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
唐真很久没有这么尴尬了。
姚安饶竟然听见了他因红儿而吐槽的那句‘也不是很好看’!
“当时只是自言自语,那个姚小姐自然是美貌非常,不如先把砚台放下来如何?”唐真只能硬撑,借着伤口疼痛掩盖着脸上的尴尬之色。
“哦。”姚安饶好似才想起举着砚台的事,赶忙放下手臂,但大小姐做事向来规规矩矩,此时坐在床上,砚台无处可放,最后只好装作不在意般双手托在怀里。
“唐仙师,我不是有意听你评价我的。”姚安饶仔细解释。
“虽然我被那妖物干扰难以醒来,但神智大多时候都还算清醒,能听见旁人说话。而且红儿每日都和我念叨唐仙师的事,我又处于假死,只好被迫听了许多。加上我与她亲如姐妹,她若在意,我便难免揪心,如今便多嘴问一句。”说到这里姚安饶眼神微动,似想到了什么。
唐真有些无语,她躺了半个月终于清醒,第一时间竟然先琢磨的是自己闺蜜的八卦?
“姚姑娘,我与红儿只是好友而已,你想太多了。”唐真将嘴里的血痰咳出,强撑着站起身来,此时不是闺房夜话的时候。
“而且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梦魇若是脱离狗身,就再难抓住它了,日后它回来报复又是一场大难。”
姚安饶的表情也变的认真,从床上下来,很自然的伸手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唐真,“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此时它依然被困在黑狗体内,只要杀了黑狗,便等于杀了它!但那狗太壮,我的佛音很难一招毙命,而且以我现在的状态只能勉力再用一次佛音了。所以我们可能不得不与它近身搏杀,用牙也好,用手也罢,总之,今晚过后,安香园里只能活人或者活狗。”
唐真说罢抬眼看向姚安饶,他也知道让一个连鸡都没杀过的富家小姐搏杀一只巨犬未免太难为人了,但她没得选,自己若是死了,她也活不了。
“可是。。。那狗不会躲着我们吗?它若只是躲进灌木里,这么大的院子我们也找不到它啊!”姚安饶并没像他所想的那样面色发白,她只是皱眉思考然后认真的问道。
这大小姐有些不同。
“不会的,它入了狗身,加上心智不全,对我杀意难掩,得了机会必然攻击我。”
姚安饶若有所思的点头,“此园共有前后两院,前院多是树木灌木的造景,那恶犬应是躲在前院,而后院则有专门存放工具的仓库,既然杀狗总不好真和它撕咬,我们先去找找看有没有趁手的刀具。”
唐真心中暗恼,自己在设置计划时还是思维惯性了,没有带入一个凡人视角,当时自己所有心思都在怎么和梦魇斗法上,没怎么考虑杀狗之事,若是提前跟赵护卫要把刀要张弩,哪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不过这位姚大小姐是不是适应的有点太快了?
姚安饶扶着他道:“我虽是小女子,但每年过节都有替家里杀鸡,所以算是有些胆量,先生不用顾虑我。”
“嗯!那。。。挺好,非常好。”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接受了杀狗或者被狗杀的命运安排。
他们小心翼翼的下了楼,园内安静非常,月光下树影摇曳,不知哪个黑暗处可能就藏着一双欲吃人的眼睛。
而园外喊声依旧,不过那些赌徒的声音已经嘶哑,虽然情绪还算充沛,但人的嗓子终究是有极限的,时间长了怕是他们想喊也喊不出声来了。
到时梦魇便可尝试离开黑狗的身体了。
姚安饶带着唐真来到库房,这里存放的都只是小厮打扫的杂物,并没有像样的刀具,所以唐真只选了一把用来修剪灌木的大剪刀藏在袖袍里,反倒是姚安饶,她背着一大捆渔网,腰间插着一个小铲子,另一只手还拎着那盏砚台,走出库房时的样子犹如一个女将军,只可怜那白色的睡裙,不仅染了大片墨迹,还沾了血迹和尘土,被磋磨的不成样子。
“若有机会,下死手!”唐真来到前院,凝视着阴森的灌木山石。
姚安饶使劲点了点头,到了此时这个大小姐苍白的面色竟然微微有些潮红,好似有些兴奋。
“汪!”有犬吠响起。
唐真猛地扭身,听声音对方就在不远处的树影里,但月光高悬,那里漆黑一片。
唐真和姚安饶对视一眼,唐真小心的挪动过去,袖中剪刀悄悄握紧,不论那狗从正面还是侧面扑来,唐真都有信心在它咬住自己喉咙前先将它开膛破肚!
走到树下阴影中,并未发现黑狗的身影,就在唐真疑惑之时,忽听身后姚安饶大喊:“小心!”
但为时已晚,头顶恶风已经临身,转身来不及了!这梦魇竟然神志完全到会在树上伏击!?
唐真被它从上至下扑倒在地,恶犬拿住了他的背身也不犹豫,顺势从身后一口咬向他的脖颈。
唐真只好弃了剪刀,双手护住脑后!犬牙入肉,极疼!
姚安饶没有惊呼,看到唐真被擒咬,她猛地甩开渔网,将趴在地上的唐真和趴在唐真背上的黑狗一同网住,然后一手拿着小铲子一手举着砚台便一下下往狗背上招呼!
她力气不大,一时伤不了黑狗壮实的腰身,于是她近乎恶毒的用小铲子捅戳黑狗的断尾处。
刚有凝结迹象的伤口,被她撬开血痂,黑红色的血液再次一小股一小股的涌出。
“嗷!——”吃痛了的黑狗转身欲扑咬她,但渔网所限,动作极其不便。
而姚安饶却只是小步退开,处在渔网外的她掌握着主动,她不断地用小铲子去捅黑狗的鼻子,带着几分报复的畅快,甚至最后克制不住的发出了几声咯咯的笑声。
“真是疯了!”唐真咬着牙趁着黑狗扭头的间隙,手脚并用的往前爬去,虽然狼狈但有效。
而黑狗彻底被激怒了,它对着姚安饶的方向不断冲刺,但只是让细密的网丝不停剐蹭在灌木或者石子上,尤其是狗爪和狗牙与渔网纠缠的越来越深,作茧自缚如此而已。
唐真终于爬出了渔网,他看黑狗一心追咬姚安饶,于是借着背身优势发力一扑。
与刚才的形势正好颠倒,现在是他从黑犬身后压制住了对方!一人一狗隔着渔网一阵翻腾,最终唐真用尚算完好的右臂死死勒住了黑狗的脖颈!
黑狗则奋力扭头咬他,姚安饶也扑了过来,一把将砚台塞进了它的嘴里,死死别住它的上下颚,不让它合嘴,而另一手的小铲子则一刻不停的往黑狗脸上捣,那耷拉着的狗皮发出噗啦噗啦的响声,说不清是口水还是血液一滴滴的溅在她白色的裙摆上。
“按住!!”她一边下黑手一边叫道。
唐真只咬牙发力并不回答。
这时墙外倒是有声音响起:“安饶!安饶!是你在说话吗?你醒了吗?!”
原来是园外护卫听到了犬吠和姚安饶的叫声,唤来了姚城主。
“父亲,是我。”姚安饶一边温柔答话,一边用小铲子捅坏了黑犬一侧的眼睛,那黑狗一阵恶嚎翻腾,唐真几乎拿不住它。
“安饶!你好了?我这就进来接你!你怎样?没事吧!怎么有狗叫声?”城主听见里面狗叫声越来越凶,心中担心不已。
唐真咬牙较力,嘶哑的道,“不能开门!不能进来!啥都不能停,不然它。。。夺舍别人。”
“别进来!我没事!!”姚安饶冷静的说道,然后又开始用小铲子去捣黑狗另一侧的眼睛。
黑狗疼的吱哇乱叫,但犹有余力,而唐真本就脱力加受伤,此时失血过多更是感觉眼前漂浮着雪花碎点,箍住黑犬脖颈的手已经没了知觉,全靠身体压在上面,外面的赌徒喊声也已经干瘪,只有寥寥几人勉强出声。
此时已到了最终分生死之时。
唐真用嘴叼住桃木枝,然后猛地一口咬在了黑狗的耳朵上,犹如情侣之间要说彼此最最隐私的情话一般,他从嘴里恨恨的挤出一个字:“揭!!!”
听了这“蜜语”的黑狗一声呜咽,抽搐起来,姚安饶则将小铲子对准黑狗的眼窝,整个人全力压上,滋滋飞溅的血液溅了她一脸,也掩盖了她身上那条黑色的墨线。
顾不得了!生死之间,唯有你死我活大开大合!
一墙之隔的城主双拳攥紧,整个人微微颤抖,红儿也在颤抖,但她依然将一块块银子砸在那些赌徒身上,逼他们大声喊!
最终,只有一声短暂的呜咽,犹如噩梦结束,园里再无声音。
城主紧贴着园墙,不敢出声,他担心没人回答,担心出现最坏的结果。
好在多年城主,让他明白事情缓急轻重,他记着唐真的教导,不论发生什么都等明天天亮了再打开园门,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城主转过身,看着面色干红只剩嘶嘶鸭嗓的赌徒们道:“换成金瓜子,只要还能喊出声的,一个字一粒金瓜子!!”
于是嘶哑的喊声断断续续叫了整夜,直到第一缕阳光刺破北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