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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细雨绵绵,轻轻敲打着地面,滴答作响。铺子里显得格外冷清,食客稀少,掌柜的在前台边打着盹儿边翻阅账本,而仅有的两位客人,彼此间也沉默不语,整个空间弥漫着沉静的气息。

关山羽有些惊异的看着宴如尘,但是脸上的表情也不太敢太过明显,强装镇静的开口问:“这是...什么意思呀...”

宴如尘轻轻向后一靠,靠在椅背上,神色间似乎有些犹豫,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他缓缓说道:“你还记得,长老们曾让你去学习的那个秘术吗?”

关山羽喉咙微动,轻轻点头。宴如尘的目光微微下垂,似乎在沉思,接着说:“那个秘术,除了他们告诉你的那些内容,其实还隐藏着一些未曾言明的东西。”

“如尘兄,”关山羽改用尊称,宴如尘闻言,抬头望他。关山羽道,“既然你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那也请你直言不讳吧。”

宴如尘微微一愣,随即直言不讳道:“我也是刚得知此事,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有个准备。”

关山羽抓紧了大腿两旁的裤子,点点头。于是宴如尘接着道:“长老院担心有强大的魔族余孽作乱,所以秘术不仅用于克制魔族,更计划在必要时,让修炼此术的弟子组成阵法,对抗那些连常规术法都奈何不了的魔族。宗门已挑选众多弟子进行培养,因此,无论你身处何方,宗门都能掌握你的行踪,所以...不允许你下山。”

关山羽紧盯着宴如尘,待他话音落下,沉默许久,随即敏锐地指出:“如果只是克制魔族,即便最终消灭它,我也理应能下山。但你明言我不能走,是不是意味着,要彻底消灭这魔族,修炼此秘术的弟子需与之同归于尽,以绝后患吗?”

毕竟只是单纯消灭,魔族死后仍是可以变作恶灵作乱,但是要永除后患,那便是需要弟子祭天。

修仙文必备套路,但是关山羽不太相信,这事情居然会轮到自己的头上?

但是宴如尘眼神平静的在对面看着他,没有说话,已然默认。

关山羽闭上了眼睛。

妈的,操了!这种事情居然能轮到自己头上,什么穿书什么走剧情,到最后居然都是个死???

“让我去做死士,难道,提前不需要和我商量吗?”关山羽有些不甘心的问。

宴如尘目光落在桌上的碗上,语气平和:“进宗门时,每位弟子都发过誓言,为宗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所以,成为死士并不需要我们同意。现在宗门很乱,大家都觉得有魔族在其中捣乱,可能真的有一天会用到你,所以我也算是奉命前来告诉他,稳定你的情绪。”

稳定情绪?

我稳你妈呢,都要老子去死了还要老子情绪稳定?

关山羽猛吸几口冷气,苦笑两声,目光空洞地盯着地面好一会儿,心情竟渐渐平复下来,轻声问:“所以你现在是要抓...哦不,带我回去吗?”

宴如尘看他反应并不激烈,甚至有些麻木,眼神深沉片刻,道:“长老院给你批了假,你还能休息一天半,这一天半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言下之意,你的一举一动,长老院都了如指掌。

关山羽再次苦笑着摇摇头,看着宴如尘,脸色有些木然,只问:“你身上带钱了吗?”

“嗯?”宴如尘被关山羽没来由的一句话整的有些愣神。

“带钱了吗?”关山羽重复。

“带了一些。”

“你着急回去吗?”

“...不着急。”宴如尘道。

关山羽居然笑了一下,看着他,道:“那我不是还有一天半时间吗,借我点钱,我想去逛逛。”

“...?”宴如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他。他原先预设的关山羽应该是立即撒泼打滚求放过,但真相是关山羽一个行为也没有出现。

他情绪很稳定的说他想出去逛。

这是...正常人的反应吗?

宴如尘眼神有些复杂的望着关山羽。

但是关山羽不正常,他看了一眼宴如尘,叹口气,问:“你是不是得跟着我才行?”

宴如尘迟疑的收回目光,突然不知自己应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关山羽见状笑了一声,回头望望窗外,道:“雨停了,那走吧。”

“诶两位客官,您们点的蒸藕玉井饭刚做好,不要了吗?”见关山羽起身,店小二端着碗便喊住了他。

关山羽面无表情的指着宴如尘,道:“给他点的,问他还要不要吧。”

宴如尘一愣,那盘子便被店小二递到了他的面前,店小二问:“客官,我们这可做好了啊,不能退的。”

宴如尘看关山羽双脚迈出了铺子头也不回的走了,连忙起身道:“帮我包起来吧。”

走到长街上,关山羽因为心情复杂便自己独自往前走着,并没打算等宴如尘。宴如尘见状,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无话,气氛略显沉闷。走了一段路,宴如尘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山羽,你打算去哪?”

关山羽停下脚步,宴如尘也随之站定。关山羽仿佛刚从思绪中抽离,环顾四周后,突然指着一个炸臭豆腐的摊子说:“这个,你能帮我买一份吗?”

宴如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个卖臭豆腐的小摊,摊主阿婆见两位俊朗少年驻足,眼睛一亮,热情地推销起来:“两位公子,我这臭豆腐可是一绝,闻着臭吃着香,要不要尝尝?”

关山羽点头:“要。”

阿婆问:“来几份呀?”

关山羽回头瞥了宴如尘一眼,迅速转回,伸出一根手指:“一份。”

“好嘞。”阿婆开心的应道,麻利地包好一份递给关山羽,关山羽接过便走。宴如尘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从怀中掏出银两付了账。阿婆边收钱边望着关山羽远去的背影,感慨:“这小郎君真俊啊,不知道有没有婚配,我有个远房侄女正好还未...”

“告辞。”

宴如尘打断阿婆的臆想,转身便匆匆离开,那阿婆意识到失言,连忙轻轻的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关山羽拿着臭豆腐在前面走着,边走边夹了一块碗里的豆腐放进嘴里尝了一口,只嚼了一下便给出了评价:“外皮不够脆,味道太臭吃着一点也不香,汤汁太咸。”于是便转身把臭豆腐递给宴如尘,道:“味道一般,给你了。”

“...”宴如尘有些茫然接下,拿着这碗臭烘烘的东西还不知所措,关山羽又头也不回的走了。

宴如尘望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关山羽情绪并不稳定。

接下来一路,关山羽见到什么新奇的都会让宴如尘买来给他试试,但基本上都是吃一口或玩一下就不要了塞给宴如尘,一路下来宴如尘手里东西已经多了不少,直到他有些忍不住想要提醒一下关山羽时,关山羽又在一处客栈门口停了脚步。

“宴如尘,我晚上,可以在这里睡觉吗?你还有钱吗?”

宴如尘望了一眼客栈,思索了一下自己钱包的余额,颇为无奈道:“好。不过这些东西怎么办?”

关山羽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买的那一大堆东西宴如尘全都好好的拎在手上,有些不解的问:“你不吃啊?那扔了。”

宴如尘微微挑眉,道:“全扔了?浪费了吧。”

关山羽“哦”了一声,似乎是有些失神,笑了一声,别过头,道:“就浪费这一次吧,你就当是给我准备的断头饭。”

宴如尘愣了一下,见关山羽已步入客栈,便犹豫着跟了进去。两人各自订好了房间,老板娘热情地领他们上了二楼。一到房间门口,关山羽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宴如尘脚步微滞,老板娘见状忙说:“这位公子,您的房间在前面,不在这边。看您手里这么多东西,要不我帮您拿吧?”宴如尘回过神来,礼貌谢绝,自己提着东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进了房间,关好门,待老板娘离开后,宴如尘才放下手中的物件,坐在桌旁。

他的房间紧挨着关山羽的,但隔墙无声,那边似乎没有丝毫动静。于是,他从关山羽买的一大堆东西中,找出了那份蒸藕玉井饭。

轻轻打开食盒,饭菜还保持着温热,糯米饭软糯可口,藕片粘滑,莲子新鲜,食材上乘,但味道确实一般。

宴如尘放下勺子,凝视着面前的食盒,周遭静悄悄的,连隔壁房间也毫无声响,外面的天色悄然暗淡。他不知坐了多久,目光落在食盒上,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关山羽的场景。

彼时,宴如尘栖身于镇上的青楼之中,和养娘们共同生活。

然而,青楼生活并非如意,老鸨性情暴戾,偶有不顺心就动辄打骂、克扣月例,连基本的饮食亦时常难以为继。于是,宴如尘也经常连带着吃了上顿没下顿。

彼时关山羽家还是村中的大户,每逢初一十五,他老爹就会在村口施粥以积功德。于是宴如尘每到关大善人施粥的那天必会前往排队求粥。

那时,关山羽与他年纪相仿,约莫六七岁,冬日穿着个白袄褂子,包的像个雪团子,模仿大人有模有样的打粥。尽管施粥专为乞丐与难民,宴如尘不符条件,但他每次前往,往脸上抹几把泥土,装的艰难点,关山羽就会立马被他可怜到,不仅赠粥,还会给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可怜“小乞丐”多塞几个大馒头。

但是大多数时候关山羽踮着脚去笼屉里拿馒头时便会马上被大人发现,大人得知其意图后,便将他拉到一旁,低声告诫关山与说宴如尘乃娼妓之子,身上有毛病不干净,在青楼有饭吃专门来骗你想传染毛病等等。

但关山羽多不以为意,只觉宴如尘可怜,大人却不肯施舍。几经拉扯,见馒头怎么也递不到宴如尘手上,便坐在地上大哭,誓要将馒头给他,否则绝食。

那时候宴如尘不知道为何每次关山羽以绝食相逼,大人便如临大敌一般的点头答应,迅速将馒头给他。直至后来,关山羽家道中落,搬至村中破屋,宴如尘翻了几次他家的墙根,才发现关山羽口味极其挑剔,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别人无论怎么劝,宁饿也不食不喜之物。

那两年关山羽坐在那个破败的小院子里,亲人渐逝,笑容也愈渐收敛。到了最后,他不知怎么最终与村中闲散少年为伍,从助人为乐变为欺压他人。

但到了天璇后,关山羽又从什么都不吃到迷上了啃大饼。

宴如尘瞥向一旁,拿起关山羽买的臭豆腐,炸蚂蚱,香菜卷饼等吃食,看着他现在的偏好,出于好奇,他尝了一口臭豆腐,那股浓烈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宴如尘没忍住一口吐掉。苦笑着摇摇头,将这些食盒推到一旁,远离自己。

隔壁房间,依旧是一片死寂。

夜幕降临,天空又下起了雨,雨点击打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宴如尘坐在窗边。窗台上养着一个小花盆,花盆里一朵还未绽放的小花正被风吹的东倒西歪,宴如尘把手遮挡在花朵上,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手背。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