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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昼回到旅店的时候阿希姆已经醒来了,还没进门就听见他在冲布里安吵着什么,陈昼连忙抹掉脸上的泪渍后进去。

“怎么了?阿希姆?”陈昼走到阿希姆床前,“你什么时候醒来的?伤口还痛不痛?”

“刚刚。”阿希姆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有一点······”

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布里安冷不丁地说,“正好你回来了,这下你可以亲自跟他解释了。”

“解释什么?”

“没什么。”阿希姆快速地说。

陈昼不明就里地望向布里安。

布里安显然刚刚和阿希姆闹得很不愉快,连带着此时的语气也有些不太好,“解释什么?当然是解释我一个半夜爬起来救人的医生,到底有没有逼着你去找他的仇人求救。”

“不关他的事,是我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吧。”陈昼说,“对不起,阿希姆,我不是有意要让你心里难受,我知道他对你做过什么,如果可以,就算拿刀逼着我我也不会去求他,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我不想失去你——”

“我没有生气,一点也没,我只是——”阿希姆停住了,仿佛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一样。

“只是什么?”陈昼问。

阿希姆垂下眼眸,片刻后将仅存的左手放在陈昼的手背上,拇指指腹轻轻地蹭着陈昼食指的指甲边缘,“······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已经到了匈牙利,在那片花园里,那片草地上,我们在那里举行了婚礼,一切都像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可是到了交换戒指的时候,戒指穿过空气掉到了地上,我心里想,这就像是个不详的预言一样。接着我就从这个梦里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没有找到你,然后他告诉我你去了我父亲那里。我以为预言应验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昼看着阿希姆没有血色的脸,强忍着眼泪没有落下,“很显然,你没有当预言家的天赋,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阿希姆笑了笑。

陈昼和阿希姆说了几句话,然后找了个机会,告诉了布里安自己无功而返的结果。

“哦。”布里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这个结果是他早已预料到的。

“那么阿希姆他······”陈昼胆怯,又忍不住心存一丝侥幸,眼巴巴地瞅着布里安。

布里安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委婉地说道,“通常如果我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的话,我一般会建议病人的家属去向神祷告试试看的。”

“求求您,求求您再想些别的办法。”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布里安看了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后,忍不住还是软下声音,“离这里最近的教堂就在那边的山坡上,也许在太阳落下山前你还来得及去一趟那里。”

······

玛利亚教堂的长椅上坐着一名奇怪的客人,普鲁西亚修女被告知这件事后决定亲自去看一下。

虽然普鲁西亚修女已经年近八十,并且眼睛因为早年间的辛劳坏掉了,但她走近那位客人的时候,依旧能感觉到对方满心的痛苦。

这并不罕见,普鲁西亚在这所教堂工作了六十年,见识过太多过人世间的痛苦,只是唯一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这名客人即便如此痛苦,但她只是默默流着泪注视着十字架的神像,并没有双手合十,也没有祈祷。

“有什么能我帮你的吗?孩子。”普鲁西亚修女走到女孩身旁问。

“谢谢。”女孩轻轻地摇摇头,“我只用在这坐一会儿就好,请问你是······”

“我是这座教堂的总修女,”普鲁西亚修女微笑了一下,“几个修女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哭泣,她们都吓坏了,怕自己无法解决,所以请我过来看看。”

女孩擦了擦眼泪,“抱歉,我打扰你们了吗?我很快就走。”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普鲁西亚修女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温声说道,“我们只是看你哭得很厉害·····你没必要一个人承受痛苦,你是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吗?你可以告诉我。”

女孩听到普鲁西亚这句话,刚刚擦干的眼睛再度滚落出泪水,她吸着鼻子抽泣道,“我喜欢的男孩快要死了。”

普鲁西亚关切地问道,“你去找医生看过了吗?”

女孩闻言神色黯然了一些,“找了,但是没有什么用,他病的很重,医生说治疗需要宝贵的东方药材。”

“那些药材是什么样的?哪里能找到?”

“其实他父亲那里就有。”

“那你去找过他的父亲了吗?”

“找过了,可是他父亲已经有了新的妻子和儿子,不再需要他了,无论我怎么恳求,都不肯把药借给我。”女孩捂住眼睛,泪水从她的手指缝里钻出来,“抱歉,我不总是说着说着就哭的······可我实在忍不住。”

普鲁西亚将手放在她的背上,手顺着她的脊柱抚摸着。

在她的安抚下,女孩渐渐平复了下来,她轻声问道,“您曾经失去过重要的人吗?”

“当然。像我这样大的年纪,”普鲁西亚修女微笑着说,“他们的绝大多数都在二十年前、或者更早一些的时候就离开我身边了。”

“那一定很难过吧。”

“是的,”普鲁西亚修女说,“最让我痛苦的莫过于我孩子去世,那是一个清晨,我将她从婴儿床里抱起来,想要给她哺乳,却发现她浑身冰冷,脸色发青,医生告诉我这个孩子是被自己的口水堵住了喉咙,导致窒息死去的。我花了很多年都无法走出来,后来因为一些经历,我成为了一名修女,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我才渐渐放下这些。”

“很抱歉让你想到伤心事了。”

“伤心事一直都存在,我们可以把它当成盘子里的腌豆子,把它暂时拨到一边,不去想它,但当盘子里所有的东西吃完,总是要面对它的。”普鲁西亚修女说道,“如果你实在痛苦,不妨向上帝祈祷。”

女孩听到这句话后低下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吗?”普鲁西亚修女耐心地问道。

女孩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在普鲁西亚修女关怀的眼神下,她犹豫了一下后开口,“对不起,但我其实不是信徒。”

“没关系,没关系,”普鲁西亚修女有点惊讶,但她并没有露出任何谴责的意思,“这种事我见的很多,我甚至见过为了娶四个妻子而改信伊斯兰教的基督教徒,或者你也可以向你的安拉或者佛陀祈祷。”

“不,”女孩摇了摇头,“我也不信安拉或者佛陀。”

普鲁西亚修女好奇地问,“好吧,我不是说你不可以到这里,我只是有点奇怪······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呢?”

“实际上是医生让我过来的,他说他已经没有办法了,让我到这里来寻求神的帮助。”女孩抬头看着面前的神像,“可是当我到了这里,到了这个位置上,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讲不出来。”

“为什么呢?”

“如果他真的无限慈悲,那么又怎么会用绝望的末日毁掉一切呢?”女孩轻声问,“如果他真的全知全能,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解决所有问题呢?他没有解决,究竟是因为他因为不够慈悲而不想,还是因为他做不到,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存在。如果我根本就不相信任何神明,那我要怎么才能向自己不相信的事物寻求帮助呢?”

普鲁西亚修女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看过修女或者修士祈祷吗?”

“见过。”

“那在你看来,祈祷有用吗?”

“他们很虔诚,我不否认,”女孩垂下眼眸,“但是就祈祷本身来说,我不认为祈祷会有什么用。”

“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如果你赶着回家吃饭,但是路上刚巧有人受伤,你愿意帮助他吗?”

“当然了,为什么不呢?”

“可是帮助别人对你并不带来什么好处啊,甚至反倒会让你饿肚子,不是吗?”

“饿肚子的后果并不比放着受伤的人不管的后果严重。”女孩说,“何况我也希望有天我在野外受伤的时候,有人会救我。”

“我们也是一样。”普鲁西亚修女微笑道。

见女孩露出不解的眼神,普鲁西亚说道,“你相信帮助别人会让事情变得更好,和我们相信遵从圣经上的戒律生活会更好,本质上其实并没有区别。”

“可是前者是无论身处何种宗教的人都认可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女孩说道。

“是你认为的。”

“什么?”

“我说,是你所认为的‘所有人’,”普鲁西亚接着说,“至少犹太人就不这么想,根据犹太教的教规,犹太人可以将钱借给没有违反法律、且一直遵循犹太习俗生活的人,并且不得收取利息,而如果对方违法,哪怕对方即将在自己面前饿死,就算是一个面包也不能施舍。我无意评价这是对是错,但足以说明,即使看起来再普适的道理,也并不能得到所有人一致同意。”

“那毕竟是少数。”

“少数并不能成为不被考虑进去的理由。至少也说明了这条真理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普鲁西亚不紧不慢地说,“而你确信饿着肚子救下的人就一定是对的吗?他也完全有可能是一个奴隶主,走私贩,放高利贷的,甚至是个正打算对你的国家发动战争的将军,那么你的拯救对于那些被他迫害的人来说绝对算不上一件好事。”

“你说的太极端了。”女孩说,“一个普通人是无法预见到这些的。”

“是的,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一点,”普鲁西亚说,“因为我们是人,我们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我们只能做我们认为正确的事。人看到路边有人受伤,第一时间确实是应该施以援助,而非反复研究他的身世生平是否该救。”

“那我们不也是这样吗?”普鲁西亚说,“一旦某地发生瘟疫,即便该地的军队都撤离,但神职人员却前赴后继地去往此处照顾疫区的病人,这样的故事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听过很多,你可以称呼我们为愚蠢的傻子,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绝不是生来就这样虔诚,我们也会恐惧,也会产生退缩的念头,所以我们需要在日常生活中加强自己的信念,我们从小听圣经的故事长大,每日按时祈祷,做礼拜,背诵下圣经的每一章,每一页,让这些教诲刻进自己的血液里,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做到我们所认为的‘正确’的事,这不正如你的父母,你的长辈从小教导你每一条道理吗?”

晚霞透过玻璃蓝色和红色的玻璃照在长椅上。

“可是一个人,怎么能自己的想法交到别人手中?交给自己从未见过的······一个神的手里呢?”

“你问我们为什么能把自己的想法交到别人手中。那么你有想过你自己吗?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神灵,有的是具体的人,有的只是一段记载,他们的形象各有不同,有的挂在十字架上,有的用大理石雕刻,有的则是黄金浇筑而成,你真的能用分辨出来吗?你究竟是真的不信任何神,还是信着某一位神,而它自称自己为‘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