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洛斯特伯爵领历史还算悠久,这次被劫掠者突袭一来是因为有西琳夫人做内鬼,开通了河道闸口,二来是因为没有防备,但在利兰·布兰切特从邻近的哨塔调来民兵后,原先劫掠者很快就被受过正规训练,装备齐全,人数占优的领地民兵打了个落花流水。
作为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陈昼被自己名义上的哥哥利兰安置在一个邻近村庄的磨坊主的家内,这家磨坊主特意腾出了自己的主卧室给她使用,这让陈昼非常不好意思,没办法,从小在社会主义阵营国家里所受到的教育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现在无意中做了一会封建地主,这让她感到非常不安。
更何况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思睡觉,城堡那边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艾玛的下落也不知所踪,虽然说她是穿越过来的,但怎么说伯爵夫妇都是这具身体的父母,这一个月以来,她也略微投射了一些近似于亲情的感情在他们的身上,现在也难免担心。
磨坊主的夫人领着三个女孩在旁边站着,那位夫人长得胖胖的,看起来有点紧张,还貌似有点害怕伊莎,一直低垂着头,而那几个女孩都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炯炯有神地盯着陈昼,好像她是什么长了八个眉毛四只眼睛的怪物。
现在担心也没有什么用,陈昼打起精神,于是跟那位夫人问了一声好,“真是抱歉了,这么晚还来打扰您。”
如果不是担心自己跟上去会拖后腿,陈昼宁愿跟着利兰一起回城堡。
然而这句话似乎并未起到道歉那样的作用,陈昼看到那位夫人的脸色有些发白,说话也结结巴巴地,“不,不麻烦,您要用些吃的吗?”
陈昼哪里吃得下去,这个夜晚堪称她人生中迄今为止最精彩的夜晚,她的胃难受得快要吐出来了,哪里还能有一点胃口。
于是陈昼勉强地笑道,“谢谢,不用了。”
磨坊主夫人喏喏地点了点头,她抖得实在太厉害了。
以致于陈昼为了缓和气氛,不得不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落在一直好奇地盯着自己的那三个女孩上,试着说道,“她们都是你的女儿吗?”
磨坊主夫人呆滞了一下,然后点了两下头。
陈昼微笑起来,她从口袋里拿出先前在储藏室里顺手拿的几个果干,招呼她们,“你们好,这个很好吃的,你们要吃一点吗?”
女孩们一个个跃跃欲试地往前探着脖子,眼睛却瞟向母亲。
磨坊主夫人连忙摇了摇头,看起来很惶恐。
陈昼于是赶紧对磨坊主夫人解释道,“这是杏子做成的果干,没事的。”她怕对方不相信,捻起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你看,没事。”
几个女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目光渴望地看了看杏干,又看了看母亲,见母亲没有同意,都低下了头。
陈昼也没法强求,但心里却忍不住难受起来,磨坊主一家住的算是村子里比较好的屋子了,可照样还是在熟睡时被贵族叫起来,而身为贵族伊莎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而在她极力地示好下,却连一小块甜杏干也不能让他们接受。
她相信并不是这位磨坊主夫人天生就胆小,懦弱,而是因为她见过太多太多因为贵族随意的一个喜怒,而致使平民遭受灭顶之灾的事迹,使得她不得不小心谨慎,诚惶诚恐。
陈昼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有使用卧室,而是借着担心的借口,找了个椅子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陈昼听到门口处传来一阵颤抖又熟悉的女声。
“伊莎小姐······”
陈昼站了起来,她望向打开的门口,艾玛扶着门框,她原本用鱼肠线扎的辫子不知是在逃跑还是什么原因松开了,长长的红发披散在脑后,她怔怔地看着陈昼,然后跑过来,用力地将她抱住。
陈昼的眼眶也红了,“真好,艾玛,你没事,你······是没事吧?”陈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因为她在艾玛身上闻到了血腥味,同时看到艾玛的裙子破了,同时手臂上有暗红色的血迹。
陈昼心头一紧。
“我没事,”艾玛松开了怀抱,缓了一会儿,解释道,“这个血不是我的,是杜兰医生的。”
陈昼没反应过来,“杜兰医生?他怎么了吗?”
艾玛没有解释,而是看向了门口。
陈昼这才发现艾玛不是一个人过来的,杜兰医生也跟着过来了,他的手臂被艾玛裙子相同的布料包着,似乎是受了些伤。
“伊莎小姐。”不过杜兰医生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看起来应该不是特别严重。
“这是怎么回事?”陈昼迷茫地问。
艾玛解释道,“我和您分开后,跑了一会儿,不小心和一小队劫掠者撞上,多亏杜兰医生及时赶到,救下了我,我才安然无恙到这里。”
说完,她含情脉脉地望了杜兰医生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杜兰医生摸了摸后脑勺,看起来有点不太好意思,“我要是到的更早一点就好了,艾玛就不用受到惊吓了。”
陈昼看了看有些羞涩的艾玛,又看了看受了伤却不觉得疼痛的杜兰医生,一瞬间了悟了。
原来是英雄救美啊!
陈昼心里忍不住大笑,脸上却强忍着笑意,正色道,“那真是太感谢杜兰医生了,艾玛,你回头可要好好对杜兰医生道谢啊。”
艾玛飞快地看了一眼杜兰医生,“知道了。”
杜兰医生脸有点红,“不不不,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特别感谢我。”
陈昼继续说道,“听见了吗,艾玛,杜兰医生想要你‘特别’感谢他。”
杜兰医生的脸更红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陈昼忍不住笑了,杜兰医生这才意识到伊莎是在跟他开玩笑,叹了口气说,“您真是淘气。”
不过这个插曲后,原本悲伤和惊慌的气氛也消散了不少,陈昼也从杜兰医生口中得知了城堡那边的事情。
“伯爵夫人带了一队亲兵控制住了局面,利兰少爷和她会合后,追击了逃窜的劫掠者,除了一小支劫掠者乘坐船只逃走,绝大部分包括主谋西琳夫人都已经被制住了。”
陈昼心跳了一下,果然,主谋果然是西琳夫人。
那么劫掠者所说的要自己人头的人,显然也就是她。
这么恨······看来当天落水,恐怕确实是伊莎试图······
陈昼叹了口气。
所以这件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伊莎试图陷害西琳夫人推自己下水,自己跳入了水中,结果这反倒激怒了西琳夫人,伊莎原本想要陷害她的事成了事实。
伊莎失去了生命,而西琳夫人也没了回头路。
陈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切难道都只能怪她们两个吗?
是也不是。
诚然,选择是她们自己做的,她们就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而尤里·布兰切特,却是造成了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如果他能不那么优柔寡断,教导好女儿不要那么偏激,或是不要给予西琳夫人希望,那么一切也许······
可是,谁又是自己命运的主人呢?
“伊莎小姐,你在想什么?”艾玛的声音让陈昼回过神来。
陈昼自嘲地摇了摇头,她抬起头来,原本黯淡的目光在触及艾玛关切的视线后被点亮。
“我在想,”仿佛是自言自语,陈昼不再想已经发生的事情,而是望着窗外渐渐泛起的白色,“黎明快要到了,今天应该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