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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醒来时,已是次日傍晚,密室中四面皆是墙壁,只有顶部设有装置与外部通风,过得不知日月。

红樱在一旁,见她醒来,忙笑道,“你睡了一整天,身上可觉得好一些?”

南星不好意思地坐起来,觉得身体比昨日爽利了很多,感激地说,“姐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多谢姐姐照顾我。”

“我叫红樱,你不必客气,昨日你救了我们的人,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你就把这里当成家里,好好休息,好好吃饭,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多谢红樱姐姐!”南星又道谢。

红樱道,“你一天没有进食,还是吃些东西吧,不然身体可顶不住。我去弄些清淡的稀粥来。”说完径自去了。

南星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昨日睡下时换上的那套,因为身上出汗已是汗涔涔的,有些味道了,以往在家的话,早受不得要洗个澡了,如今出门在外,自是不方便麻烦人家。想到以往,又是心里一痛,......

父母亲如今生死未知,一会儿要再去院落里看一眼,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对了,还要去一趟徐家医馆,毕竟事情阴差阳错因自己而起,虽然还不知怎么面对徐家人才好,也终是要面对的,不能一味躲避......

正苦思间,红樱进来了,道,“你才刚恢复元气,先喝些莲子粥,吃些清淡小菜。”一边把食盘放在案几上。

南星忙道谢,坐在几旁用食。桌上摆着一碗莲子八宝粥,煮得软糯香甜,非常可口,南星确实有些饿了,一轱辘就吃完了,不好意思地说,“红樱姐,还有吗?”

“有,有,”红樱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爽利样子!”忙笑着去取了,一边想着这女娃虽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倒没有那些大小姐虚头八脑装腔作势的臭毛病,真是让人喜欢得紧!怪不得小主子......

南星这回一下喝了三碗粥,又吃了些菜,腹中觉得很是舒服,休整了一下,问道,“红樱姐,今天阿景不在这里吗?”

红樱迟疑了一下,想到小主人交待的事情,便说,“他今日没有过来,想是家中有事吧。”

南星问道,“不知阿景是哪座府上的公子?你看我麻烦了他这么多,却还不知姓甚名谁。”

红樱之前受过景煜的交待,宫中之事还不能跟南星说,怕吓着她了。便以景煜一贯的身份作掩护,“哦,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家,姓景,单名一个炎字。”

南星默默记下,道,“我也打扰了多日,今天我得走了。”

红樱一惊,“走?你要去哪里?”

南星被她吓了一跳,不解道,“姐姐,我叨扰了许久,自然是得走的,难不成一直住在这里?”

“那又有什么问题!我们小主人说了,让你先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情咱们从长计议。”

“可是,......”

红樱回过神来,心想也是,从南星的角度想老住在这里也不成话,毕竟非亲非故,怎么跟她说圣旨的事呢,说得急了又怕她伤心一回,可是不说的话显然留不住她。

正自左右为难,看见景煜回来了,不由一喜,忙道,“主人,南星说是要走了。”

景煜走过来坐在南星身边,红樱忙倒茶。

景煜看了看南星的气色,道,“嗯,比昨天看起来好些了,可是还得继续吃药。”

南星道,“阿景,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自己就是大夫,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无大碍了,现如今我父母亲生死未卜,我怎么能安心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说完便挣扎着起身,站在地上行一大礼,“你们今日于危难之中助我,南星自是感激不尽,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二位恩人。只是家门遭难,我虽是一介女流,也不能坐视不理,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个清楚。”

南星摸了摸怀中的银两,还是昨日景煜给他的,自己离开这里也够花一阵子了,一日之间,竟然恍如隔世。

景煜见她执意要走,心想,原先怕她接受不了,可如今必须告诉她了,便拉她来坐下,把圣旨之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她。

“如今,圣旨一下,刑部已派人四处张榜通缉,不论你父母家人是否还......活着,他们势必要捉拿归案的,包括你的亲族,我已派人通知你母亲的亲人,就是晋阳你的姨母家里,让他们躲避一下,不知你可有其他亲族?”

南星本来趺坐着,此时已跌坐在地,目瞪口呆,听得景煜问她,方想了想,呆呆地道,“没有,除了姨母家,我没有听父母说起过其他亲人,我祖父早就去世了,母亲这边的外祖也过世不久。”

景煜早料到她会伤心,听她说到家里已无亲人,又是一阵心疼。

她如今竟是父母兄弟皆无,在这世间孤零零一人了!

南星一时思绪如麻,圣旨上说父亲意欲谋害当朝贤妃?

她想起今日在酒楼里,那说书人说起郑家的事情,似乎郑妃一家功绩卓着,一门忠良,父亲为什么要谋害忠良?

不,不可能,父亲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昨日夜里半夏说有人要杀害他们全家,那群黑衣人是去查看他们全家是否全部被杀,显然发现只有六人,少了一个活口,如今便下了圣旨,只不知是什么人竟要对自己家人赶尽杀绝?!

难道说竟是当今圣上?

南星想着不禁心思越发深重,如果说此事一开始就牵涉宫廷纷争,既然要下圣旨,又何必多此一举要暗杀?

又或许,前面暗杀之人与媒害贵妃一事无关?

景煜其实也有同样的疑问,一时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但当务之急是要把南星稳住,绝对不能让她出去露面。

便说,“你暂且在这里住下,虽然有些简陋,可是毕竟安全,外面有我的人手,我保证,他们都忠心耿耿,不会把你的行踪泄露出去。”

“阿景,谢谢你。”南星心中感激,如果不是阿景,自己可能已经冒冒失失地出现在大街上,被官差拿住了。

她又问道,“你可有去看过昨日我家院中的情形,那些......尸体......可还在?还有徐家医馆,徐大夫他们......”

景煜看着她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已经派人又去过你家,院中被夷为平地。那些......尸体也被带到义庄火化了......”

南星眼泪夺眶而出,心中巨痛,此刻她还是心存侥幸认为父母和张妈他们也许就像景煜说的那样,已经逃过一劫;可是半夏,半夏却是实实在在自己亲眼所见,她冰凉的身体曾经依偎在自己的怀中,曾经对她说话,......如今竟连死去也没有一个安身之所,而被火化成灰......

“那泽兰她......”

景煜回避着她的眼睛,道,“徐大夫一家已经安葬了泽兰。”

景煜并未对她说实话。

事实是,他派阿七去往徐家医馆探听消息,却听得徐家夫人在女儿泽兰灵前哭得死去活来,也骂得死去活来,嘴里一边骂着自己丈夫太贪财,一边骂着南星是个丧门星,怎么没被烧死,徐大夫只是在旁边抹泪,也不敢吭气。

把阿七给气得,本来想要去吊唁安慰一番,却转身就回来了,把情况给景煜讲述了一番。阿七气鼓鼓地说,“哼,那徐夫人真是个无知妇人,她们家女儿跑去人家家里玩,凭什么责怪阿星,又不是阿星绑着她去的!”

阿七此时已知晓南星为女儿家,也知道了她是夏医师的女儿,之前为景煜解困加上为肖青治伤,已让阿七把南星当成自己人,当然是容不得旁人这样污辱她。

这些事情景煜当然不能告诉南星,徒增一层伤心。

纵是如此,南星对泽兰已是满心愧疚,好像该死的人本来是她,可是她却好好地站在这里,泽兰却阴差阳错地被卷入本该由她来承担的命运之中。

南星想着,日后如果找到父母,定当回报徐叔叔一家,却不知徐母已将其恨之入骨。

南星此时站起来,又对着景煜和红樱躬身行一大礼,道,“二位恩人,你们为南星所做的一切,南星没齿不忘!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全凭二位恩人差遣!”

景煜和红樱忙把她扶起。

景煜宽慰道,“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就告诉红樱。一切有我。”

之前南星也听过他说类似的“一切有我”的话,昨日迷迷糊糊极其困倦之间也并不觉得什么,今日再听到他说,便想起父亲以前也总跟母亲说过相似的话。

她抬起头,他也正看向她,不意间望进他的眼中,似一汪深潭,清澈深邃,又似有万种柔情闪耀。

她不由地脸红起来,心也跟着突突地乱跳。见他还抓着自己的手,并未放开,忙急着抽出手来,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景煜见她神情有异,好似添了一份女儿家的温婉娇羞,不由心里也是乱跳,又是一阵如蜜般的甜丝丝的滋味,暗自回味了好久,竟是看得痴了。

红樱在旁见两人形状,心里暗笑道,“小主人这是情窦初开了!”也不忍打扰二人,转身悄悄离去。

南星坐下来,不知所措般,只觉得景煜好像还在看着自己,忙拿起茶杯喝茶,掩饰自己的心慌。

景煜看她面上染着浅浅的红晕,虽着男装,却也是如夏日芙蓉一般清丽,便也坐下准备喝茶,却发现南星手中正是自己刚才喝过茶的杯子,嘴角不由勾起,也不戳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用眼角偷偷看她,见她肤白如凝脂,玉般的手衬在青花瓷杯上越显白嫩,唇若点脂,目若清泉,不由心里又是一阵乱跳。

二人一时无话。

南星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阿景,你之前让我看过的药丸,不知可找到解药?”

景煜想到昨夜已经和皇兄商量出了对策,便答道,“嗯,已解决了,所幸服药时间不长,应该没有大碍了。还真要谢谢你!”

“那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你......你家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南星高兴地说,“以后这里有什么需要我救治的病人伤员之类的,你尽管告诉我,我也帮不上别的忙,只有这点本事了。”

又叹道,“可惜了我家里书房那些医书,平时父亲不让我看,现在却都付之一炬了.”

景煜道,“你要是想看,我从家里拿些来。”

“哦?那太好了!你说真的?”她眼睛亮闪闪的,露出难得的笑容。

景煜点头答应,看着南星,不由感叹命运的奇妙。

有的人可能相守一生,也形同陌路,而有的人,只不过萍水相逢,却已如同相交已久。

如果以后南星一直找不到父母家人,或者往坏处想,她的父母家人已然离世,那自己定会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

想到以后她会一直在自己视线中,在自己保护范围内,心中不由一阵喜悦,以后假以时日,她就可以永远属于自己了......

属于自己?景煜忽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只不过一日之间,自己竟对她,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想让她陪着自己,想把她留在身边,一直守护着她......就这样说说话,心里都觉得无比地舒适妥贴。

自己这是怎么了?

景煜虽然从小失去母亲,不受父皇待见,但自从太子哥哥把他从冷宫领出,带在身边,自幼也是饱读诗书,此时心中朦朦胧胧想起两句话:“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两句话以前摇头晃脑地跟着太傅读,也没觉着什么,如今却让他心中一震,忙抬头看了南星一眼,见南星正看着自己,赶紧错开眼去,假装凝视着手中青花瓷杯上的交错繁复的连理花纹。

他扇了扇脸上渐渐涌出的热气,匆忙站起来说,“我走了,明日我再来!”

说完逃一样地转身而去。

景煜回宫后,先去主殿内见过太子。

景烨正在书桌旁描一幅丹青。

景煜凑到跟前仔细一看,是一幅海棠春睡图。画中的女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在花团锦簇中沉酣睡去,不由想到南星今天的样子,可比画上女子还要美上百倍;自己一直看她穿男装的样子, 她若穿起女装来,真不知是何种让人心动的模样......

看到太子哥哥投入的神情,便开玩笑说,“嘿嘿,哥哥,是想佳人了吧?哥哥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女子?该给我娶个嫂嫂了!”

太子停笔看了他一眼,笑道,“胆子不小,敢拿你皇兄开玩笑了!”

自从皇后逝去,父皇独宠郑妃,又轻信道人之言,常年累月追求什么长生之术,也忽视了皇子们的存在。宁武帝为开国皇帝,早年间马上打天下,结发妻子王皇后,膝下有三个儿子,梁景烨排第三,但因为早年间随丈夫征战四方,颠沛流离,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夭折,因此立国后景烨为长,被封为太子。下面还有四、五皇子,为慧妃所出,与太子并不亲厚。

太子与六皇子景煜二人在宫中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一起读书、一起练武,艰难时相依为命。景烨从出生起就先天不足,据太医说是胎中带毒,一直在医治,却一直没能去掉根儿,遇到天气不好,还会咳嗽不止。

大夫建议说,不可过度练武,多做些书画,以养气息。经年练习使太子的书画堪称一绝。

太子此时望着景煜兴致勃勃的样子,问道,“对了,你那个南星好些了没有?”

景煜像被说中了心思,一下子跳起来,脸也红了,叫道,“哥哥取笑我,什么叫我的南星?!”

太子看着他,好笑道,“哦?我说‘你的南星’了吗?我说的是你那个南星。”

景煜心中有鬼,脸更红了,“她好了!”便不再说话,依在桌案前专心看太子作画,心思却飘飘乎乎,不知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