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决赛的擂台上千钧一发,以及后续杜瑶光和拔得头筹的姜流闹得不欢而散,也没影响到三阁论武比试结果的宣布。
姜流是当之无愧的榜首,怀年第二,而争夺榜三的比试中,向来低调的怀民击败了苍阳阁的瑶弛师姐。
整个论武大会的前三名也确定下来,将是他们三人跟随杜瑶光参加本届在峨眉金顶举办的仙门论剑,那将是面对各大派精英弟子的广阔舞台,各大派掌门和长老也都会参与。
四年前的仙门论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见证两大天骄李长空和杜瑶光的比试,这一届比武或终能了结仙门中这一火热争端话题。
总决赛结束之后,姜流就一直关在自己屋里,谁也没见他出来过,苍谷长老宣读比武名次的时候,整个门派只有他这个榜首不在场。
弟子们也在杜瑶光那张冷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好像她跟姜流的争执已经被她忘了似的。
但是她迷离发怔的眼神,又岂能真的骗过她自己,假装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姜流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放于膝盖,努力保持凝神静气,子渔在他身后将至清的神族灵力传于他体内,修复着他心脉上那道封印。
感觉到姜流体内封印松动的那一刻,子渔就马不停蹄赶来千里之外的西王峰了,他本来偷偷溜回海族王宫查阅典籍去了。
姜流眉头紧皱,额上冷汗直流,子渔为他修补封印时,他已经咳出好几口血了。
“心脉受损,为什么会连累肺腑啊?”姜流沙哑着抱怨道。
“脏腑乃是一体,心肺离得又近,难免牵连。”
子渔道,不过他倒是没有多少焦虑,姜流这次的情况,他还是可以控制住的。
“还好那名弟子修为不是特别高,不然这一击重击在你胸口,封印差点就毁了。”
子渔有些后怕,姜焱凌若是在昆仑派中公然暴露,非得血流成河不可。
“他故意的……”
姜流咬牙道:“整个门派怀疑我身世之人不在少数,苍阳阁又长久以来对我不满,我在入门之时玄慈曾检查过我体质,我灵脉属火,对应的正是心脉,他便重击我心脉位置想探我底细……”
“我天,仙门弟子一个个都这么心机吗?名门正派不至于吧?”子渔听了觉得诧异。
“怀年不像是心思深重之人,应是他师父苍谷指使的。”
姜流睁眼,眼中冒出一股凶光。
“我迟早杀了他……”
“不行,你不能杀人,杀人会涨阴灵的!”子渔道。
“阴灵?”
“我这次偷偷回海族王宫,查了我族至宝阴阳图,那是一幅能彰示人命格的法宝,阴灵主凶,阳灵主生。”
“我之前的推断没错,你的命格里,昆仑山是阳灵最旺盛的地方,你待在这里时间越长,命运就越会往平和的方向发展,你在这里,才能积攒善良。”
“哼……”
善良吗?姜流突然想到了擂台之上,因为自己要对同门惨下杀手,打了他一掌的那个女子。
“如此阴狠,你还记得你是昆仑派弟子吗?!”
“退让一步能怎样啊!?”
她明明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人,为什么会因为他要杀人而委屈流泪?
她是在关心地上那个怀年,还是在气他不懂分寸?
随着封印逐渐修好,姜流浑身那股燥热也消失了,他终于能真正平静下来,问身后的子渔道:“你怕过我么?”
“啊?”
子渔迟疑了一下,侧头看着他半扭过来的侧脸,确认他是在认真问他。
“有时候会怕。”
“什么时候?”
子渔回想着,道:“其实吧……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知道你是姜焱凌,但是并不怕你,你的气质给人一种深邃感,但并没有攻击性。”
“直到你问我神族派了多少人来杀你……我才有点怕你,那时候你的气质完全就不一样了。”
“呵,是么……”
姜流若有所思地应着。
“你是蚩尤之后,骨子里的凶狠和好斗也许真的很难改,但至少你最初的本性是好的,这点瑕疵对你的影响不会很大。”
子渔安慰他道。
“不想成为血脉注定之人,就这么难么?”姜流自问道。
“反正,阴阳图上显示的你的命格,除了昆仑山上,整个神州大地到处都是代表凶险的猩红阴灵,只有昆仑山一处是蓝色的,你好自为之吧……一有办法,我都会帮你的。”
姜流微微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惋惜,又有些后悔,子渔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便多嘴问了句:“你,是不是吓到谁了?”
姜流眼角有阴霾,没有很快回复子渔的问题。
突然房门被人敲了几声,因着子渔在房间里,姜流不愿被人发现,节外生枝,所以十分警惕生硬地问道:“谁?”
门外一时没有动静,姜流穿好衣服下床,给子渔使了个眼色,子渔一转眼变成了书架上的一本书,姜流走到门前,正准备开门,门外的人,突然回话了。
“阿流,你伤势怎样了?”
杜瑶光立在门外,脚下踌躇,眼神虚浮,很不踏实的样子。
她正准备推门进入,姜流却道:“师父,我……我没穿衣服。”
杜瑶光举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放下了。
姜流回头看了一眼书架,表情很不自然。
听到杜瑶光声音的那一刻,他充满警惕的表情一下便舒展开了,有些激动,还有些喜悦,嘴角悄悄上扬。
但是他又怕杜瑶光心细如针,进屋来万一揭穿子渔的伪装——
变个书也不会变个朴素点的,一屋子草纸就你那一本是金箔纸,生怕别人发现不了是吧?!
姜流瞪着子渔变的那本书,满肚子腹诽,回头对着门外的杜瑶光道:“师父,天色已晚,你白日主持大会也累了,要不……今天晚课请个假?”
门外沉寂了一会儿,传来她一句带有些遗憾的回答。
“好。”
杜瑶光把一个装着丹药的小瓶子放在门前阶上,道:“这三粒首阳丹我放门口了,对你伤势有好处,你记得服用。”
“谢谢师父……”
姜流望着这面木门,突然想打开门,好好看一看她那对藏着情绪,目光潋滟的眸子。
但是他的手也伸到半空中,就放下了。
“还有一本剑破九天的心法和一枚九转星辰丹,是你夺得榜首的奖励,你明日记得来找我取。”
“九转星辰丹?那不是能令修士连破两个境界的仙药吗?”姜流奇道。
炼制此丹需整整一甲子的时间,有时需要两代人接力才能炼成一枚。
曾经的仙道十门之一的玄天门,为整整七名天骄服下此丹,助其突破至五灵归宗第五层境界,随后强行飞升。
虽然是七个根基不稳的仙人,也对他造成了不少麻烦。
现如今的昆仑,只有这一枚,是玄慈刚炼出来没多久的。
问题是,三阁论武榜首的奖励,他记得只有一本剑破九天的心法啊?
如此珍贵的丹药,杜瑶光给他了……
他刚才还觉得她拉偏架,生气来着,突然对他这么好,怪不好意思的。
“师父,你修为高深,说不定能凭此药飞升,要不……你自己留着吧?”
他要这仙丹也着实无用啊。
杜瑶光语气轻松,道:“此丹能助人破境,并不能助人飞升,若命中无仙缘,服了也无用,岂不浪费了。”
“况且,掌门徒弟如此优秀,掌门偏袒一下又能如何?”
“另外,你以后若还想画我,倒也可以,只是……不许给别人看。”
“啊?”面对杜瑶光的迷之发言,姜流的大脑又开始飞速运转。
这又是什么意思?她说她讨厌别人过于关注她的样貌,但现在又准许自己画她的样貌,只是不许拿出去让其他人看?
可是若无利可图,他画那么多杜瑶光干什么?他又不是怀民那样的变态,对着死物思春。
懂了,这是在试探他。
“师父,徒儿知错了,我以后不画就是了。”姜流无比坚定道。
“无妨。”
杜瑶光对着房门另一侧的姜流,露出一个娇艳明媚的微笑,含着三分羞涩,美得不可方物,却无人瞧见。
“是你的话,并无不可。”
她说。
姜流脑子里嗡嗡的,呆滞在门边好一会儿,久到他都忘了子渔还在房间里,久到杜瑶光已经自行离去了。
他拉开门,拿起台阶上的药瓶,还是很迷茫。
杜瑶光的话他越来越听不懂了。
“你听懂了么?”他扭过头问子渔。
子渔走向他身后,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
“我突然对你的前路充满信心了。”
“为何?”姜流关上门,一副疑问的样子。
“这昆仑山,确实是个养性之地。”子渔似有所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