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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风肆虐了数日之后,天空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那曾经如墨染般厚重阴沉的云层,开始缓缓散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柔地推开。

几缕久违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的缝隙,如利剑般直直地刺向大地。

起初只是微弱的光线,却也让被黑暗笼罩许久的世界有了些许明亮。

“大姐——出太阳咧。”

小孩儿像只活泼的小兽般在庭院中奔跑嬉戏,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

扑通一声,四海这个小屁孩摔倒在地上。

他先是一愣,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茫然,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哇你可真行,这么点路都能摔倒。”

尔尔无情的调侃着,随手揪着四海的领子把他给拽了起来。

“我没注意嘛!”

四海委屈的说着,似乎还在努力思索自己怎么突然就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尔尔捏了捏小孩儿的脸蛋,走到大姐的房中去给玉梅换药。

这几天倒是让许一一觉得留吴老下来是个十分正确的选择。

这几日都是尔尔给玉梅换的药。

小姑娘看着脸嫩,又因许一一的到来。

这几个孩子不比之前阴沉。

颇有几分天真烂漫。

吴老原本还把尔尔当个小屁孩看待的。

却偶然瞥见尔尔正专注地给玉梅换药。

小姑娘双手沉稳而敏捷,眼神坚定,面对伤口的血腥与溃烂,竟面不改色,神情专注依旧。

吴老不禁微微一怔,心中顿生好奇之意。

尤其是在文煐的衬托下,尔尔显得越发的沉稳。

这几日有意无意的指点了些关于医学方面的知识。

尔尔没看出,但许一一却是瞧出来了。

吴老还是挺欣赏尔尔的。

当着他的面,夸了尔尔好几次有灵气。

她这一琢磨,反正吴老在这也没有个徒弟。

老夸尔尔不就是中意尔尔咯。

于是乎,某一天清晨。

许一一叫着刚吃完早饭的吴老来到大堂,将人带到椅子上坐下。

小姑娘对着吴老跪下行礼。

吓得吴老直接跳起来,连忙问她们这是在干嘛?

许一一刚解释完,吴老便板着一张脸。

“也不早说,哪有这样的?她要拜我为师我自己都不知道?”

吴老埋怨了一句,尔尔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许一一。

许一一刚想要说话了,吴老冒着雨跑了出去。

剩下许一一跟尔尔在这大眼瞪小眼的。

“大姐?吴老是不是生气了!”

尔尔无措的说着,许一一摇摇头.。

“应该是吧!没事儿别灰心,回头我一定求得吴老同意收你为徒弟的。”

许一一摸摸小姑娘的头,安慰道。

“不用大姐,我一定会让吴老收我为徒的。”

尔尔肯定的点点头。

……

此时吴老跑回到医馆里,噔噔噔的跑上二楼。

老头站在衣柜前,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焦虑与挑剔。

他的手在一件件衣服间来回翻找,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这件颜色太暗了,穿出去显得没精神。”

“这件料子又太差,摸起来就不舒服,平常穿还行,今日怕是不行。”

只见他又拿起一件长衫,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又摇摇头扔回衣柜,“这款式都过时多久了,显得都不重视了。”

随后他又翻出一件短袄,刚看了一眼领口的褶皱,就嫌弃地丢到一边,“这怎么穿,全是褶子,一点也不体面。”

他继续在衣柜里折腾,周围的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可始终没有找到一件令他满意的,急得他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嘴里的念叨声也越来越大。

半晌,吴老勉勉强强的挑了身长袍出来,又打水重新洗了把脸。

漱了漱口,将早上没吃完的虾饼给吐了出来。

拿梳子重新梳了头发,才撑着伞往食馆走去。

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生怕衣服又给弄脏了,寻常几步路的功夫。

这会儿慢慢悠悠的走了得有一炷香的时间。

回到食馆之后都傻眼了。

“不是?这场子怎么撤了?”

吴老天都要塌了。

这小姑娘怎么都是说一出是一出的,拜师都拜上了。

场子给撤完了。

“啊——我以为你不乐意。”

这回到许一一傻眼了,看着吴老身着一袭崭新的绸缎长衫,那料子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头发被整齐地梳理,一丝不乱地向后束起,还用一根精致的玉簪固定。

跟这几天在食馆里蓬头垢面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老头原本微微佝偻的脊背此刻挺直了许多,整个人仿佛拔高了几分。

走起路来步伐稳健有力,不再是拖沓迟缓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竟隐隐有了几分儒雅之气。

“谁说的?我一开始是不乐意,但你们都那样了,我好意思拒绝嘛?”

吴老火气瞬间就上来了,到手的徒弟就这么飞走了。

“那要不重新来?”

许一一试探性的问了一嘴。

“那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拒绝。”

吴老仰着头十分傲娇的说着。

许一一听到这,连忙将红毯给翻了出来。

平整地铺于正中央,红毯之上,放置着一张古朴的梨木桌案。

虽然桌案早上已经擦过了,但她还是重新擦了一遍,将其擦得一尘不染,泛着淡淡的光泽。

随后轻手轻脚地摆上一只精美的瓷器香炉,炉中已盛好新研的香粉。

“来来来,将这个摆。”

吴老见此,赶紧将手里的包袱给递了过去。

两支羊脂玉雕琢而成的如意,对称地置于香炉两侧,即使在较为昏暗的环境中也显得温润通透,似有华彩流动。

许一一看了眼那玉如意,只觉得不是凡物。

看来这吴老还有些家底。

……

“马马虎虎,先勉强这样吧。”

吴老嫌弃的说着坐到正前方的椅子上。

“事不宜迟,赶紧把人都叫出来,记得是所有人。”

吴老摆摆手,许一一连忙去后院。

吴老叹了口气,“也是落寞了,老子以前收徒弟那会这么寒掺。”

说着,伸手摸了摸桌案上的玉如意。

这玩意儿还是他师父传授给他的呢。

现在却成了桌案上唯一看得过去的物件。

蹬蹬蹬……

一阵激动的脚步声传来,吴老赶紧调整好情绪。

又回到傲娇的姿态。

“吴老,您真的愿意收我为徒嘛?”

尔尔激动的说着,方才吴老跑出去,他还以为吴老嫌弃她呢。

没想到不是这样的。

“你大姐都那样了,我又是个善良的老人,拒绝的话说不出……说不出……”

吴老很是为难的说着。

惹得小姑娘差点哭出声来。

心想着,以后一定要加倍孝敬大姐才行。

“哟!吴老兄这是春天来了?”

老路吊儿郎当的走进来,看吴老穿得人模狗样的,容光焕发。

差点以为看错人了呢。

“你滚一边去,不会说话别说。”

吴老瞪了他一眼,老路摸摸鼻子站到一旁儿去。

后院中所有人都被许一一叫到大堂里去做见证。

就连只会哇哇叫的五渊也没放过。

玉梅听到这事,还为尔尔高兴来着。

“我看得出来,她对此感兴趣,如今能有个师父教诲,也是件好事。”

……

“吴老医术高超,尔尔小娘子跟着吴老学医,将来必定有所作为。”

文煐客气的说着。

“那就借你吉言。”

许一一笑着,抱着五渊进了大堂。

此时三川拉着四海将大堂里所有的灯笼都给点上了。

冲破原本些许的昏暗。

大堂里,尔尔身姿笔直,面容庄重而肃穆。

缓缓走到吴老面前,双手交叠于身前,轻轻提起裙摆两侧,双膝缓缓跪地,膝盖与地面接触,发出轻微的沉闷声。

额头缓缓低下,直至触及地面,双手向前伸展,掌心向下,额头轻触手背,保持着这个姿势,庄重地说道。

“师父在上,许尔尔愿拜入您门下,谨遵师傅教诲。定当以赤诚之心,敬师重道;以仁德之念,普济众生。不惧艰难,日夜精研医术,传承师之衣钵,为医道之传承,竭尽毕生之力。”

这段话,昨夜里睡梦里,小姑娘坑坑洼洼的说过好多次。

早上起来时候都还是说不顺,紧张得早饭也没吃好。

但这会儿倒是说得舒畅,先前杂乱的思绪也奇迹般消散。

吴老捋了一把胡子,满意的点点头。

“今日你既行了拜师礼,当守我门规,医道艰辛,非为名利,望你勤勉向学,心怀慈悲,勿负吾愿。”

吴老喝了尔尔递过去的茶,小姑娘也算正式拜入吴老门下了。

尔尔垂首静立,好似没反应过来。

突然,清脆的掌声打破了这份严肃。

许一一转头一看,三川跟四海这俩激动得脸颊泛红,眼睛亮晶晶的,小手用力地拍着。

掌声在静谧中显得格外突兀,却也如破冰之锤,让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二姐学会医术,以后咱家看病就不用花钱了……”

四海激动的说着,吴老无奈的看了一眼。

到底是小孩子,掉钱眼里去了。

“我可事先说好,正式学医之后你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在食馆里帮忙,做好心理准备。”

吴老提醒了一句。

“这你放心,食馆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尔尔可以放心跟着您学医。”

许一一连忙说话,吴老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

随着时间的推移,云层越散越开。

湛蓝的天空从缝隙中逐渐展露全貌,那纯净的蓝色仿佛是被台风洗刷过一般,澄澈而深邃。

阳光也越发浓烈,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许安阳打开食馆的门窗。

往外面看去,街道上的积水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粼粼波光,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后院那棵桂花树枝头被风雨吹打得七零八落的树叶,此刻也在阳光中轻轻摇曳,似是在欢呼这放晴的时刻。

风虽未完全止息,但已从狂风转为轻柔的微风,带着雨后的清新与凉意,轻轻拂过人们的面庞。

从门窗一股脑涌进来,带来了清新的空气。

就在此时,一辆豪华马车缓缓驶来,稳稳停在门口。

车身由乌木打造,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沉的光泽,精美的金色花纹沿着车壁蜿蜒盘旋。

四海跟三川只看了一眼便转向拉车的大马。

毛色纯正的骏马昂首而立,马鬃被精心梳理,随着它们轻微的喘息晃动。

“林大人,你这是来接文煐姐姐跟玉梅姐姐的吗?”

四海年纪小,胆子大。

屁颠屁颠的走到门口说话。

马车里传来笑声。

下一瞬,林恪身姿矫健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衣袂随风而动。

随后大步迈向马车,脚下的土地因台风过境还有些泥泞,却丝毫未能减缓他的步伐。

车帘轻轻撩起,一仪态端庄的美妇人搭着他的手,缓缓从马车中走出。

温羡好站在食馆门口抬头看了一眼,丹凤眼轻轻上挑,目光掠过食肆牌匾,眼神里有瞬间的思绪。

风拂过,衣袂飘飘,珠翠碰撞声清脆悦耳。

许安阳只看了一眼便呆滞了,这镇上还从来没见过看上去这么有钱的人。

“这位娘子你的衣服是在哪里做的?”

四海思索了片刻,将手手放进嘴里。

温羡好微挑眉,有些疑惑小孩儿的问题。

“府中绣娘定制,外面买不到。”

林恪捏了捏四海肉嘟嘟的小脸蛋。

小孩儿一听眼神划过一丝失落。

“又想给你大姐跟二姐划拉好东西了?”

林恪是知道的,别看四海屁大点小孩儿,但有点好东西都想留给许一一跟尔尔。

可懂事了。

“我大姐跟二姐好看,就得穿好看的裙子。”

四海将自己的脸蛋子从林恪的手中解救出来,嘟嘟囔囔的说着。

温羡好没在意小孩儿的话,莲步轻移从大堂走至后院。

“四海你可太敢想了,说不定那人的一身衣裙,能把你大姐的食馆给买下来。”

许安阳有些自卑的说着。

“我以后好好念书,长大了给大姐跟二姐买。”

三川拍拍他的手说道。

许安阳垂眸看这俩小孩儿不知天高地厚的说着,没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