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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年来到陕北,棒梗被安排到了吴旗县下的红柳河公社。红柳河公社又把这第一批知青分散开来,棒梗一行十个知青到了一个叫旧城子的村子。

村前有一条小河,水流不大,泥沙很多,不管是远看还是近观,都像是在流淌的黄泥。

村里的乡亲们还以这条河为荣,他们对知青说,黄土地上像他们村这样有河的,那是少之又少,知青来到他们村,那是享福嘞。

棒梗同行的人里,年龄最长的一位男生,看过许多的书。他一听红柳河的名字,心里就已经凉了半截。

晚上知青们座谈玩笑的时候,这位年长知青忍不住念了一句诗:“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可怜呢可怜。”

“老陈,你什么意思你?怎么平白无故念起诗来了。”

“你们一帮小屁孩子懂个屁。你们知道村头的小河叫什么名字吗?”

“村长不是说了嘛,叫红柳河。他说红柳河就是从他们这边流出去的。”

“那你们知道不知道,红柳河再往北流到哪儿?”

大家伙儿一下都摇起了头。谁知道那些个去。

“我告诉你们吧,红柳河是无定河的支流。咱们被发配到了无定河边。”

大家伙儿都呆住了。可怜无定河边骨……一直都在大家脑海里盘绕。

————

这里的人们种庄稼很有意思,刨个坑,撒上种,数个一二三四五。然后就是回到家里坐等收成。

老天爷要是心情好,春夏来上几场小雨,大家伙儿都能填饱肚子。

要是老爷心情不好,来了一场浇天火的大雨,撒下去的种子全冲了个干净。那么大家伙儿第二年一开春儿,重新撒完种,然后就都走出去要饭。

亦或是老天爷心情糟糕,撒种之后连续几个月不下一滴雨。大家伙儿累成三孙子,要从村头下的河里挑水抗旱。

一桶水,半桶泥,浇到地里化成汽,屁用没用。第二年一开春儿,还是拿根棍儿去要饭。

最乐观的知青,三年后都绝望了。没有一年风调雨顺的。

棒梗要饭的时候,听一道走的老头子说,十年之中必有一年好收成。今年是第九年了,明年一准儿有粮食吃。

棒梗的心瓦凉瓦凉的。

也许棒梗的心感动了老天,没白让他瓦凉,所以接下来的一年,村里人仍然拿着棍儿走出了村,四处去讨口吃的。

……

一起来的十个知青,第一年掉沟里摔死一个,第二年回家探亲跑了一个,第三年又托关系当兵走了一个……

74年的春天,知青住的破窑洞里,就剩下四个混吃等死的男知青。

棒梗闲来无事,坐在窑洞口晒着太阳捉虱子,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神彩。

任何人看到他,都不会把他和知青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这时候村里来了邮递员,一路推着车子来到知青的窑洞前。

“小贾,别逮虱子了,快下来。”经常给知青们送信,邮递员早就认识了这帮知青。

“有我的信?”棒梗的眼里这才有一点儿光。

“是有你的一封挂号信,你过来签收一下。”

棒梗一听有自己的信,一下就来了精神。每次母亲寄信来,一准儿会塞着许多的钱和票。又能偷偷地进县城吃几顿饱饭了。

棒梗撕开信封之后,他没有失望。里面不光有两张信纸,还有二十块钱和一些粮票。

棒梗本想拿上钱直接去城里,后来还是强压着心中的愉悦,展开信看了下去。

刚看完一张信纸,棒梗一点去大吃一顿的想法都没有了。他忍不住趴在地上,冲着四九城磕上几个响头。

听到身后窑洞里有动静,被生活毒打过的棒梗,很快反应过来,把看过的那一张信纸撕得粉碎,然后一点点吃到了肚子里。

“贾梗,我刚才听到有邮递员过来了,是不是有你的信?”屋里走出来一位知青,问着棒梗。

“有,我妈来的信,说我奶奶不行了。我知道回不去,刚才不是冲着家的方向磕了几个头嘛。”棒梗强往外挤眼泪,可惜长年缺水,身上的水好像也快干了似的,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

“真的?!”

“这不是信嘛,你拿去看吧。”棒梗把剩下来的一张信纸递到了那人手中。

“大家伙快出来,贾梗家里出事了。”那个知青扫了一眼信纸,然后叫着屋里的另两个同伴。

因为常和家里联系,所以易中海、秦淮茹对棒梗的处境很是清楚。

易中海坏心思多,所以他把别人总是往坏里考虑。去信通知棒梗想办法回家接班,怕别人嫉妒使坏,拦着他不让走。于是易中海让秦淮茹多写了一封骗人的信,给棒梗当借口。

……

四位知青一起找村长请假。村长哪敢一下子放四个人都回城探亲。最后好说歹说,给了棒梗一个月的探亲假。

棒梗装作很伤心的样子,谢过村长,又谢过三位同伴,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物,匆匆地逃离了村子。

直到坐上火车,棒梗这才放下心来。

————

阎埠贵现在退休在家整一年,天天无所事事。后来还是冷泉教了他一套太极拳,他才有事没事在院里练了起来。

“三大爷,人家泉子打太极,看起来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您老倒好,怎么看怎么像耍猴儿。”

倒座房第一家住着的胡满仓,下班回来的第一句,准是调侃阎埠贵。

因为阎埠贵哪儿都不去,天天在他家门口练拳。

“可不嘛,练好了耍你玩呗。”阎埠贵嘴上从来不吃亏。

满仓媳妇笑着走出门儿,轻轻抽了丈夫一巴掌。“没大没小的东西,有你这么和三大爷开玩笑的嘛。三大爷,您别生气,继续练您的。我看着就挺好,等哪天我买来毛线,您老正好帮着缠线。”

“满仓媳妇儿,我这不光能帮你缠毛线,还能帮你揉面,你信不信。”阎埠贵本着好男不与女斗,认输投降。

“三大爷,您别当真,您练您的。媳妇儿,今儿晚上吃什么?”

大家哈哈一笑,也挺快乐。

大家正快乐着,这时院门外走进来一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人。看不出年龄大小,一身的臭味儿。

“我说多少年没见过要饭的了。怎么今儿来化子了?我说要饭的,要饭没有进门的规矩,你懂不懂?快出去!媳妇儿,给人家拿个饼子。”

胡满仓虽然嫌弃,但是仍然愿意给人家一口吃的。

“胡叔儿、三大爷,是我,我是棒梗。”叫化子开口说话了。

“什么?你是棒梗?”大家一听都很吃惊。

“我的老天爷呀,棒梗,你吃了多大的苦呦。”满仓媳妇到底是个女人,心软。

看着院里的孩子变成了这样,眼圈都红了。哪里还会记得眼前的这个孩子,以前在院里偷东摸西,干多了坏事儿。

人有见面情,阎埠贵以前很不喜欢棒梗,现在看到棒梗突然回来,他心里也微微一喜。

“孩子,你算是回来了。快回家吧,你奶奶都想死你了。回头咱爷们儿再说话。”阎埠贵催着棒梗赶紧回家。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远归的人一见面儿,总是先催着人家回家。邻里之情在其次,亲情最重要。

“三大爷,我赶紧回家,回头再说话。”棒梗背着小包,冲大家伙儿点了点头,就要进垂花门。

这时正好易中海和秦淮茹回到家。

“棒梗,你回头看看那是谁。”阎埠贵又叫住了棒梗。

“什么?棒梗?棒梗回来了?”秦淮茹和易中海听到阎埠贵的话,心里又惊又喜。

这时候棒梗回头看到多年未见到的母亲,他一个箭步到了跟前儿,跪在地上抱住了母亲的腿。

“妈,我想死你了……”话未完,泪已流。剩下就算是有千言万语,也再说不出一个字。

秦淮茹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现在哪还顾得上那些,一把搂住了儿子,放声大哭。

易中海站在旁边也抹着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仿佛不会再说一句别的。

在场的人看着母子相见,大家心里最脆弱的一面被触动了,都红着眼圈。满仓媳妇早陪着掉了小半碗的泪。

阎埠贵揉了揉鼻子,这才出声劝道:“棒梗这不是回来了嘛。小秦,赶紧带他回家收拾收拾,得做些好吃的。孩子这几年在外头可是吃苦喽。”

“对,对,棒梗,跟妈回家。”秦淮茹这才反应过来,抹了抹眼泪,搀扶起地上的儿子。

娘俩欢欢喜喜地进了垂花门。

易中海则转身又出去了……

很快,中院里就传出来的震天的哭声和叫骂声。大家都收起了看热闹的心,转身回家,该干嘛干嘛。

因为大家都听得出来,这是贾张氏的高嗓门儿。

一个老泼妇见到了亲孙子。没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