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陆风如同刚运动完浑身冒汗,忽然被人当头浇下一桶冰水,打个激灵,足尖一点就要后跃拉开距离,手中剑也由扫变为横拦。
飞凡见到他这种做派心中对刘震的评价陡然攀升数个台阶,他果然没说错,这个三师弟天资极高,毅力极好,却太多疑。
武道一途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与儒家说法十分接近,讲究的是知者不惑,勇者无敌!
用江湖人的糙话来说,就是:“干他丫的,怕个球啊,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而多疑者总是想得太多,行事难免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实在是比武中的大忌。
飞凡一脚蹬出,腿上霎时间喷出拳头大小一团火焰撞向陆风胸口,陆风吓了一跳手掌张开手中长剑粘着掌心如风车旋转,剑身拉出一条长长的水汽,在胸前绕成圆盾。
他想挡下这一脚,可惜对方得了先手,自己实力又微微弱了一线,想要后发先至已不可能。
那天水圆盾彻底成型时,火焰已穿过一半,长剑斩落灼人火焰断为两截,后半截化为升腾水汽,前半段却重重轰在陆风心口!
砰地一声闷响,陆风胸前布料被炙热高温烧焦,整个人倒飞出去,只觉得肋骨都被重如铅球的半团火焰砸的微微凹陷,心跳为之一停。
台下叉手而坐的刘震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的霍然起身,口中那声三师弟还未喊出已连忙闭口,他颓然坐下,暗自摇头:“唉,他现在是师门叛徒,不再是三师弟了。”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视线在擂台下寻觅,见到表情依旧平淡的廉正起身抱拳一敬,宪兵团团长微微转头朝高大汉子看去,略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清理门户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别说是重情重义的刘震,就是天性凉薄之人,在面对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师兄弟时,也很难下死手。
替其他门派清理门户,这安排,很巧妙。
火云腿腿法迅猛,施展开来好似野火燎原,飞凡一招的手,七十二路火云连环腿随即使出,打的尚在空中的陆风如一片被狂风吹卷的落叶,脚都不能着地。
台下上万观众只觉得擂台上不满了红艳艳的腿影,如一条条火龙在追逐着空中的已变成龙珠的陆风,都看的呆了,刚才俊逸风流的前天一堂三弟子不是马上要一剑砍掉飞凡的右腿吗,怎么就突然撤剑防御,被人踢得满天飞了?
难不成是想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应该啊,摆明了是清理门户的生死斗,日后就算相见也是一个在坟外头,一个在坟里头,有个屁的情面可讲。
人群中,还在吃着零食的男孩抓起一把爆米花往下一抛,被当成马骑的憨厚汉子微微张嘴吸气,二三十粒即将童子散花的爆米花在空中陡然间排成两排,如两列驶入隧道的火车飞入口中,如龙吸水,神乎其技。
“爸,刚才用剑那家伙突然撤剑没道理呀,你知道为什么吗?”男孩问。
憨厚汉子看着擂台上口喷鲜血,拼着性命刺出一剑“玉石俱焚”才将飞凡逼退落地的陆风,挠了挠头,道:“应该是被飞凡那一笑给吓到了。”
男孩翻个小白眼,不屑道:“真是个没用的家伙,大粗腿又不是什么难看的夜叉妖怪,虽说比不得李知行,可好歹也比老爸你长得好看,笑一下有什么可怕的。”
憨厚汉子觉得自己的心被儿子狠狠扎了一下,没好气的反手一巴掌趴在臭小子的屁股蛋上,“什么叫比我好看,你爸当年也是十里八乡的花美男好不好,不然你妈那种眼高于顶的豪门千金能看上我?”
“切,不要脸。”男孩抬起小手在脸上做个羞羞的手势,“妈妈都告诉我了,当年之所以嫁给你,是因为你背地里把那些追求她的霸道总裁,小鲜肉都打成了猪头,害的他们再见到妈妈就跟见了鬼似的避之不及,最后实在找不到人才万般无奈插在你这坨牛粪上的。”
“哎呀,都一样,都一样,那些家伙是长得漂亮,你老爸我是拳头漂亮,都是漂亮嘛,差不多,差不多。”说到这里,憨厚汉子忽然双手叉腰,神气起来,“事实证明你妈嫁给我还不是赚大了,末世前哪怕一身功夫也只能给你妈当司机兼拎包小弟,末世后人不如狗,你爷爷的公司说没就没,咱家还不是靠老爸的一双拳头在东洲国连开36座百花楼,做人上人?你妈妈要是嫁给什么霸道总裁,小鲜肉,现在能有这么好的日子?”
男孩别看嘴上爱挖苦自己老爸,其实八九岁的年纪正是把老爸当天下无敌的大英雄的时候,何况他经营吃喝嫖赌产业的父亲是不是大英雄不好说,要说天下无敌还真差不太远,凌霄阁十二人排名第十,只要别碰上排名靠前的家伙,去哪里不等于天下无敌。
作为百花楼少东家,男孩觉得不能让自己老爸太过得意,便坏笑道:“爸,这话说的挺帅的,要不回头我在妈妈身边学一学?”
憨厚汉子闻言立刻慌了,赶忙求饶:“宝儿,你可是我亲儿子,可不能坑爹啊!”
男孩嘿嘿一笑,将爆米花桶放在肚子与父亲后脑勺之间加注,伸出小手在憨厚汉子太阳穴揉按:“放心吧老爹,这是咱们的悄悄话,不告诉妈妈。”
号称已入武道巅峰的凌霄阁第十二高手顿时眉开眼笑,开始解释其为何陆风会被一笑吓得大失方寸。
这对父子这番对话均是运用内力传音入密,身旁百姓只能看到他们张嘴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否则恐怕随便蹦出几个字来都足以达到清场的效果。
但凡生活在云泽镇的百姓无人不知百花楼的名号,那里多情也无情,能让你日进斗金,也能让你一夜间倾家荡产,市井传言百花楼楼主是个风华绝代的女人,不常露面却手腕高强,更传说女人不过是明面上的傀儡,幕后的真正老板是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救世军大佬。
这么想也有些道理,若百花楼的幕后老板不是救世军高层,凭着那让瞎子都眼红的日进斗金,能安安稳稳在云泽镇开了一年又一年?
要知道号称云泽第一的天一堂和二天王的烈火派都有人敢谋划取代,一座妓院赌场凭什么不许旁人动心思?捞偏门的行业本就讲究独食难肥,各路牛鬼蛇神有一个没打点好关系就可能满头虱子,烦不胜烦。
百花楼重金豢养高手可以让普通势力不敢轻举妄动不假,可天一堂和烈火派呢,他们就算真的碍于面子不屑于跟花楼伸手要钱要好处,难道百花楼就敢真的装傻充愣不主动孝敬?
唯一的解释就是牢牢掌控云泽镇的救世军才是百花楼的幕后老板,甚至那个大佬就是泰战本人,所以才敢无视所有潜规则开门营业。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因末世而消息闭塞的百姓哪里能想到百花楼并不仅仅是云泽镇独有,而是在东洲国开了三十六家的连锁花楼,幕后真正的老板更是位列凌霄阁第十的大高手。
贵宾席上,救世军驻云泽镇统帅泰战知道擂台上胜负已分,陆风虽然用玉石俱焚的搏命剑法在飞凡肩头刺了一剑,却已经无法扭转局势。
花白头发的老人将视线转开,开始观察擂台下的上万百姓,忽然,他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双手按住桌子就要起身,但又撤手坐下。
原来他看到了人群中肩扛儿子的憨厚汉子,后者朝他点头微笑,只张了张嘴,耳边便想起那熟悉的声音。
“我要在这儿呆上三五天,咱们看完比武再叙旧。”
泰战微笑点头。
天连山坐在一旁,见统帅满是皱纹的眼角都满含笑意欢喜,顺着目光望去却只看到一片人海,想了想,轻声问:“统帅您这是……”
泰战一笑,喃喃道:“没什么,只是遇到个旧相识而已。”
天一堂掌门很识趣的没有刨根问底,自己身为江湖人与军方交集不多,交浅言深的道理明白得很。
这位仿佛凡事皆尽在掌握的救世军统帅此刻目光失去焦点,陷入与那肩骑幼童的憨厚汉子的回忆之中。
那看着老实巴交的汉子名叫戴天祥,一身武艺在末世前已经深不可测,如今武道觉醒更是一举踏入凌霄阁,硬生生从一群成了精的老家伙屁股底下抢走第十把交椅,天资之高,武力之强,堪称天纵奇才。
泰战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八年前,那时自己正当壮年,是孙氏集团的保安部主管。
那一年孙董事长的千金因为在酒会上不堪骚扰,踢爆了一个死皮赖脸纠缠的群英公司大少爷的淡淡,群英公司董事长阎雷大怒,放出话来说自己儿子成了残废,孙正伟如果不赔一两个亿医药费以后就别想继续在潮市做生意,当然,如果孙千惠那小妞愿意嫁给他儿子做媳妇的话,钱就不用赔了,一家人嘛,不说两家话。
这消息一出,当天夜里孙氏集团正门就被人摆了上百个花圈,死狗死鸡死耗子扔了一地,自己这当了十年兵的老兵都看的头皮发麻,手下二十多名保安第二天一早集体辞职,连负责停车场的都不干了,无他,表面上做着房地产开发生意的群英公司私底下是潮市凶名赫赫的社团,犯下的伤人案罄竹难书,连命案都背着四五条,太狠了。
泰战是孙董事长亲手从小保安提拔到保安部主管的,前些年还因为工作认真负责从不出纰漏被董事长奖励了一套大三居,他心里明白这种奖励再保安部没有先例,是董事长想让自己把在农村熬了一辈子的爹妈接到城里享福才特意奖的。
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这是在地里种了一辈子稻子的爹娘教他的道理,他觉得很对,所以遇到这种事当然要帮着孙董跟对方死磕到底。
无奈不怕死也没用,保安部算上他就只剩一个人,一条狗,双拳难敌四手啊,于是泰战把心一横趁着双休日集团放假的机会跑到人才市场招人,敢来孙氏集团当保安的工资翻五倍,包食宿,带五险一金!
结果一个早上别说来应聘咨询的,连个看一眼招聘资料的都没有,中午收摊离开时才知道原来群英公司的打手早就盯上了他,也不直接动手,嫌打个保安跌份,也显示不出自己公司的霸道强势,一个电话叫来十多个浑身描龙画凤的混混堵住两边通道,来人就一句话,找工作随便,敢往孙氏集团的摊子看一眼打断你的狗腿。
泰战这下再也压不住火,招聘传单往桌上一扔,抄起折凳就打算在人才市场里跟这帮王八蛋死磕,“去他吗的,真当我们当兵的怕死不成,老子临死前怎么也弄死你们四五个当垫背!”
就在这时,身穿跨栏背心儿篮球裤,脚踏一双人字拖的戴天祥从桌上拿起一张传单,怀疑的问:“你们孙氏集团的保安待遇这么高,不是搞传销的吧?”
泰战赶忙换上笑脸转头解释,见这人个子不高,貌不惊人,也没有怠慢,他很明显是那种听了威胁仍然无动无衷的好汉子,必须留住。
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跟群英公司死磕,说话便无所顾忌,直接当着十几个混混将两家恩怨说个底儿掉,反正孙小姐没做错什么,孙董也没做错什么。
他记得当时年纪不到二十五的戴天祥听完讲述用左手摸索着没刮干净的下巴,憨厚一笑,却问出个让人下巴脱臼的问题。
“泰哥,孙千惠那姑娘是不是特别好,特别适合娶回家当媳妇?”
在得到泰战的点头确认后,戴天祥当场填好资料正式成为孙氏集团保安。
第二天清晨,自以为已经唬住孙正伟的阎雷从睡梦中醒来的,看着身侧新娶进门的22岁娇妻咬着指头酣睡志得意满,他还没老,还能把女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突然,他感觉浑身滑腻腻的,掀开被子一看,差点没当场吓成痿男。
偌大一张欧式大床上,铺满了死鸡死狗死老鼠头首分离的尸体,一条床单被鲜血染透,暗红腥臭的血液顺着床沿缓缓流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