦。”
……
当晚洛九江匆匆将自己例来的晚间灵力修炼完成,就滚进被卷里欣然入睡。寒千岭在他身边抖开自己的被子并排躺下,同时垫高枕头半侧过身,恰好处于一个能把洛九江整张脸都纳入视线范围的位置。他可以保持现在的姿势,就算看一晚也不会累。
寒千岭身上那种略凉略清甜,仿佛还带着几分水气的熟悉气味萦绕在鼻端,洛九江很快就沉沉睡去。果然如同寒千岭预言的那样,梦魇的特殊之处很快就展现在洛九江身上。
洛九江发现自己正孤身一人站在海岸边上。
耳边是他十几年来听熟了的『潮』起『潮』退之声,洛九江极目远眺,瞳仁中映出染得半面海水通红的夕阳。
不知为何,常年飘着打渔歌、孩童们嬉闹声、女人们结网时闲聊声的大海在此刻竟然如此安静……也不是安静,它仍然有风声、『潮』起『潮』落声、螃蟹在沙滩上爬过的声音和远处鱼跃出海面的拍水声,但和往日比起来,它少了人声。
于是只剩下洛九江一个人无谓地沿着海滩漫步。
海滩上有许多被涨『潮』时冲来的贝壳、沙蟹、小鱼还有海星,洛九江脚步不停地走过这些见熟的景观,思绪像风筝一样被放出一条长线。他想:不会吧,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
如果现在是清醒的洛九江在这里,自然能挑出许多不对,比如说这个梦境世界只沿着大海展开,他一直看着右边的海面和夕阳,竟然始终不曾往左边望一望,看看这里是否有人烟。还有傍晚时的海星多半没有那么精神,在沙滩上扑腾的螃蟹其实颜『色』也不太对。
可在梦境里面,人就是会忽略许多的异常。这个梦境世界比起现实来可谓粗糙简陋,但洛九江仍然没有怀疑自己所在世界的真假。
洛九江走了很长一段路,依然不感觉分毫疲惫,只是对一路来单调的景『色』感到有点乏味。突然,他看着沙滩,眼神倏地一亮。
除了那些常见的海螺贝壳,他总算见到了另外的奇妙生物。
——他看到了一条龙。
一条小小的、长度似乎还不如他一只手掌长,蓝『色』半透明鳞片,还长着尖尖牙齿和小须须的龙。
这条龙的龙角又钝又小,忍不住让洛九江升起想『摸』的心,觉得那手感一定又温润又好。它半把自己卷成团样,蜷缩在沙滩里,看上去又像是披甲的蛇,又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虾。
洛九江轻手轻脚地向它伸出手去,有点害怕自己力道太重碰伤了它。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洛九江当然知道自己的碰触甚至捏甩都伤不了一条龙,哪怕那条龙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可在梦境里洛九江却并无常识和逻辑来辅佐他进行判断。
更何况他这个梦做得是如此香甜彻底,以至于他把自己的身份忘掉了。
这很正常,毕竟正常人做梦的时候通常不会在心中默念着“我可是xx界xx门xx真人座下xxx大弟子”之类的身份内容,梦境只呈现给你一个场景,又不是让你去填账户表格,它更注重人们的经历,而非自我认知的程度。
不过洛九江这次忘得比较彻底,他连此前自己进入圣地,将要前往圣山的事都不太想得起来了。
他只知道自己对这条小小的蓝龙似乎有某种执念,心中的一道声音催促着他,让他快一点,但要再温柔小心一点,不要吓到它,也不要碰伤它……
洛九江已经将小小的龙捧在掌心,他抬起手,让这条小龙和自己的视线平齐。似乎是感受到了洛九江的注视,蓝龙慢慢睁开一点眼皮,然后——
然后它一口咬在了洛九江手腕上,这一口咬得不轻,血一下就从伤口涌了出来。
————————
“双玉,你不是真要帮他算计九江吧。”此时此刻,同样位于圣地之中,同样面临着幽魂四现的夜晚,也同样很轻松地用树皮和树汁确定了每个人的安全。此时此刻,帐篷里的越青晖不由得对董双玉发问,他的手无声地指了指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驻扎着玄武界的人马,怒子刚从他们的帐篷里离开不久。
身为董双玉的道侣,越青晖从来没有怀疑过董双玉决定的正确『性』,他的爱人从来看待问题一针见血,又对危险和变故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上一次七岛大比,以董双玉的能力若进前十并无问题,但他还是只取了一个前二十的名额。
刚开始越青晖还以为他是为了陪伴自己,不由十分愧疚。直到董双玉在秘境将开之前作出谶言般的判断,而随后秘境果然出事,越青晖这才意识到,双玉可能早就察觉到些许不太对头的蛛丝马迹。
“你指对付洛公子?他已经和寒宫主两强合璧,我暂时没有缨锋打算。”
越青晖松了口气:“你这段时间来和那个怒子商量得那么认真,我还以为你真要先跟九江过不去,然后把怒子黑吃黑呢。”
“洛公子是你的朋友,我有分寸。”即使在黯淡烛光映照之下,董双玉的皮肤也显出一种明净又温润的玉白:“我确实考虑过一石二鸟的可能,但寒宫主既然在,那便算了。”
越青晖有点吃惊地看着董双玉,像是想确定他是否在开玩笑。
让他失望了,董双玉神情疏淡,丝毫看不出戏谑痕迹。
“你不是为了九江才哄着怒子,你是一开始就想算计他?”越青晖不解道:“双玉,你为什么要这样?狻猊被玄武强迫『操』控,应该是我们的盟友啊。你不是跟我说过,玄武主杀你父兄,又抽了你半条魂魄吗?”
董双玉缓缓颔首:“玄武、饕餮与穷奇联手,这千年来先控狻猊,又害嘲风,于缙云地大败椒图在先,烟波海中杀我父兄于后,更将囚牛『逼』于青龙一隅,实在恶事做绝。”
他这一席话,听得越青晖神情渐现激愤之『色』。谁知董双玉很快就话风一转:“这种手腕不可谓不狠辣,却也不可谓不有效。我偶尔也会想,‘若我压上全副身家孤注一掷,在圣地这番密封天地里施展一番,如何不能取玄武而代之?’。”
看着越青晖因为这话而有些发直的目光,董双玉微微一笑。
“不过我一向谨小慎微,生『性』也不爱冒险,这计划此前也只是想想罢了。白虎界内见寒宫主一面,足够确定我一些猜想……既然有他珠玉在前,我就更不愿下水湿鞋了。”
“孤注一掷,只有说起来豪气,我是不会真正去做的——董双玉这条命,可还有青晖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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