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景彼时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心却如乱麻般烦躁,满纸朱批皆失了往日凌厉。
听闻顾秋月苏醒,手中御笔“啪”地掉落,墨汁溅在奏章上,他浑然不顾,起身匆匆往顾秋月宫殿赶去。
一路上,往昔与她的温情画面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闪现,满心焦急,只盼立刻见到她安好模样。
疾步跨入院门、冲进房间,入目却是顾秋月唇角溢血、面色惨白的揪心一幕。慕云景身形猛地僵住,心口似被重锤狠击。
那宫女见他现身,慌得手脚发软,“扑通”跪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参见皇上。”
慕云景面色阴沉如墨,目光仿若实质化的利刃,狠狠刺向宫女,牙缝里挤出字句:“真是多嘴,拖出去杖毙。”
宫女瞬间瘫倒在地,双手死命抠着地砖,涕泪横飞,磕头如捣蒜:“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慕云景仿若未闻,径直朝顾秋月走去,脚下跨过宫女伏地的身躯,眉头都未皱一下。
宫女见求饶无果,急中生智,嘶喊出声:“我是皇后娘娘的人,皇上你不能这么对我!”
慕云景仿若被隔音罩隔绝,毫无停顿,稳稳落坐在顾秋月床边,满心满眼只剩她的憔悴容色。
顾秋月泪眼朦胧,直视他眼底,字字泣血:“慕云景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慕云景吗?”
慕云景抬手,习惯性要抚上她脸庞,往昔这一抬手、一触碰,便能让她展颜,如今却只剩疏离。
顾秋月侧脸躲开,动作决绝,发丝凌乱地划过脸颊。
“秋月,我一直都是那个深爱你的慕云景。”慕云景声音低哑,透着几分无力辩解。
顾秋月却像听到世间最荒谬笑话,笑得悲戚:“你的爱就是杀我父皇、灭我国家?那你怎么不连我一起杀了!”
慕云景心头一震,慌乱、愧疚、爱意搅成一团,无端生出一股恼意,伸手强硬捏住顾秋月下巴,迫她直视自己,话语似从牙缝挤出:“顾秋月,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属于我,我要你生你便只能活着!”
顾秋月泪如断珠,砸落在他手上,滚烫得灼人。
这温热的泪仿若一道清醒咒,慕云景瞬间回神,手缓缓松开,见她下巴泛红,满心懊悔,温柔将她揽入怀中,轻拍后背安抚:“秋月,我们现在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顾秋月哽咽着追问:“慕云景你还记得娶我的约定吗?”
慕云景忙不迭点头:“记得记得,我会娶你。”话锋一转,微微停顿,艰难开口:“除了皇后之位,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顾秋月冷笑出声,满心自嘲,曾经倾心相待之人,此刻只剩陌生,真是瞎了眼才会钟情于他。
“慕云景我想要你明媒正娶我。”她孤注一掷抛出这句。
慕云景未加思索,脱口而出:“好,我答应你!”
全然不顾这承诺背后,朝堂之上、后宫之中将掀起怎样惊涛骇浪。
顾秋月不知道慕云景倒底怎么做到的让皇后都同意了那一场婚礼。
大婚当日,金色的暖阳早早地倾洒在皇宫的琉璃瓦上,耀出一片璀璨华光。
大红的灯笼从宫门口一路高挂至内殿,像是一条蜿蜒的喜庆长龙。
烫金的喜字贴满了门窗、廊柱,微风拂过,那“喜”字轻轻晃动,似在低吟着今日的欢腾。
太监、宫女们身着崭新的宫装,面上喜气洋洋,穿梭往来,手中捧着的绫罗绸缎、珍馐美馔不计其数,整个皇宫沉浸在一片洋洋喜气之中,仿若世间再无阴霾。
顾秋月身着繁复厚重的凤冠霞帔,端坐在宫殿内,看似端庄沉静,实则一颗心早已飘向了远方。
那喜轿按规制,从她所居住的宫殿去往慕云景的太和殿,势必要途经那巍峨高耸的城楼。
她盯着窗外,手指不自觉地揪紧衣角,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底悄然成型——她要借着这场婚礼,逃出这禁锢自由的皇宫。
思绪飘回那日,慕云景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温柔缱绻得仿若珍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可就在那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了门口的林阳。
林阳,那可是将军府的小将军,是与她一同在北渊国嬉闹玩耍、青梅竹马的儿时旧友。
在目光交汇的刹那,灵感如电光火石般闪过,出逃计划就此敲定。
只要能离开这金丝笼般的皇宫,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皆可抛却,她不过是个在父兄庇佑下长大的公主,没那翻云覆雨、复兴家国的本事,更不愿在敌国质子身边苟且余生。
计划起初顺遂得超乎想象,喜轿行至城楼时,她巧妙地与林阳接上了头。
林阳眉眼间满是焦急与决然,朝她伸出手,那是奔向自由的希望。
顾秋月提起裙摆,快步跟上,心跳如雷,眼看宫门近在咫尺,自由触手可及。然而,变故突生,宫门外齐刷刷涌出大批士兵,甲胄碰撞声、脚步声震耳欲聋,寒光闪烁的利刃堵住了去路。
慌乱回头,宫内亦是追兵如潮。前无出路,后有追兵,顾秋月咬咬牙,转身朝着城楼台阶奔去。
站在城楼台阶半途,顾秋月身形摇摇欲坠,俯视下方,场面已然乱作一团。
北渊国那为数不多、拼死护主的士兵,在如狼似虎的晋国士兵围剿下,逐一倒下,鲜血汩汩淌出,洇红了宫门前的石板路。
“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慕云景你为何就不愿放过我。”
她喃喃自语,嗓音带着几分颤抖与不甘,旋即决然转身,向着城楼高处继续攀爬。
林阳目睹她的动作,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心急如焚,奋力想要挣脱身旁纠缠的士兵去阻拦,却被死死困住,动弹不得。
“公主!”他嘶吼出声,声嘶力竭,试图唤回顾秋月决绝的心。
顾秋月自是听得真切,可此刻的她,满心悲戚与自嘲——她早已不是那个金尊玉贵、无忧无虑的公主了。
恨意如藤蔓缠紧心房,她恨曾经天真懵懂的自己,只因一时好奇,多看了慕云景一眼,便步步陷入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