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清寂,更漏迢递,一声声遥过漆红窗棂,曳动了新房红烛灯,前首还隐隐有三两酒兴声溢入院内。
凤云昔哄了凤宴笙睡下,听到扣门声就走出房门。
房门前一条纤影已然久立。
借着淡淡斜光打量站在灰暗里的丫鬟,凤云昔认出是谢怜身边的巧香。
“巧香姑娘有何事。”
“打扰千棠姐姐歇息了,不过,我家三小姐觉得兹事体大,特地吩咐奴婢晚了也要过来一趟,将这份东西交给千棠姐姐。”
凤云昔顺着她盈盈笑眸移到她手中的一小摞信笺上。
巧香顺势递上来,凤云昔慢不经心接着。
“千棠姐姐最好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再仔细瞧瞧吧。”
说着,人就转身走了。
凤云昔借着月色展信而阅。
字迹并不模糊,可见时日并不久远。
只是其内容却是旧内容,更是让凤云昔为之变色的内容。
手中信纸被玉手揉搓成团,深邃的眸子锐利如刃,割得这夜幕损了好几道深口子。
这到底是真相还是假象,无从对证,但有些人,即使没有前面的事,这后头所做所为,都不足以让她手下留情。
“娘。”
凤宴笙抹着眼睛,看着夜里不睡觉跑到门口的凤云昔。
凤云昔回头,收紧面上神色,扯出一抹微笑:“是娘吵到你了?”
“这么晚了,娘怎么还不睡。”
“马上就来了。”
凤云昔将手中的东西不着痕迹的收了起来,带着儿子回屋。
后半夜,凤云昔躺在床上没睡着。
凤云昔次日一早就去见谢珑,在谢珑的面前提了两句廖嬷嬷和流姝的事,解释一翻缘由。
谢珑脸疼得暴躁,拿起身边的东西就往凤云昔身上砸。
王语站在门边,勾了勾唇。
绻儿上去安抚,一边冲凤云昔使眼色。
凤云昔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王语跟着后头出门,冷冷的叫住她:“千棠。”
“何事。”
凤云昔抬抬清冷高雅的脸,和神态一样清贵淡漠的眼神正盯着她。
王语眼中闪过厌恶之色,她最是讨厌凤云昔这般样子,明明同样是奴婢的命,偏偏凤云昔生得比主子还要主子。
气质绝佳,容貌绝丽。
不论哪一点都让王语看得心妒眼红,恨不得取而代之。
“我母亲醒了,很快就有你好看的。”
“多谢提醒。”
“你。”
凤云昔堵了她一口郁气,转身去了元安的药室。
谢府有专门提供的药室,里头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了。
元安正捣鼓着药材,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千棠姐姐。”
“你忙你的,我就随便过来看看。”
不愧是做生意的,连药材都比普通富贵人家要齐全得多,甚至是有些东西不常见的,在这里也能见着。
“千棠姐姐,大小姐又为难你了。”
“没有。”
“大小姐现在还需要你,所以不会轻易对你怎么样的。”
凤云昔拿过一个药罐子,闻言回头:“你和大小姐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说你可能适合,她自然不会伤你了,”元安冲她眨巴着眼,样子有几分孩子的童真!
凤云昔笑:“多谢。”
“千棠姐姐也救过我的命,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先拿些药,你就不必记着了。”
“又是流姝要?”元安皱皱眉,“她太胡来了,千棠姐姐,你要小心她。”
凤云昔笑着道谢一声,拿着几种药就走了。
回到屋里,凤云昔就给自己手腕扎针,生嚼干药材。
一片加一片,慢慢在嘴里回嚼着。
苦涩味充斥着舌苔和口腔,味道刺鼻,引起一阵晕眩的恶心。
这种法子虽然避免了煎药的过程,却是一个不小心,会致命。
有些药材煎过与直接口服都会有误,计算不对,只能算自己倒霉。
凤云昔动了动扎满银针的手腕,还有身上几个血液流动大穴,额汗不时的从身上冒了出来,浸透她的衣裳。
拿起刀片,拿捏着分寸,倏地朝手腕的旧伤划去,煞时血流不止。
“唔。”
凤云昔轻哼一声,拿起早就备好的软银针往伤口挑开,然后一点点的重新粘合,让它再次重新生长。
软针扣好,纱布沿着手腕缠好,忍着疼痛收拾一片狼藉。
谢奕和新过门的大少奶奶是日上三竿才起的身,凤云昔坐在廊头边听着儿子讲起大少爷屋里的情形,嘴角不由牵起一个弧度。
“娘,大少爷起身就一直阴着脸,连王孢都被骂了好几句。秋岽哥让我快些离开,后面又听说大少奶奶被骂娼妇了……他们说大少爷斯斯文文的,突然骂这样的脏话儿,院里的下人们都传开了。说大少奶奶进门就几番不得大少爷的宠,以后的日子是要难过的!”
听着儿子以小大人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凤云昔的笑更浓了。
“娘,你说大少奶奶会不会像其他老爷妾一样被冷落?”
盯着儿子黑漆漆的眼睛,凤云昔无奈道:“你啊,小小年纪跟着人八卦什么呢。以后娘教你识字,少去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笙笙没打听,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凤宴笙有些不服气辩解,“我只是在娘面前说说,不会去和别人乱说!”
“你知道祸从口出就好。”
“娘,我们等等再走吧。”凤宴笙突然拉住凤云昔的衣袖,小声说。
凤云昔明白他为什么不急着走,他还想着替哥哥报仇。
想起昨夜看到的东西,凤云昔觉得自己该重新规划一下了。
“好。”
凤宴笙有些小害羞的往凤云昔的怀里钻,拱了拱。
儿子对自己的依赖,让凤云昔有一种满足感。
这就是有牵挂的感觉!
沈氏喝过新妇茶,又在新妇脖子上看到了不少痕迹,脸上笑容愈加的深了,给府里的下人分派了不少的荷包。
凤云昔也拿了一份。
谢奕看到凤云昔,脸上神色闪了又闪,在沈氏的眼神警告下才有所收敛。
凤云昔又等了一天,没得到白广的回复,再一次向元安伸手要了一只白鸽。
故技重施,再次放了出去。
凤云昔晚些时候从谢珑的院子出来,在小径处被王孢拦了去路。
露骨的眼神在她的身段上来来回回扫视。
“千棠,大少爷已经成亲了,大少奶奶又不许大少爷纳了你。现在你是不是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我王孢也不差,给了你这么久的时间考虑,也该有个答案了吧。”
凤云昔看着满眼污秽的王孢,眼神渐冷如冰。
“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答案。”
“做我的人吧,”王孢以为凤云昔想通了,笑容大盛,突然靠近,轻声说:“千棠,你儿子还在谢府里呢,要是识相,就乖乖从了我,免得再经历一次丧子之痛。”
凤云昔黑眸倏地一收缩,冷冽如刀。
“你敢对他做点什么试试。”
夜下看到美人盛凌一怒,王孢只觉心怦怦直跳!
美人即使是生气,也是别样的美色!
在王孢靠上来时,凤云昔就已经捏住了手里的银针。
“放开我娘!”
一道稚嫩的声音突兀的在小假山边传来,接着就是凤宴笙小小的身影跑了过来,精致的小脸全是涨红的怒气。
王孢看到凤宴笙就幽幽发笑,眼中迸出危险的暗光。
制住这孩子,谅她不就范。
以前的凤云昔看着不在乎儿子的生死,可现在看来,王孢觉得自己被骗太久了。
他以往没有做过这样的荒唐事,可恨的是那时候的凤云昔一脸不屑儿子的死活,让王孢无从下手。
两个孩子又是谢家想要养着作别的用途,他不能伤害。
于是只能作罢。
此时他色心大起,想要再试一试。
说时迟那时快,王孢突然放手,朝凤宴笙伸出魔爪。
王孢身量并不小,他这么一伸手,凤宴笙就是有六条腿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