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则亏,中秋假期的最后一夜,被天狗啃食一环的玉盘高悬天宇,为一处昏暗的所在投射缕缕光明。
广泽楼六楼走廊某处的窗边,相持的两人各斜倚一侧的窗角俯瞰着半数校园。
生长着笔直高大银杏的主干道上,返校的学生大批大批地朝着散落在两个校区的宿舍楼走去,每个人的脸上还或是残留着假期欢乐的余味,或是惆怅着第二天又要开始的学习,在昼夜的交替中有形有色地转换着。
“你和我说过,你很讨厌你的那位中文系教授母亲,在你小时候他总是逼你背很多晦涩难懂的诗词。”
忽然,一道如同山涧树梢头栖息的夜莺般的男音打破了宁静。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你应比我更明白其中深意。”
崔准不温不火的话音落下,也带来了楼外徐徐的清风。
在他对面的位置,那位双臂交叉的另一人却没有立即接过他的话,反而停了几秒才收回远眺的视线,对焦到近前,审视地目光汇聚,宛如戒备地鹰,面容也在楼内外黯淡的荧光的衬托中愈发看不透、愈发强势富有掌控力。
“我当然明白。”梁慎轻描淡写地回道,随着他蕴含绝对统治力的声音扩散,周围气温都压低了几度。
“但和男人无关。”
“我和男人之间不会有所谓的“情”那种东西。”
他进一步说明:
“情和爱都不会有。”
“也包括我和你之间。”
他冰冷地抬眼,看向这位和自己同样纠葛不浅的存在,眼神之中无情无爱,却又掺杂着许多别样的情感。
后者闻言与之对视,任凭刚刚他那鸿毛轻泰山重的话在心里回荡,一字一字变为陨石颗颗砰然地砸在心上那条已经定型的伤口上,唯一的伤口上。这伤口太深了,深到失去了完全愈合的可能,这伤口太久了,久到令自己在原有的频频伤痛中产生了免疫,忘记了过去。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你亲口告诉我你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你对他很感兴趣。”崔准回忆着,迎上他的视线问道:“现在是兴趣消退了,还是厌倦这样的兴趣了?”
“我的感兴趣仅限于想上床,是你们自己一直在曲解我的想法。”梁慎松开交叉的手臂,后背从窗角支起。
崔准摇摇头,不敢苟同:
“没人会平白无故对一个人感兴趣,即使你是为了性和欲,但要是没有一丁点喜欢你又怎么会选择他。”
“性和欲是爱情的萌芽,你对你感兴趣的人有了性和欲,在此基础上便能诞生出爱。”
“尝试去爱一个人很难吗?”
“你在问我这种问题之前,不妨好好想想你为什么不去爱一个女人。”梁慎轻蔑地嗤笑,“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愿意*你只是因为我能对男人立起来,你又恰好在我单身期间对我死缠烂打而已。”
“我从来都不缺女人的追求,只要我想,一天换一个都不成问题。”
“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态。”
“*男人也单纯的为了换换口味。”
“大鱼大肉吃惯了,偶尔品尝品尝凉菜不好吗?”
空间重陷安静,几次呼吸过后,崔准瞧他没再继续,问道:
“仅此而已?”
梁慎眯起眼,身躯靠回墙上,戏谑道:
“崔准,我劝你有探究我内心的工夫不如去探究我的**。”
“结果是啥你不很清晰吗,至于原因是啥还重要吗?”
崔准不语,蹙眉下瞳仁中的执意却表达了一切。
梁慎就那么任由他盯着自己,看着对方的小脸,着实勾起了不少脑海中本该遗失的记忆,好一会后才开口说道:
“相比于异性恋,两个同性在一起既不能孕育孩子也不能领证组建正常的家庭,没有法律保护的感情使得他们之间的羁绊少得可怜。”
“父权制社会下的男人天然占据着优势地位,他们受传统道德的约束并不如女性那么深,异化的“自由”一定程度上异化了自由恋爱的性质,激烈的身体欲望也会激化乏味的到来,也更易于出轨。”
“家庭的反对、朋友的虚伪、陌生人的歧视、社会的偏见让本就维系艰难的关系还要受到更多的阻力,脆弱的感情朝不保夕,自然也就不需要也无必要太过复杂的感情。”
“就这个意义而言,男人在我眼里和***别无二致,只是消遣的工具。”
“***的价值体现在舒适度上,如果它不能让我再感到舒适,甚至降低我原有的愉悦感,那它就没有了价值,就该被淘汰更换。”
“你别告诉我你还能对一个死物产生感情。”
他的话不可谓不切中实际,崔准也不能强行改变他的观念,况且他的恋爱观严格意义来说谈不上对错,仅仅是个人想法的差异罢了,仔细斟酌后说道:
“但你和我不完全一样,我对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感觉,但你可以同时对男女都有感觉,你哪怕先给他一次机会,后续再考虑未来是否公开的事情也不行吗?”
“他可是你能碰得到的人,他为你所做的付出你...”
“我又没强迫他付出,那些自我感动的东西于我来说毫无意义。”梁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提议,反问:“以我的一生来说,我能尝试的东西太多了,我难道每个都要去尝试吗?”
“我这个人轻易不会尝试,一旦尝试就会去做,但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显然,当同性恋得不偿失。”
“别忘了,我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红,我之所以不用任何同性交友软件就是不希望我的“负面消息”被有心人曝光,哪怕他们是无意的,但网络与大数据的集聚能力、病态的自媒体营销方式与吸引眼球的夸张报道能让我直接登顶同城热搜,在被一部分恐同的人疯狂私信辱骂的同时被另一部分我无感的人不懈骚扰。”
“这可一点儿也不tmd光彩。”
他调转话锋:
“崔准,你是一个聪明人,和我暧昧的代价,你至今为自己偿还完了吗?”
尖锐的问题直入心底,使得当事人欲辩无力,骤然沉默。
梁慎见他不语,心想反正今日自己说三句也是说,说五句也是说,有些话这次说透彻了下次也省得麻烦,道:
“现在你的好学弟比你当初还要愚蠢。”
他以调侃的语气学做柔弱道:
“你会在doi完抱着你py的身体不松手问‘你会抛弃我吗?’这种幼稚的问题吗?”
他短暂地似讥似讽地笑了笑,转头向窗外远方青冥之上望去,声音夹杂了一抹低沉: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他所渴求的,没有男人能做到。”
“我更不会做到。”
“给他希望,就是在给他绝望。”
“不如把原则一早就亮在起始。”
“接受不了我的原则,还有的是能接受的人,我又何必在不能妥协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不过等我气消了,他不再问那些弱智问题,我也可以考虑再给他一点恩泽。”
“当然,在我对他还感兴趣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