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华看着媳妇沈秀娣哭得肝肠寸断,心中了然她定是承受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他深知痛苦若深埋心间,便如潜伏的猛兽,随时可能将人吞噬,长此以往,得抑郁症或癔症的风险极大。
而此时的哭泣,恰如决堤的洪水,能让她尽情宣泄,释放压力,于心理而言反而是好事。
片刻后,估摸约两三分钟,陈玉华听到媳妇哭声渐弱,这才温声劝说:“再哭就伤了身子。”同时,轻拍着沈秀娣的后背。
女儿们见状,纷纷举起手中未吃的棒棒糖,脆生生地喊道:“娘亲不哭,吃棒棒糖!”
这对双胞胎姐妹动作、神态和语言如出一辙,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相公与女儿们的话语,宛如一股暖流注入沈秀娣那刚刚平复些许的心田,让她倍感温暖,哭声也瞬间止住。
沈秀娣红着脸从陈玉华怀里起身,用袖子拭去眼泪,对若兮姐妹说道:“娘亲是太激动才哭,棒棒糖留着你们吃。”
两个孩子依旧皱着眉,满脸担忧地看着娘亲。今日的娘亲哭得如此厉害,是她们从未见过的。
若兮执着地举着棒棒糖,坚持要让沈秀娣吃:“娘亲就吃一个吧!我哭的时候,有吃的就不哭了。”
望着女儿期盼的眼神,沈秀娣接过了棒棒糖。
她忆起爹爹曾说,孩子的关心与付出,父母需给予认可,如此孩子方能明白关心他人的意义以及为亲人付出的美好。
心中对爹爹的思念再次涌起,却又被她强行压下。
“娘亲,还有我的!吃糖最开心了!”若云见娘亲拿了姐姐的棒棒糖,急忙高高举起自己的,神色间颇为急切。
沈秀娣笑着接过,俯身抱了抱两个女儿,说道:“娘亲有你们真好!娘亲很开心!你们去房间玩爹爹给的玩具吧。”
听到娘亲说开心,姐妹俩露出灿烂笑容,乖巧地一同去了自己的房间。
陈玉华见沈秀娣支开孩子,便知她要谈娘家之事,于是说道:“媳妇,我们也回房间吧。”
沈秀娣点头应允,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陈玉华顺手关上门。
没等陈玉华发问,沈秀娣便主动坦白:“相公,我以前说因摔伤忘记过往,是骗你们的。不过昨日我说在娘家做过绣活已经说漏嘴了,相公却没有发觉罢了。”
陈玉华赶忙在记忆中搜寻,果然有她失忆的记忆片段。
陈玉华点点头,假装自己确实没有发觉,但心里却在想原主为什么对自己媳妇的来历一点儿都不关心,让他想找这方面的记忆,也不好找。
这件事让他颇为困惑,毕竟原主之所以那么积极地自学木工,为的就是担心家里没钱给他娶媳妇,说明他八岁就对媳妇已经上了心,事实上却对媳妇一点都不关心,就很矛盾了。
沈秀娣并未察觉相公的异样,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
“相公,其实我是为躲避官府通缉,才躲进小阳山。那时的我,饥寒交迫,衣着单薄,最终昏迷。”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陈玉华的脸,这个秘密,若他们一家一直待在村子里,她本可瞒到进棺材。
然而,相公近来有奇遇,不但性格完全改变,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而且也变得很有本事,虽不敢说惊才绝艳,但处处表现不凡。
她有种预感,相公将来或许会飞黄腾达,到那时,自己的身份恐将被人识破。
相公如今对她关怀备至、呵护有加,她不想相公在身份被揭穿时才知晓真相,从而受到牵连。
至于相公会如何看待她,会不会将她送官,她却并不担心。仅仅两日,她坚信相公不会让她失望。
陈玉华听闻沈秀娣是通缉犯,心中也是一惊,但表面却是不动声色。
六年前的媳妇才十五岁,这几年又是一个软弱之人,怎会作奸犯科?怕是被冤枉了吧?
记忆中,沈秀娣是原主在后山取木料时所救,后被老陈头夫妇设计成了原主媳妇。
当时的她衣裳残破、污秽不堪、蓬头垢面,可那衣裳却是锦缎面料,显然出身富贵人家,怕是家里犯了事被牵连吧?
“媳妇为何被官府通缉?”陈玉华轻声问道,脸上虽看似平静,心中却波澜起伏。
沈秀娣见陈玉华表情无异,心中稍安。
她未提及昏迷后被陈玉华所救之事,而是缓缓说道:“我爹是大乾朝内阁大学士沈敏君,几年前在皇子夺嫡中站错队,遭到当今皇上清算,我爹被赐死,全家被抄家流放。”
陈玉华面露惊讶,却未打断沈秀娣的话。
“我娘在我五岁时,生下弟弟括海后大出血而亡,我爹也没有再娶,家中一直由红姨娘管家。”
“红姨娘有自己的孩子,爹爹在时,不敢苛待我和弟弟,但在流放路上,不但不给我们姐弟口粮,还逼我夜里去找解差,用身体换吃食给他们母子。”
“我宁死不从,任由她打骂。红姨娘竟让她那比我大两岁的大儿子沈括天半夜来玷污我。我激烈反抗,一脚踹在他裆部,将他踹晕。”
“我没想到红姨娘竟然如此狠毒,想要先破了我心智,再逼迫我去做那苟且之事,只感觉天无明日了。”
“让我更加心寒绝望的是,弟弟括海这时突然出现,手里拿着木棒。我本以为他要教训沈括天,却不料他一棒打在我身上,还骂我只顾自己,不顾他没饭吃。呜呜呜……”
陈玉华没想到媳妇的经历如此凄惨,连忙紧紧搂住她,安慰道:“都过去了,媳妇不必在意那些畜生。”
沈秀娣慢慢止住呜咽,接着说道:“我没想到自己一心一意护着的亲弟弟,有一天会为了一口吃的,对我下手,还逼迫我用身子换吃食给他。心灰意冷之下,我纵身跳入江中。”
她仰头看着陈玉华,“本想一死了之,却未想到没死成,江水把我带到鼓山府。我得了好心人给的吃食,才没被饿死,却在万宁城看到了追捕我的海捕公文。”
“苦了你了!以后一切都会好的!”陈玉华紧紧搂着沈秀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沈秀娣突然开口说道:“我是官府通缉犯,相公把我送官府吧!我不能拖累相公和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