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我们拍毕业照那天，你能来吗？】
【大家都很想念你。】
【如果你不方便，我们去医院跟你合影。】
【如果实在不方便，那就算了，我们都能理解。】
【反正，我们有办法把你p到合照上。】
【你多保重，健康第一。】
进入五月下旬，秦朝阳收到了团支书发来的微信。
拍毕业照，团支书已经邀请他好几次了。
秦朝阳每次的答复都是“看情况”。
但这一次，他苦笑着回复:
【姚总，对不起啊，我恐怕去不了了。】
【帮我转告一声，祝大家毕业快乐。】
他跟班干部关系很好，在出国之前，他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姚总”是他对团支书的昵称。
团支书接连发了“明白”和“抱抱”的表情包，没再强求。
秦朝阳病得人不人，鬼不鬼，但他并不抗拒自己以这副样子出现在同学面前。
他只是动不了而已。
肿瘤切了一大半，但偏瘫会伴随他余生。
更何况，任何一次小感染，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他出不了病房。
秦朝阳的同班同学都在拍美美的、帅气的毕业照。
他们的朋友圈，也精致华丽。
【暂别南州，相聚哈佛。】
【人在h厂，心在南州，毕业快乐。】
【求婚成功啦！这是我最大的人生成就！】
……
等等。
同学们的朋友圈，让秦朝阳无比失落。
不是嫉妒，只是难过。
所有的难过，他都在心里默默消化。在家人面前，他一直很乐观。
不过，他也有零星的好消息。
那就是他生病前唱的几首歌成绩都不错。
尤其是唱给李知圆的那首《一半山，一半海》，在好几个音乐App上都上过热榜，而且都停留过好几周。
在年中举办的各种音乐盛典中，他都受到了邀请，也收到了诸如“新锐音乐人”“年度新人”“某某平台金曲奖”之类的提名。
如果能获奖，那对他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
毕竟，在学术上已经无法突破了，那就靠音乐上的成绩给点安慰吧。
坏消息，今天来查房的医生又增加了一位。
每次看到新医生，秦朝阳就知道大事不妙。
那就意味着之前的医生又没辙了。
医生走了，爸爸跟他商量，要冒险试一试，换肾。
秦朝阳赌气说道:“老爸，你是在跟我商量，还是通知？如果是商量，我不同意；如果是通知，那不必跟我说，直接把我麻醉了，你们该干嘛干嘛。”
“朝阳，还有办法，总要试一试。”
“换肾，下一步呢？换肝，还是换心？”秦朝阳很疲惫：“老爸，先换肾，是因为换肾是最容易的么？”
“早早，你别那么悲观。或许，换完肾，心脏的问题就解决了……那样，以后换肝就行了……”
秦朝阳无语。
老爸是在拆解出故障的机器人么？
老爸年纪大了，比他还要天真。
老爸认真地在考虑，一步一步，把他的原装器官都换掉。
秦朝阳耐着性子说道：“老爸，我不是机器人，不是哪里坏了，就把哪里的零件换下来。我有血有肉，每次手术，我都很痛苦，现在我也很痛苦。我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早早……”
“老爸，我能预料到最荒诞的情况——那就是把全身能换的地方全换了，然后，脑瘤复发了……你总不至于让我换头吧？”
秦玉坤不再多说了。
如果真到了走投无路那一步，他还是会让儿子接受手术的。
他们一家，都不能失去他。
还是在秦朝阳生日前一天，程锐跟他视频，愤愤吐槽了他遇到的糟心事。
他找了国外一位大师创作一首大气磅礴的主题曲……
但是那首曲子一点东方神韵都没有。
程锐提出质疑，对方反而讥讽他——你们中国有国际知名的配乐大师吗？
……
程锐觉得自己是在自取其辱。
他找过国内的团队，不满意，才找了国外的。
钱没少花，结果反被人家嘲讽。
程锐说，他气得在大街上暴走，想冲着对方大喊：退钱！
也就想想罢了……
人家在国际上是权威，程锐找他们麻烦，不占任何优势。
程锐还跟秦朝阳吐槽——他的编剧团队绝对是国内最用心的团队之一，古偶的剧本他们也在做。不同于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作品，程锐编剧团队能花两年工夫打磨一个古偶剧本……
但是他得不到任何奖。
有口碑，但是没有奖。
这些让他很生气。
不过，程锐没说，他气到爆炸的时候，汪若曦给他买了一份绿豆冰沙。
他们俩在路边吃绿豆冰，他的火气一下子降下来了。
程锐在视频里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最后厚着脸皮发出邀请：“朝阳，要不你试试给我配乐？反正故事大纲你早就看过了。你的文学素养高，音乐表现力强。如果成立专业的音乐工作室，你肯定不比那些所谓的大师差。”
“哥，你抬举我了。”秦朝阳笑得很吃力：“我现在半死不活，怎么写出少年侠气的感觉？”
“可你性格坚韧，意志坚定，这不算大侠风范吗？”程锐又说道：“还有啊，朝阳，我跟金川团队的人见过面了，他们水平确实是有的，但是对细节要求太高了，我都被他们给卷到了，时间耗不起……喂，朝阳，还在听着吗？”
……
屏幕里突然缓缓垂下来一个少女的脑袋。
程锐差点儿把手机给扔了。
“李知圆？我靠，你吓死我了！”
“嘘，程总，朝阳哥睡着了，等他醒了，我把会议精神传达给他。”
程锐不理解：“他睡了？他现在睡眠质量这么好？说着话都能睡着？”
“不是睡眠质量好，是体力不佳。”李知圆说道：“他清醒的待机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
程锐一下子沉默了。
他很久没见到秦朝阳了，根本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知圆拿着秦朝阳的手机，走到外面的陪护室，说道：“程总，你可以适当地给他提要求。他在工作时，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精神会好些。”
“我以为，他动了手术，就会好起来。”程锐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原来并不是这样啊。”
“他手术之前，内脏就有不同程度的衰竭；动完手术，又经历了几次很严重的感染……”李知圆小心地望着病房，确定秦朝阳听不到，才继续说道：“幸亏他有铁人一般的意志，要不然，一次感染就足以让他送了命。”
程锐惆怅地抓了抓头发。
“圆圆，要不，我撤回我刚才的要求，别让他写歌了……反正，我现在是在白嫖他的才华，我也没有钱给他。”
“不，我刚才说了，你应该拜托他，让他感受到自己的价值……要知道，他拿不到毕业证，也没法读研或者工作，他失落得要命。”
“那好吧……千万别让他费神，要不我多内疚。”
“我知道，有我监督他呢！等他醒了，我会把你的意思告诉他。”李知圆说道:“一是拜托他创作歌曲，二是跟金川的合作还在考虑中，主要是他们太过精益求精，导致时间成本升高，对吗？”
程锐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他夸奖道:“李知圆，你实在是个非常机灵的助手！”
“哈哈，谢谢程总夸奖！对了，汪若曦在吗？我想跟她聊会儿，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