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请旨
政治的智慧是很幽微的。
有的人生来就有，而有的人即便后天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拥有。
苏和光恰恰属于前者。
她敏锐得意识到，女帝大约是要以此为引，削弱四大家族。
苏和光前世所在的时空，盛世大唐对世家的打压与瓦解都是由几代帝王来完成的。
看看这几代帝王都是谁吧——李世民、李治、武则天。哪一个单拎出来都是震铄古今的皇者。
可即便如此，世家的势力依旧能死灰复燃。
最后还是黄巢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狠人横冲直撞杀出来，从物理层面上消灭了世家。
蜜陀建国两百余年，每代帝王严格防范，所以四大家族还不像魏晋、唐朝的世家门阀那样势大，女帝更是高瞻远瞩，此时削弱一些，也是想给后人铺路，留一个清明的朝堂。
苏和光自顾自想着。
她能明白的道理，四大家族的人个个都是千年的狐狸，略作思考也明白过来。
袁恒的脸白得不像话。
袁家不是没有收敛过，恰恰相反，他们一直以来放养继承人之外的后嗣，正是为了避免皇家忌惮。
却不想，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但话说回来，政治又是妥协的艺术。
这件事今日拿出来商议，并不一定今日就能出结果。
时间一到，内侍依旧高呼退朝。
苏和光跟着明玉心往外走。
与大多数魂不守舍的朝臣相比，苏和光简直神清气爽。
明玉心低声提醒她：“你收敛点。”
没看袁恒不住往你身上甩眼刀子吗？
苏和光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就不。”
明玉心为之气结。
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
毕竟——苏和光即便现在冲过去刀了袁恒，她也无罪。
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同时暗暗猜测：母皇大约是看透了苏和光惹祸精的本质，才给她这样的恩典吧。
等苏和光出宫回了王府，工部和内侍省已经来人在前厅等着，与她商量扩建府邸。
是的，郡王和亲王的府邸在规格上有很大的不同。
苏和光对此倒不甚在意，她打定了主意要去外面看看，皇城的府邸不是久居之所，也就无所谓好坏。
她这样想，工部和内侍省的官员却不敢敷衍，虽然她来蜜陀时间不长，可也足够世人了解她的秉性——这并不是位好糊弄的主儿。
最后经过两方商议，决定把隔壁的宅邸圈进来，打通围墙，再细心修缮也就是了。
主事之人回宫报给女帝，女帝还有些不乐意，说是委屈了雍王，又送一大批赏赐过来。
由此可见，苏和光请立太女一事，的确是办到女帝心坎上去了。
不过黄昏，苏和光得封超品亲王的消息就迅速席卷了皇城贵族圈。
多的是人羡慕嫉妒，却也拿她没有办法。
若说先前袁、乐两家还存着暗中记仇，静待时机报复的心思，如今是想都不敢想了。
要知道，蜜陀的亲王是可以养私兵的。
这位还只是个郡王的时候都那么癫，成了亲王，还被女帝赋予了诸多特权之后，难道就会放下屠刀？
袁恒只觉得深深的无力，同时又恼恨族人在此时生事。
他不知袁家这艘大船还能行多远，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不小心就要迷失方向。
……
转眼就到了中秋节。
苏和光进宫赴宴。
这是一场皇族内部的家宴。
也是在此时，苏和光第一次见到了那位素未谋面的二皇女。
二皇女的相貌与明玉心并不很像，甚至气质也不大像蜜陀女子，她身上有种与薛莲舟相似的柔婉，颇有林下风致。
两人坐席紧挨着，苏和光礼貌点头，二皇女笑了笑作回应。
看着倒不难相处。
只是，她回来的时间实在微妙……
没来得及寒暄，女帝就已经入座，宣布家宴开始。
宴会历来都是那一套，伴随着管弦丝竹之声，身着彩衣的舞姬款款步入殿中——
等等！
不是舞姬。
是舞男……
苏和光简直惊掉下巴。
她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又往四下看了看，众人却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二皇女偏头过来，笑着对她道：“你第一次进宫赴宴，想必不曾见过，宫中乐府、教坊里都是男子，其中还出了好几位令人称道的大家。”
啊这……
男皇帝看舞姬，女皇帝看舞男，这逻辑严丝合缝，一点毛病都没有。
苏和光忍着笑。
二皇女又好心指了指领舞的那一个给她看：“这是卓大家，他尤擅剑舞，不知今日会不会表演。”
苏和光闻言看过去，殿中烛火渐渐暗了下去，圆月升上半空，影影绰绰的光影里，舞者们翩翩起舞。
男子的舞蹈更具力量感，同时又不乏轻盈，如行云，如流水……
一舞毕，掌声如潮。
这场家宴就在这样融洽的氛围里进行了下去。
女帝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热闹了一场，等宴会接近尾声，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宫人们引着众人去了湖边，这里是宫中赏月的最佳地点。
湖边挂着帏幔，桌案上摆好了瓜果、美酒，月饼自然必不可少。
不远处，悠扬的笛声隔水传来。
苏和光难得起了些愁绪。
女帝也是眼尖，不知怎么就看见了，直接出声询问：“雍王可是醉了？”
苏和光忙起身道：“劳陛下关心，并不曾。”
女帝也不知信没信，摆手叫她落座，不无感慨地道：“昔年你母亲尚在，我们姊妹承欢母皇膝下，日子是何等惬意，可惜……”
每逢佳节倍思亲，也许的确是这样，女帝不由得潸然泪下。
苏和光其实对这个世界的生母没有特别深的感情，但也陪着女帝哭了一场。
最后还是被明玉心和二皇女一起给劝住。
女帝拍着苏和光的手道：“你是姝华唯一的孩子，有什么想要的，都来跟朕说。”
通常情况下，这就是一句客套，听听也就算了，但苏和光不是寻常人，她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女帝毕竟聪敏，神情微妙的一挑眉，微微失笑：“你有话说？”
苏和光其实入宫前就想好了，此刻也不犹豫，直接道：“臣请旨出京游历。”
本朝皇族无诏不得离京，以免内外勾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