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期五年,为陛下肃清边陲。”
袁崇焕出列即答道。
一时间整个平台之上,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袁崇焕。
崇祯脸上从震惊又变为了大喜,他看了看左右这群廷臣,故意又向袁崇焕说道:“请督师复言。”
袁崇焕知道自己再一次在群臣当中鹤立,于是开口大声道:“方略已具疏中。臣受陛下特眷,愿假以便宜,计五年,全辽可复。”
计五年,全辽可复!
五年,复辽!
崇祯闭上眼睛,向后靠去。
已经开始幻想复辽之日,他定会御驾辽东,承揽万民欢呼,四夷拜服,煌煌圣明,自此中兴。
背后太监闪动的清风,将崇祯从幻想当中拉了回来,长吁了一口气,盯着袁崇焕的眼睛,诚挚地道:“复辽,朕不吝封侯赏。卿努力解天下倒悬,卿子孙亦受其福。”
国朝二百余年以来,除了太祖、成祖两朝以外封爵极少,世宗时王守仁平定宁王反,也只不过封了个新建伯,而上一任封爵的宁国公是魏忠贤的侄子,全都是仰赖魏忠贤的权势,朝野上下都不会服。
但如果真能复辽,那么可就是举国拜服,而且可坐侯望公,而皇帝的意思也很明确。
此爵,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想到这里,袁崇焕心中一阵激荡。
刚才那种感觉让崇祯意犹未尽,此话说完,他摆了摆手。
群臣马上会意,皇上这是累了,要小憩,于是皆尽弯腰恭送。
小憩自然不是散会,只是稍微休息一会,崇祯已经在别院赐食,等群臣都休息好了以后再继续进行召对。
群臣三三两两的往外走着。
钱龙锡是东林党人,也是他大力举荐袁崇焕督师蓟辽,因此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轻声谈着。
王永光和王在晋都不是东林党人,甚至两个人之前都曾依附过阉党,因此全都遭到了东林党人的排挤,屡屡遭受其上书弹劾,好在即便是依附魏忠贤时也没有太过分的举动,而且两个人也算有能耐,崇祯这才将两个人给留了下来。
于是两个人走在了一起。
王在晋曾任辽东经略,曾经和袁崇焕在辽东共事,刚开始两个人的关系还可以,后来因为对待辽事的事情上策略不一样,且袁崇焕十分强势,两个人的关系急转直下。
但王在晋仍是秉着士大夫的礼节,上前向袁崇焕行礼:“元素(袁崇焕字),别来无恙。”
袁崇焕淡淡地看了一眼王在晋,开口道:“劳动本兵挂怀,日后还请多多照拂。”
王在晋叫的是袁崇焕的字,试图缓和曾经的关系。
而袁崇焕则喊的是王在晋的官职,其疏远之意不言而喻。
看着袁崇焕的背影,王在晋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元素这性子,恐遭祸事。”
王永光则微微轻哼了一声:“理他作甚,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如此轻慢,离他远一些最好,也省得往后被他殃及。”
李标因为不依附任何党派,因此独行。
休息期间,兵科给事中许誉卿走到袁崇焕身旁,将他请到了一边,对其耳语道:“督师真打算五年复辽?”
虽然是王在晋的手下,但许誉卿同样是东林党人,由于钱龙锡的关系,如今东林党与袁崇焕处于一个蜜月的阶段,许誉卿这才上前与袁崇焕交谈。
袁崇焕望着崇祯所在的暖阁方向,反问许誉卿道:“陛下今年才不过十七吧?”
许誉卿一愣,不知道袁崇焕为何有此一问,点了点头道:“陛下万历三十九年生人,今年确实不过十七。”
袁崇焕叹了口气:“也是为难圣上了,方不过十七便要肩负天下,致使天颜憔悴……”
许誉卿转头望向袁崇焕,张了张嘴:“督师你……”
袁崇焕收回了目光:“做臣子的怎忍陛下如此焦劳?五年复辽之语,只是聊以相慰。”
袁崇焕的话音刚落,许誉卿额头细密的汗珠就涌了出来。
他回头望了望其他廷臣,凑近了急声道:“督师!上英明,甫一继承大统,便诛权奸,振朝纲,安可如此轻慢对大,若五年未复,督师你将奈何啊!”
其实袁崇焕的心里此刻也略微有一些后悔,初见崇祯,见他不过是一个少年的样子,便觉得自己需要标新立异一些,就如当年单骑出关那样,得到天启皇帝的青睐。
因此对于崇祯来说,他依旧用了这个办法,出口即惊人,让自己鹤立于群臣当中。
但他一时间忘了旁的大臣可以胡说,因为他们并不负责辽事,而他现在可是实打实的蓟辽总督,说五年复辽,那便是在群臣面前给崇祯皇帝写下了军令状。
许誉卿嘴里说的,其实就是在提醒他,今上可不是那么好相与,好欺骗的,一个备受先帝信任、可以让天下叫“九千岁”、朋党无数权倾天下的人,今上说罢黜就罢黜了,如果五年以后他复不了辽,那他的下场怎样,不问可知。
但此时话已说出口,想收回也不可能了。袁崇焕虽然表面上异常平静,但是在心里,也在想着如何补救自己夸下的海口。
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袁崇焕,许誉卿眼前只闪过了两个字。
“投机。”
短暂的休息过后,崇祯又将大臣们召集了过来。
袁崇焕想了想,还是出列说道:“陛下,臣有事奏。”
“督师可是觉得五年复辽有些过了?”
崇祯脸色微沉看向袁崇焕。
袁崇焕摇了摇头道:“辽事确实不易评定,不过臣既然已经说出口,又得陛下委任,臣安敢辞难?臣只请,五年内,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给人,兵部调兵选将,如果内外相形益彰,事事顺应,则辽事可图。”
这一下子就把四部都拉下了水,群臣相望,对视当中,都略微皱了皱眉头。
不过崇祯觉得袁崇焕说的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朕定饬四部臣,如卿所言。”
这句话是说给袁崇焕听的,也是说给四部听的。
“卿可还有所请?”
“以臣之力,制全辽有余,调众口不足,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嫉能妒功,即不以权利掣肘臣,亦能以意见乱臣谋。”
王在晋听着听着,便暗自咬紧了牙关,袁崇焕这是在说自己会给他下绊子。
崇祯看了王在晋一眼,对着袁崇焕摇头道:“卿无需多虑,朕自会主持。”
“恢复之计,不外乎于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