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掉进来个神修,身上都成烂泥啦!” 这声音显得格外老成,说话之人站在那巨大坑洞的外沿,周围影影绰绰的,根本没法清晰看清坑内的状况,于是扭头怂恿身旁的人:“你去,快去搜搜他身上有没有啥好宝贝。”
“凭啥让我去……” 年轻些的声音小声嘟囔着,听起来满是不情愿。
“嗯——?”
“我去我去,这就去!”看着对方眯起来的不善眼神,汗毛竖立,连忙回应道。
离得远了些,这年轻声音一边抱怨着一边往前走:
“啥呀,每次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都让我干!”
“掉下来弄出这么大一个坑,该不会是神王吧?”
“啊呸,神王又咋滴,进了这启荒之地,神王也得玩儿完。”
“嘿嘿,神王的话,身上指定有好东西,身上的衣裳说不定就是神王级别的神器!”
外面年长些的人骂骂咧咧地吼道:“磨磨蹭蹭的嘀咕什么呢!?快点,等会儿其他人来了,谁都别想捞到好处!”
这人一步步靠近巨坑的最中心,咽了咽口水,把头往坑内探了探,只见里面躺着一位俊美的青年神修。
这青年神修双目紧闭,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还算完好,其余地方瘫软在地上,没了骨头似的。
这人没敢跳进深坑之中,但很快他就留意到俊美青年左手上戴着一枚盘着龙的戒指,必定是储物戒。
还有那头顶的白玉冠,腰间镌刻着蓝色火焰的腰带,中间镶嵌着的宝石更是不凡,这人浑身上下真是好东西不少啊!
他眼珠一转,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朝着外面喊道:“大哥,我看不太清,我再凑近点瞅瞅!”
这大哥不耐烦的催促了句:“快点!”
他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暗自窃喜的神情,一步一步慢慢靠近这青年。就在他的手快要触碰到那玄龙戒的瞬间。
一股灰黑色的雾气猛然从青年的身体涌出,瞬间将整个巨坑笼罩得严严实实。
“啊 ——!”
只听得巨坑内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前进去的那个贼人,眨眼间就被化为了飞灰。
而站在外沿的男子,一只胳膊不慎沾到雾气,瞬间就被吞噬掉了。他当机立断斩断一臂,连滚带爬地拼命逃跑,迅速远离了巨坑。
回头的那一刹那,他仿佛看见了这灰黑色的雾气中,一只黑色巨龙若隐若现,那巨大的龙眼透露出无尽的愤怒。
身体一个激灵,飞快离开了此处。
等人消失不见,混沌冥龙才收回身躯,变成成人手臂大小,盘旋在纪文珏的身上,时不时吐出一口混沌之气。
每吐出一口气,冥龙就显得萎靡一分。
可即便如此,刚吐出来把伤口愈合,没一会儿伤口又自行撕裂开来,这伤势,竟然连混沌之气都无法完全愈合。
冥龙睁开眼睛看着纪文珏,悲伤的双眼眨巴眨巴着,止不住的泪水就哗哗地流了下来。
接着竟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哇” 的一声大哭起来,泪水 “啪嗒啪嗒” 地滴落在纪文珏的衣襟上。
“我好没用,纪文珏,我救不了你,呜呜呜呜呜——”
前爪拉住纪文珏的衣襟,抖动的龙须,还有止不住泪水的眼睛,竟让这个曾经凶猛无比的混沌冥龙,此刻也可怜起来。
“唉。”
一声深沉的叹息由远及近,冥龙止住了抽泣,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偏过头疑惑地叫了声:“混沌钟?”
“是吾。”
悠扬的声音传来,这一声回应让冥龙委屈得哽咽起来,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哭喊着:“唔——哇,我帮不了他,他快死了,你怎么现在才来,赶快救他呀,救他啊。”
语无伦次的混沌冥龙,实属罕见,但混沌钟明白,与纪文珏的相处,让冥龙萌生出了更为丰富的情感,他懂得了喜怒哀乐,也知晓了什么是珍惜和守护,他未来的路会走得更远。
到了这一步,也终究轮到他,必须要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御天,这一切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放心,他会没事的。” 混沌钟安慰着冥龙,清亮的声音中融入了一丝温柔,此刻的冥龙还无法领会这声音里蕴含的复杂情绪,一心只盼着纪文珏能安然无恙。
混沌钟的虚像不断变大,将纪文珏和冥龙全部笼罩其中。
“咚!”
古老而厚重、又明亮的钟声响起,笼罩着一人一龙的混沌钟虚像,也在逐渐凝实。
混沌之气好似汹涌的海浪一般涌入冥龙的身躯,它不禁舒服地伸展了一下四肢。
纪文珏之前还瘫软无力的身体,此刻在混沌之气的充盈下,慢慢鼓胀了起来。
先前无法愈合的伤口,也在这磅礴的混沌之气的滋养下缓缓愈合。
纪元界也自行运转起来,混沌之气如鲸吞牛饮一般,疯狂地涌入纪文珏的身体之中。
混沌冥龙开心得不行,可仰头看见完全凝聚出实体的混沌钟,惊讶地高呼:“老钟你竟然将本体都召唤过来了!?”
混沌钟没有回应,只是源源不断地为纪文珏他们提供着庞大的混沌之力。
随后,他的本体化作一个拳头大小的古钟,进入纪文珏的丹田之中,周身不断旋转,一些无法用肉眼察觉的细微光点,在混沌钟的助力下,不断汇聚,渐渐拼凑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与此同时,之前逃跑的那个人,此时竟然跟在一群气势汹汹的神修跟前,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地为他们指路。
“几位大人,就在前面。”
这人低三下四地说着,指着依旧被黑雾笼罩的巨坑,绘声绘色地给描述这巨坑出现时的惊人场景,提到那个被黑雾吞噬之人,更是声泪俱下,仿佛那是自己最亲近、最重要之人。
“我那可怜的兄弟哟。”
“行了,这是给你的报酬,我倒要瞧瞧,这黑雾真有那么邪乎。”
说话的这人是个英武的男子,修为达到神王中期,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实力,身上披着黑色的披风,脸上尽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身后一个同样披着黑色披风,但看起来更加沉稳的男子,皱着眉头说道:“廖风,这黑雾少见,切不可急功近利。”
“这黑雾不过是迷惑他人的障眼法罢了,再说百年时间还未到,肯定不是重光大殿要找的人。”
廖风根本听不进这一丝一毫的劝解,身上道法全力施展,竟是大胆地直接冲进了黑雾之中。
这启荒之地到底还是有些隔绝。
御天横插一手,导致银凤圣地提前十年崩塌的消息,还暂时没有传到这里,这些提前赶来等候活捉纪文珏的大殿神王,也是盲目自信,死死守着百年之期。
其实这廖风说的倒也没错,这黑雾不过是冥龙吐出来吓唬人的,混沌之气它是用一口少一口,之前那人被瞬间杀死,一来是双方实力差距悬殊过大,二来冥龙也是想杀鸡儆猴,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不敢轻易靠近。
只是,有实力的人来了,碰上的却不再是刚刚虚张声势,实力还未恢复的混沌冥龙,而是连神帝都不敢轻易招惹的混沌钟。
于是乎,冲进黑雾里的廖风,没过多久又是一声惨叫传来。
等在外面的神修,面面相觑,惊觉情况不对,但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黑雾骤然扩大,接二连三的惨叫此起彼伏,就连拿着报酬想要溜之大吉的那个通风报信之人,也是在满脸惊恐中化为飞灰,消散在这启荒之地中。
纪文珏还需要时间来恢复,混沌钟可不会留下隐患,让人打扰到纪文珏。
不仅如此,整片天地都被混沌钟的道法遮蔽,复制大道落下,旁人看不出丝毫异样。
也不知晓此处有一万丈巨坑。
十年,不知道纪文珏能否完全恢复。
不管外面是波谲云诡还是风平浪静,此刻的纪文珏,却是在做着一个极度恐怖的梦。
一个空荡荡的梦。
偌大的世界,只有他独自一人。
他踏遍山河,穿越星海,在这片没有生灵的世界里,哪怕是一个不死的神,哪怕是一个最强的神,又有什么意义呢?
什么都不去做,修为就会自行增长,是从未有过的掌控,这世界随他心意而变动。
可是能俯瞰世界的时候,世界又会是怎样的呢?
是一片片好看的木头,还是起起伏伏的潮汐,是堆积在一起的奇形怪状的石块,还是飘来飘去的白云?
他学着自己去寻找意义,去创造这个世界的生灵,这个世界逐渐变得鲜活起来。
慢慢的,这个梦也发生了变化。
有虫鸣,有鸟叫,有人伐木,也有人种树。
他们有人争论不休,甚至有人大打出手,还有人相亲相爱,有人产生误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累加起来,把这个枯燥无聊的空间,变成了五彩斑斓的世界。
哪怕两个人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吵架,纪文珏也能看得饶有兴致。
小小的孩子因为够不着树枝上甜甜的果子,于是发奋锻炼,爬遍山林的每一棵果树,终于得偿所愿。
被人嘲笑没有天赋的乐师,踏遍山河,感悟生命,一遍遍地练习,日夜不停的奔波,最终创作出了自己独特的乐章,名垂千古。
他们都因为某种原因,被激发斗志,努力拼搏,哪怕最终失败的人,也留下了一抹为世界增添色彩的叹息。
纪文珏也为其感到遗憾,于是他创造了轮回,让每个人都拥有一个新的开始的机会。
梦里轮回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纪元界的规则也随之完善到了下一个阶段 “六道”。
他终于对世界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
无法脱离原本的世界规则去看待生命的发展,永远只能是孤独的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神,更不能成为一个创世者。
梦境之外,冥龙欣喜地发现,纪文珏的气息越来越雄浑深厚,混沌体也在进阶到下一个层次。
而在六道轮回完成的那一刻,混沌钟也彻底融入了纪元界,成为纪元界的第二个混沌物种。
珈蓝又是惊惧又是窃喜。
看来他的选择果然没错!
混沌钟怎会不明白珈蓝的心思,但他对此毫不在意,他还有更忧心的事情。
界子和御天的逼迫,让他不得不做出抉择,纪元界是否真的会成为新的界子,还是得看纪文珏的选择。
如今他本体离开封印,魔头无人镇压,那阵法不出百年,必然会被魔头冲破,魔头和纪文珏又会有怎样的结局呢?
御天啊御天,你将混沌物种全都拉出混沌,究竟所图为何,我竟然一时难以看清。
目光被梦境拉回,梦里的纪文珏依旧一如既往地观察着这一切的变化。
但是,渐渐地,人越来越多,矛盾也越来越繁杂,山川变小,生命变大,颜色绚烂到极致的时候,他又开始心生烦躁之情。
世界丰富多彩了,变得生动有趣,每个人都在过着自己的生活。
那他呢?
纪文珏不停地在心中自问,他似乎忘记了极为重要的事情,他成了一个人,成为了一个修炼者,成为别人所期待的天命之人,如今又成了一个创世者,但他到底是谁呢?
他存在的意义又在何处?
低头望着涌动的人潮,这些越来越熟悉的面孔,让纪文珏恍然大悟,这群人怎么都跟御宝有几分相似。
他拼命创造世界,下意识的让自己的世界全都留下他的影子,但是又能怎样呢?
这里没有御宝,就算一模一样也不是他,没了御宝在身旁陪伴,哪怕这景色再如何秀美宜人,他如何掌控世界,又表演给谁看?实力再强,又有什么意义?
他也不过是个自私的人,他可以为自己创造的生灵而感到开心、欣慰,也可以带他们轮回,给他们一个新生的机遇。
哪怕他是这个世界的掌控者,但若要让他做出选择,只为了换回御宝,他什么都愿意做。
说得再如何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到了最后,让他抉择,他的心中也只有一个答案。
是啊,这又何错之有呢?
这本就是他的意义啊,对,这就是他要成为最强者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