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哈哈,真是没想到,这两个丫头,竟成了公主的玩伴!”
楼太夫人越想越兴奋。
若不是周围都是各家的女宾,楼太夫人不想人前失了仪态,她早就冲上去,与郑十三、郑十六相认了。
两个从未被她看在眼里的庶孽,竟有如此机缘。
琅琊公主虽是个假公主,但她有了公主的封号,还有封地、公主府,身后更有姜贵妃这个阿母。
她进京不过三四日,有关她受宠的消息,却已经满天飞。
琅琊公主俨然就是京中新晋的顶级贵女,若是能够与她有些关系,定能惠及整个家族。
楼太夫人躲在人群中,冷眼看着,她确定,郑十三、郑十六在公主府,不只是不起眼的“奴婢”,而是公主信重的人。
没看到百福宫派来的宫女,都要受她们的指派嘛。
“大母,她们不是被表兄留在了楼家嘛?”
郑迟看着曾经匍匐在自己脚边的庶姐庶妹,如今却这般风光的在众女眷中周旋,她们矜持高贵,她们游刃有余。
丝毫不见半点卑微、怯懦,那气派,竟是比她这个郑家嫡出的小女郎更尊贵。
她们,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郑家最尊贵的女儿,是大母最宝贝的孙女儿。
可、可她却命运多舛。
当年进京后,郑迟就感受到了现实的偏差。
郑家没落,男丁平庸,父亲的官职太低,来往的亲友、左右邻居等,也都是低品阶的小门小户。
他们可是郑氏啊。
族中倒是有人位居高位,可已经分了宗,出了五服,勉强只能算是族亲。
而即便是族亲,出挑的那一支,也不会太过扶持落魄的族人。
败落的族人,基本上与庄户、奴婢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乡野,落魄族人给嫡支、族长做佃户的例子,不知凡几。
官宦之家略好些,毕竟要讲究四维八德,要族人们守望相助,不会过度的作践。
却也不会过多的贴补。
没办法,家族太大,资源有限,落魄的族人远比有出息的人家多。
就像当年郑仪的家族败落,郑迟的祖父等,就没有出手帮助。
他们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看在同族的情分上。
雪中送炭?
一个家族想要长长久久的传承下去,就要懂得取舍。
十几年前,郑仪那一房被舍了。
如今,郑迟这一房,亦被沦为弃子。
想要复兴,没有太多的助力,就只能自己来。
……这是楼太夫人等郑家人的视角,然则真相并非如此。
郑氏其他族人,也没有这么的凉薄。
若楼太夫人的儿子、孙子等男丁,资质尚可,郑氏嫡支等,也愿意帮扶。
实在是,郑迟的父兄,实在平庸。
扶不起的烂泥,人家自然不会浪费宝贵的资源。
人,要先自立,一个家族亦是如此。
自己不求上进,总想着靠着女人走捷径,族人也只会恨铁不成钢,继而远离。
楼太夫人并不认为家族败落是自身的原因,她怪时运不济,遇到了朝代更迭。
她怪嫡支、族人凉薄冷酷,不肯帮扶自家。
她甚至连娘家的侄子都怪上了——
既然已经出手,为何不帮忙到底。
只给弄了个低品阶的小官,既没实权,也没有发展的空间。
她的儿,郑鹤年,在太学蹉跎岁月,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靠山不靠谱啊。
楼谨堂堂开国郡公,手握重兵,把自己嫡亲的表弟塞进六部衙门,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结果呢,却只给弄了个闲职。
好不容易升迁一次,也只是从一个“学堂”弄到了另一个“学堂”。
让郑鹤年“清贵”到底。
儿子品级太低,楼太夫人这个母亲,自然也就无法“母凭子贵”。
她可是楼氏女啊,大半辈子都是尊贵的、体面的。
在北境,在平城,与她交好、来往的也都是一等一的贵妇人。
可新朝建立后,来到新的都城长安,楼太夫人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入到权力中心的雅集、宴会。
就算她是安国公的姑母,也是枉然。
姑母?
又不是姐妹!
楼老将军死了十几年,当家人是亲侄子,也终究是隔了一层。
楼太夫人想要死死扒住安国公府,根本就不太可能。
尤其是楼太夫人明明是攀附的那一方,却还想在楼家摆“嫡出大小姐”的谱儿,她还瞧不上独孤夫人这个身份不明的假贵女。
楼太夫人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在无意识间,早就把独孤夫人得罪得死死的。
就算独孤夫人不计较,宠妻狂魔楼谨,也断不会饶了轻慢爱妻的人。
楼谨帮郑鹤年升了一次官,就决定再也不管郑家。
平日里的钱粮,还可以资助一二,但郑家儿郎的仕途,以及郑氏女想要攀高枝的梦想,楼谨就不参与了。
楼谨的撒手,楼太夫人却挑不出错来。
人家给钱、给粮,已经尽了亲戚的情分。
闹出来,外人知道了,也只会说安国公厚道。
郑家若还想要更多,那就是他们贪心不足。
弄不好,既没了名声,还会失去楼谨最后的资助。
安国公府的血,吸不上了,楼太夫人也就只能另辟蹊径——联姻!联姻!
那时,上皇在位,承恩公府李家最是风光的时候。
楼太夫人便想方设法(再次利用楼谨的关系),把郑迟许给了承恩公府的庶孙,终于成了国丈的姻亲。
但,还不等包括楼太夫人在内的郑家人欢喜太久,天就变了。
楼太夫人又赶忙跟李家撇清关系。
而退婚的结果就是,虽然郑家没有被李家连累,却也坏了名声、丢了官。
郑家十几个成年男丁,竟无一人为官。
郑家彻底成了寒门,再过个几年,将会沦为庶民。
楼太夫人几乎要绝望了,幸而还有东宫的两个庶女给了些许希望。
如今,更是在风头正盛的琅琊公主府看到了郑十三、郑十六。
楼太夫人恨不能拜遍漫天神佛:多谢菩萨保佑,天不亡我郑家啊!
至于郑十三、郑十六为何从楼家来到了公主府,楼太夫人根本就不在意。
“无妨,当年你表兄便与公主情同兄妹,如今一起进京,两人又做了邻居,自是通家之好。”
楼太夫人随意的对郑迟说着,一双老眼,始终热切的盯着在女宾中来回穿梭的郑十三、郑十六。
她想好了,等宾客到齐,宴会正式开始,她再找个机会,将两个孙女叫到近前,仔细盘问。
若郑十三、郑十六真的得了公主的垂青,那、那她就把她们接回郑家——
好歹是郑家的女儿,怎么能一直借住在旁人家?
即便要来公主府侍奉贵人,也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人是郑家的女儿。
郑家,还在!
楼太夫人话说的随意,但那语气、那眼神,俨然已经把郑十三、郑十六当成了极重要的人。
郑迟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自是了解她。
阿婆这模样,分明就是把两个庶孽当成了“宝贝”啊。
她郑迟呢,却从曾经的珍珠,变成了现在的死鱼眼珠。
与李家联姻,非她所愿!
退婚,亦不是她所想!
可骂名却都是她一人承担。
就是在郑家,她也不再是最受宠、最宝贝的女郎君。
此刻,祖母又对两个一直被她踩在脚下的庶女如此看重……郑迟的心,禁不住的刺痛着、扭曲着。
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郑家最尊贵的小女郎。
当初也是她们一起去的楼家,可楼表兄也好,王九也罢,都不喜欢她。
最后,他们只留下了郑十三和郑十六。
让两个卑贱的庶女,过得比她好,如今更是风光无限。
郑迟用力撕扯着帕子,眼底迸射出不甘与愤懑。
……
“宾客都到了?”
王姮贵为公主,自是不会亲自迎接所有的宾客。
只除了极少数的贵宾,会劳动王姮的大驾外,其他的宾客,自有王棉、郑十三带着诸多女官、管事娘子等招待。
王姮看了看角落的沙漏,确定时辰到了,便准备起身。
王棉一身簇新的襦裙走了进来。
今日,也是她这个王郡君正式亮相的时候。
她是琅琊公主的“族姐”,圣人钦封的郡君娘子,亦是安乐侯府世子的未婚妻。
在公主府,她不是奴婢,而是半个主子。
王棉代替王姮待客,就是向世人彰显她与公主的关系,确定她京城新贵的身份与体面。
“除了几位公主、王爷,其他宾客都已经到了!”
王棉来到王姮身边,大致说了说都有哪些宾客。
提到独孤家、郑家的时候,王棉禁不住眸光闪烁:“她们,估计不会太安分!”
这两家,都与王姮有些纠葛啊。
两家的主母,还都带了好几个年轻的小女郎。
王棉根据自己看了无数的言情网文的经验来判断,今日的暖房宴,定会有“惊喜”。
几乎每一本的古言里,都有主角、配角等在旁人家的宴会上,上演“落水”、“泼茶”等狗血大戏。
王棉甚至都有些担心,某些女眷忙着勾心斗角,可能都会忽略了公主府的某些精妙设计。
狗血洒得太多,一场有关玻璃的盛大卖家秀,没准儿都要受到影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