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昼从楼上下来,威尼斯是一个属于夜的城市,贵族们喜欢彻夜狂欢,而在破晓时分酣眠,睡到中午再起来继续开派对,因此早上即使是在威尼斯最繁华的商店街前,也依旧没有多少客人。
沉睡巨人里也是这样,此时一个客人也没有,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男孩正在用一把和他自己差不多高的扫帚在扫地,陈昼认得他,她是女老板克里斯蒂雇佣的男孩埃米尔。
“早上好,你是在水果吗?我扫完了这块地就去洗。”埃米尔说,“我做完晨礼后时间有点不够。”
“没事,房间里的水果还有很多,”陈昼说,“你看到克里斯蒂了吗?”
“她刚刚去外面买东西了,一会儿就要回来,你可以先在这里等她。”
陈昼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看着柜台后面琳琅满目的彩色玻璃杯子,然后跟埃米尔聊着天。
“你知道威尼斯沼泽那头的情况吗?”
“抱歉,我很少出城,事实上,我不是威尼斯人。”埃米尔说,“我的家乡在巴格达,幼发拉底河的沿岸,你知道那里吧。”
陈昼轻轻摇了摇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你喜欢美吗?那你一定要去巴格达,当阳光穿过云层直射在清真寺的圆顶上,再没有比那更美的景色,一定能让你大饱眼福。哦,如果你喜欢钱的话,也一定不要错过巴格达,来自阿拉伯、波斯,以及东方的商队在这里聚集,你会在那里发财。如果你是一个热爱知识的人,那此生必须去一次巴格达,智慧馆里收藏着近万本希腊、波斯以及印度的着作,一定能让你感到满足。”
“谢谢你,”陈昼说,“听起来十分不错,如果我有幸的话,一定会去一次的。”
埃米尔打扫好里面的地板,便走到门外去,打扫门口的地面。
不一会儿,克里斯蒂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叠信件,“我在外面听埃米尔说,你似乎找我有些事情。”
陈昼说,“我来找你打听阿希姆的事情。”
“找我打听?”克里斯蒂一边顺手将信件塞到柜台后面的柜子里,一边打趣道,“你们好得跟一个人一样,为什么还需要向我打听。”
见陈昼面露窘态,克里斯蒂笑了笑,“我明白,总是需要点个人空间,不是吗。”她说,“不过,我确实不知道阿希姆去哪里了,毕竟,不好管闲事算是我们干旅店这行的行规了。”
陈昼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不过这样一来就陷入僵局了,除了克里斯蒂,她确实不知道还能去问谁打听阿希姆的下落,难道去街上一个个问,万一给阿希姆惹来麻烦怎么办。
“不过,”然而克里斯蒂接着说道,“虽然我并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但是最近有人向我打听过他,如果你是突然找不到阿希姆,我觉得你可以去那里试试看。”
“哪里?”陈昼连忙问道。
“长老院。”
······
这已经是陈昼第二次来长老院门口,上次她来到这里,还是和阿希姆一起来偷史宾斯法官的绿猫眼石来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打劫过一次长记性的缘故,这次大门的守卫比上一次更严了。
陈昼先是问了周围的商户,但是他们都不清楚有没有人被抓进长老院过,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询问守卫,然而被毫不留情地赶走了。
陈昼站在不远处的墙边,看着长老院陷入了沉思。
她该怎么确定阿希姆是否在里面呢?
正在她冥思苦想之际,这时,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在墙头上慢慢地走着路,它压低身体,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不远处树边上停着的鸟雀。
陈昼忽然就有了主意。
······
“布谷,布谷,布谷。”陈昼在墙角边,对着墙里面抬高声音,模仿着布谷鸟的声音。
这还是他们在沼泽的时候,曾经和梅商量过用来送饭进门时的暗号。
她也没把握阿希姆能记住,但是现在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阿希姆,陈昼心想,现在就是考验你有没有把我们俩约会的每一刻记住的时候了。
长老院很大,陈昼怕离得太远,阿希姆听不见,只能贴着墙边走,隔一段距离就叫三声“布谷”。
因为是白天,偶尔有过路人路过,就用一副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不过陈昼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全副注意力都汇聚在耳朵上,专心听着墙里面有没有什么回应。
然而绕了快一圈,她除了听到两个守卫在墙根放水,以及史宾斯法官年轻的妻子和他的秘书约定今晚派对前一起告病然后私奔这两件小事,她什么信息也没听见。
就在陈昼打算放弃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墙内传来了一声猫叫声。
陈昼愣了一下,连忙又叫了三声。这次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下,相同的猫叫声再次出现了。
“阿希姆,”陈昼将手放在嘴边,控制着音量对墙的上方轻声喊道,“是你吗?”
“是我。”阿希姆不太清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阿希姆,你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不方便说太多,我刚刚听到你的声音借口尿尿才能到这边来,”阿希姆的声音在里面说道,“史宾斯这狗东西对我怀恨在心,打算报复我,现在正纠结是把我交给我那残暴不仁的大哥,还是我那蠢得出奇的表弟。”
“那他决定了吗?”陈昼问。
“没有,他决定交给钱来约定。”阿希姆说,“今天晚上,他会宴请拉涅罗约翰,以及我大哥的妻弟孔蒂一起聚会,看谁出价高就把我扔给谁。”
“看来我得抓紧时间了,”陈昼说。“你现在还好吗?”
“那老东西抽了我一顿,但是你也知道,”阿希姆用他那特有的满不在乎的语气道,“他实在太老了,以致于酷刑都像给我挠痒痒一样。”
陈昼听出来阿希姆的声音不如以往那样清亮,便知道情况肯定不如阿希姆说的那样乐观,但她也不想揭穿谎言,而是低声强作欢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有事的,等我救你出来后,可记得要请我吃好吃的呀。”
“那是当然的。”阿希姆说。
虽然看不见阿希姆的神情,但是陈昼似乎能看到他的样子,想象出他的眼睛,棕色的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凝视着她的眼底。
“我得走了。”阿希姆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陈昼下意识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阿希姆现在看不见她,于是又“嗯”了一声。
“阿希姆。”陈昼又轻声喊了两声,然而这次没有人回应她。
陈昼做了个深呼吸,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眶。
距离天黑还有八九个小时左右,时间不多了,但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