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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很沉,胃里一阵阵痉挛。

抓下头上放着的湿毛巾,季大强坐起来,呼出一口气,打算去找些胃药。

上了年纪后,所有快乐都等价交换,付出就要马上回报。

曾经吞天吃地的好胃口,现在多吃一点就会难受。

他们玩了两轮,先是吃烧烤,后面,烧烤摊突然冒出一票创业园的老朋友,呼啦啦一群人,大家又跑去唱歌。

“大强,好久不见,喝。”朋友们敬她。

推杯换盏,刺爽的液体,一杯杯滚进喉咙。

酒入愁肠,按理说不会醉。可喝着喝着,全世界跟着摇摆起来。

头顶上银色镭射球跟着滚动,整间屋子里,五光十色。她惊奇发现,哦,原来这家店是老店。

大家点的歌,也全是老歌。

有人点了首十年,唱一半,把话筒递给她,杨田均坐在她旁边,顺势拿起另一只话筒。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

有人插科打诨,出来胡闹:“老杨,切歌切歌,你俩认识还不到十年,该唱七年之痒……”

“嘿!我说你有没有文化啊,七年之痒那是形容夫妻的,他俩唱这个不合适。”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你才没文化,我搜到了,七年之痒是形容……”这人一字一句照手机念:“爱情或婚姻到了第七年,感到乏味,到了倦怠期……”

没念完,连忙摆手:“那不能唱,这么多歌,怎么都是讲爱情的,就没有说朋友的?”

和他搭话的,万分无奈:“你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急性子?等着,我点了一首朋友,咱们最后一起合唱。”

有人献丑,有人指教,你来我往,人人讲一句,大家笑闹一团,气氛又热烈起来。

到最后有没有合唱,季大强不得而知。

她只记得,醉倒前,杨田均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大强,我想帮你,不是因为别的,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是现在的状态。”

现在什么状态?

被生活锤打到无力还手,又怎样?不是人人都要站起来。

今天活,明天死,心无挂碍,不,她还有希望,她还有个孩子。

人人跟她争,人人跟她抢,人家有权有势有钱,按血缘,她也是外来的。

可,一母同胎,亲姊妹,那样亲那样近,怎么就是外的呢?哦,因为她是女人,蒲公英一样,要降落到别人家里。

季大强叹了口气。

黑暗里,同样有人在叹气。

熟悉的松柏香萦绕,是沈仲。

“你怎么在我房间?”季大强打开灯,发现她和小福袋那间房相通的小门开着。

沈仲从那扇门后走过来,赤脚走到她跟前,身上穿了件铁灰色真丝家居服,手里拎着一个儿童绘本。

来兴师问罪的。

“栖梧十点多的时候醒了,找你念故事,发现你不在,所以我过来了。”

季大强连忙走过去,探身朝小房间看了看,见小福袋熟睡,便把小门关上,扭身,将身后的房间门打开,做出恭请的姿势。

“太晚了,沈先生请回自己房间吧。”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他不动,盯着她,眼中流露出戏谑“是因为那个姓杨的吗?看他有钱,和他勾搭上了?”

话很难听,但季大强没有任何想要吵架的想法,胃部烧灼的疼痛感让她有些不耐烦。

“沈仲,很晚了,你出去好吗?”

那双眼睛冰冷,不依不饶。

“季苒苒,你让一个男人把烂醉如泥的你送回家,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栖梧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外面跟男人喝酒,你不该给栖梧一个解释吗?”

“哦,你根本不爱这个孩子,姜云说很对,你就是说一套做一套,你嫉妒你姐姐,你咒死了她,你欺骗所有人,心安理得把栖梧当做摇钱树,你就是个烂人。”

额头沁出一点汗,季大强张张嘴,说不出一句话,肚里翻江倒海,神经末梢在拉拽,心脏跟着疼,那股劲儿,全部逼到喉咙。

快吐出来。

没顾得听沈仲说什么,她直接推开他,朝卫生间冲去,她趴在马桶上,呕一声,吐出了食物残渣,呕一声,吐出了梗在喉咙的气。

沈仲没有离开,不动声色看着她做完一切,见她后背微耸,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他真气昏了,他没告诉季大强,将她送来时,那杨田均特意停留,向他讨茶。

初见面时一身花,不过几个小时,再见面,就打扮得人模狗样,穿那么骚包,分明是为了勾搭人!

杨田均的黑西服面料是带提花的精纺羊毛料,在灯光照射下隐隐发光,真可谓全身心机,内里紫色衬衫搭配了包银紫水晶袖扣,不是贵款,式样简单大方,正因不贵,让他嫉妒到发狂。

似乎觉察到他的心理,杨田均一直频频显摆他的手腕,一个坏了的破表趴在他手腕上,钢带磨损严重,表是不知名的小品牌,与他身价很不相符,也是够便宜的表。

正常人谁会戴一只坏表,除非这表对他有特殊意义!

他们跟她,都是旧相识,不同阶段遇见,不同的远近亲疏。

他叫他苒苒,而杨田均叫她大强,谁先谁后,一目了然。

“谢谢你送苒苒回来。”他忍气,送上一杯野茶,出自大师之手,是买不来的茶。

杨田均喝了一口,没说好坏,却是从茶开始,谈起生意。说自己也卖过一段时间茶叶,又从生意谈到情分,讲起怎么从创业园发家。

“我很感谢大强,她是我在创业园最好的朋友,当年我转行,大家都觉得做不起来,后来我做起来了,大家又都觉得是我走运。我最艰难的时候,大强给了我两千块,是她缝娃娃挣来的辛苦钱,我记得,她把钱用信封塞给我,手上有好多创口,从那一刻,我就决定,一定要把生意做下去。”

说话间,杨田均挪了一下位置,语气慢条斯理,话却杀气腾腾。

“沈先生,你知道这两年,我为什么把市场做出来了吗?那就是,我告诉自己绝不要做懦夫。大环境再差,我也会勇往直前,我失去过机会,所以决定,即便和敌人两败俱伤,也要把机会留住。”

说完这些,杨田均并未停止,图穷匕见,直接点出他的疾。

“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说,沈先生,大强心中没有你。”

那时,沈仲仰头看看二楼,扳回一局:“不好意思,杨先生,我女儿栖梧在喊我,你慢用,如果还有需要,直接喊管家就好。栖梧跟苒苒一样爱听故事,我跟苒苒每天都要给她念一小时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