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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

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

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长为天恩眷。

人生富贵总由天,草民之穷由天谴。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

不忠之人曰可杀!

不孝之人曰可杀!

不仁之人曰可杀!

不义之人曰可杀!

不礼不智不信人,大西王曰杀杀杀!

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作黄金台。

状元百官都如狗,总是刀下觳觫材。

传令麾下四王子,破城不须封刀匕。

山头代天树此碑,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

多年以后,张献忠金戈铁马呼啸在莾莾苍苍的原野,一定会记得那个暖洋洋的午后。

………

张献忠,陕西延安卫柳树涧人,出生于万历三十四年九月十八日,儿时随父贩枣到四川内江,将驴系在士绅亭子边,驴拉屎弄脏了石柱,士绅家的仆人打他骂他,还拿鞭子把他爹抽得遍体鳞伤,并且逼着他爹用手将驴粪捧到别处去。

那一年张献忠只有六岁,敢怒不敢言,心里暗暗发誓:\"等我将来长大了,一定要杀尽四川人!\"

张献忠的爹贩枣亏得一塌糊涂,又改行做铁匠,专门承造军器,原指望能养活一家老小,谁曾想一次次被克扣煤铁钱和工食钱,工期又被逼迫得格外紧,因为不能按时完工而被罚得倾家荡产。

十三岁那年,张献忠的爹终于病死了,他又跟着同乡,稀里糊涂跑到延安府,稀里糊涂当上了捕役。

捕役本就是极低贱的职业,更兼年幼家贫,饱受受到同事的猥亵欺侮。

张献忠虽生得瘦弱,却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主,他操起棒子奋然反抗,却被逼在墙角打得头破血流。

挨打无所谓,睡一觉就忘了,关键是从来吃不饱。

张献忠实在饿受不了了,偷了县老爷两身衣裳跑掉了。

狗屁倒灶的世界在他心里种下了怨毒的种子,骨瘦如柴的外表之下,却藏着一颗倔强嗜杀的心。

陕西饥民遍地走,要找到一群寂寂无名草芥一样的人实非易事。

孙传庭已经找到了高迎祥、罗汝才、李鸿基。

找到张献忠时,他和一群饥民仰面睡在桥洞里。

孙传庭捂住鼻子问:\"你就是张献忠?\"

张献忠仰视着面前这个人,一身鲜亮的官服,官帽戴得周周正正,脚上蹬着一双厚厚的乌黑发亮的长筒靴,腰间系着绿油油的腰带,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相貌堂堂。

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天神一样的人物。

难道是偷县老爷衣裳的事发觉了?

张献忠脑子发蒙,舌头打颤,含含糊糊,畏畏缩缩答了一声:\"是我。\"

孙传庭挥了挥手:\"你,过来看看!\"

从河堤上应声跳下来一个人,是张家堡的老里正!

张献忠一见,魂都吓掉了,转身就要跑,那人将他一把揪住,喝道:\"黄虎,狗肏的,哪里走?蹲下!\"

张献忠顺从地蹲了下来。

老里正照着他唾了一口,对孙传庭说道:\"老爷,这厮名就是张献忠,小名黄虎儿,是敝里有名的无赖街溜子,偷鸡摸狗的坏事没少干。\"

孙传庭威严地说道:\"带走!\"

囚车的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张献忠蜷缩在逼仄的角落里,心中忐忑不安,想起自己悲惨的过去,心中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不就是偷了几只鸡吗?\"

\"都是几年前的事了,犯得着大老远来抓我吗?\"

\"抓就抓吧,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

囚车摇摇晃晃走了两三个时辰,要死也画吃顿饱的,张献忠突然大叫:\"我饿!我饿!\"

从木格子里扔进来半只烧鸡。

张献忠眼睛都直了,一把抓在手中,狠狠咬了一口,还没尝出味道来,半只烧鸡就不见了。

他贪婪地舔着手上的油,心里想着这官老爷还挺大方的,竟然给犯人吃鸡。

孙传庭问:\"吃够了吗?\"

张献忠怯生生地答道:\"没。\"

孙传庭又扔进来三个圆鼓鼓白花花的馍馍,\"吃死你!\"

张献忠不顾一切地抢到手中,左边一口,右边一口,不一会功夫,就吃得精光。

长这么大,张献忠还是第一次吃得这么饱。

\"管他了,烧鸡也吃了,白面馍也吃了,死了也值了。\"

他摸着滚圆的肚子,晒着和暖的太阳,心满意足地睡着。

睡得正香,外面突热传来一阵吵闹声,囚车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张献忠心中疑惑。

有人打开了囚车的门,紧接着他被拖了出去。

\"下来!\"

“跪下!”

一声声怒喝传入张献忠的耳中。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那个官老爷正站在他面前,面容如铁,眼神如刀,手中拿着一份文书。

“本官乃朝廷命官,前来审问你偷窃邻家阿三老母鸡一案,从实召来,到底偷了几只?”

官老爷声音洪亮,震得张献忠耳朵嗡嗡作响,细听似乎是晋北人的口音。

张献忠心中一惊,连忙磕头求饶道:

“老爷饶命啊!小人一向老实,从不敢干那种犯法的事!”

然而,那个官老爷根本不为所动,狠狠拍了拍惊堂木,厉喝道:\"你这厮,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来人!与我把这厮的肚子剖开,看看有没有鸡肉?\"

张献忠拼命挣扎,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按住他,一把锋利的刀子哧啦一下,从胸口划拉到肚子,五脏六腑历历在目。

\"咯咯咯……\"

\"咯咯咯……\"

一只老母鸡扑腾着翅膀,从他的肚子里飞了出来。

完了!

全完了!

没得抵赖了!

这下死定了!

他大叫一声,突然从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汗涔涔的,一阵凉风吹来,连骨头缝里都是冰的。

恍惚间,车子己经停在米脂县县衙的门口,一个衙役打开了车门。

\"下来!\"

张献忠顺从地跳了下来。

\"进去啊!\"

屁股上又吃了一脚。

张献忠像任人摆布的木偶人一样被推进一间屋子,窗外传来官老爷的晋北口音:

\"与我洗干净点,臭死了!\"

张献忠被扔进一个石头垒成的池子里,一桶热水迎头浇了下来。

\"这是干什么呀?\"

\"涮干净了挖心剖肝煎了下酒吃吗?\"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来,大老远把自己抓来能有个什么球用。

他哆哆嗦嗦地搓洗着身子,禁不住悲从中来。

\"娘,救我!\"

张献忠突然愤愤然起来。

他爬出水池,踮着脚,透过窗子看见门外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拖着棒子走来走去。

张献忠顿时又蔫了。

生生世世就是任人宰割的命,就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