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吴国琦在太阳底下生生地出了一身臭汗以后,韩林终于“醒了”赶忙出门“请罪”将吴国琦让到了厅堂内。
而吴国琦本来上官的底气,也随着臭汗一起被火辣的蒸腾了出去,原本耀武扬威的眼神也清澈了许多。
面对韩林再三请其去主位落座的礼让,但吴国琦坚决不肯受,最后推让了半天两个人才不分主次的平坐了起来。
坐下以后,吴国琦又被韩林带着,东拉西扯,什么“今天吃了没”“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宁远这气候没有乐亭好”“吴大人憔悴了”云云,反正就是不说正事。
而后又一个人敲门,韩林怒斥说“不懂规矩,有贵客在”,然后那个人在门外说“有要事容禀”,吴国琦刚要避席,但韩林将其留了下来,说什么要和“上官共议”。
然后那个人便当着吴国琦的面说:“祖参将和左都司说了,既然韩守备持着袁都督、王都督、梁兵备的令,他们都答应与韩守备相互配合,一切看韩守备的举动行事,不管是相机进剿,还是声援,都将竭力配合。”
那人退出去以后,韩林继续与他东拉西扯,反正就是不说正事。
韩林等得,但他吴国琦可等不得,一家老小的命还在那群乱兵的手里呢,再又谈了几句以后,吴国琦向韩林试探道:“既然韩大人手握袁、王两位督师的令谕,不知道接下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韩林心中轻轻一笑,方才做的那出戏,自然是假的,李柱还没回来,他只有一张调令和赵率教的一份手谕,根本就没有权利调动宁远十三营的兵。
但心急如焚的吴国琦此时已经难以去辨别真伪,如果他有这份能耐,也不至于被一个小小的队正要挟了。
“哎……”
韩林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泛起了一丝愁苦之意:“大人可知两位督师与我传的什么信,下的什么令?”
吴国琦身子向前探了探:“下的什么令?”
韩林曲指在桌子上一敲将吴国琦吓了一跳:“王督师下的是务必保证抚镇两位的安全,而袁督师下的则是,除恶务尽。”
“除恶务尽。“
吴国琦在嘴里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目光有些失神。
“是啊……”
“王督坐镇关门,事关重大,不能轻动。而袁督那边则在从蓟镇和宣大调兵,听说前军已经在路上了。”
韩林伸出三个手指头:“足足三万多人!”
“下官不过是占了水师好运兵的便利,这才打了前阵,现在抚镇重臣全都被人掳了去,这事儿啊……下官觉得,以下官的浅薄根本处理不了,还是等袁督师到了再说。”
“本官倒是觉得,韩守备你定能胜任。”
听到韩林要等袁崇焕亲自处理,吴国琦顿时就急了。
袁崇焕在辽东经营多年,从山海监军到宁前兵备道再到辽东巡抚,他的大胆和手腕吴国琦可知道了。
毕竟在任上除了孙承宗以外,其他的督师经略如熊廷弼、高第、阎鸣泰、王在晋等人袁崇焕都硬刚过,而且大部分都是袁崇焕赢了,在宁远大捷后袁崇焕可以说在辽东一手遮天,凡事一言而决,闹得督臣不得不去山海关。
而在驭下方面就更不必说,吴国琦只要想到那个矮小身影都忍不住浑身战栗。
此次宁远军哗,掌管中军的吴国琦,处置失宜这个词儿放在他身上都算是赞美,因为他根本连处置的动作都没做。
哗变伊始,他就赶忙回到家中闭门不出,如落汤鸡似丧家犬。
如果等到袁崇焕亲至宁远,吴国琦的罪名恐怕比“首恶”杨朝正、张思顺等人也差不了多少。
“本官觉得,这个事韩守备就能处置,且不说守备手握两督的令谕,执掌生杀大权,便是方才得见的贵属……”
吴国琦想起了刚才在堂外的一幕,有些不自然地扭动了两下身子:“也个个都是骄悍之辈。”
见韩林仍然有些无动于衷,
吴国琦几乎身子探到了半张桌子上:“更何况,韩守备你想啊,此时袁都督未至,各营官也都在观望,若是守备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平了军哗,那就就是独功,任谁都得将拇指竖到天上去。”
听到这里,韩林似有所动,略微沉吟了一番,将身子全部靠在了椅背上:“话虽如此,可惜巧妇难能无米之炊,宁远军哗的根本在于饷银,我听闻如今一共欠下的饷银合计有五十三万两之多,别说五十三万,便是三千两,我也拿不出哇……”
说着,韩林看向了吴国琦,嘴里问道:“吴大人,我听闻宁远兵合计四万,怎地四个月的欠饷就已经达五十三万两之多?”
吴国琦轻咳了一声,脸不红心不跳地道:“籍中一共七万余……”
说着,又给了韩林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韩林直接惊呆了,他这四万已经是给了宁远十三营好大的面子,按照李继元的探报,宁远十三营实际兵力不过两万,如果按照七万多来算,冒籍竟然足有三倍之多!
这可是扞守关门的前沿重镇,怪不得崇祯要裁汰老弱呢,实际裁汰的就是这些诡籍,而且这些银子可不是全须全尾地下发到营兵的手里,至少也要截留泰半,这上上下下贪墨到底有多少,根本就难以统计。
没了良心才能赚到钱,果然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
“嗯……”
吴国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里道:“韩守备,你看这样如何?我府上还有一些银钱,便拿出一万两来……”
韩林心中暗笑,这袁崇焕的大旗果然好使。
至于扯虎皮大旗这件事,韩林实在是太熟了,在奴地时,岳托都快被他薅秃了。后来在锦州时,赵率教和纪用这两位也没少被他薅。
韩林摇了摇头:“这怎么能成。”
吴国琦咬了咬牙嘴里诚恳地道:“韩守备也知道,在军哗这件事上,本官做的……属实不那么光彩,袁都督为人你也清楚,这刀恐怕是要落在我的脑袋上。这样,我再拿出一万两来,只求守备奏功时帮我润色那么几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