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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一片死寂。

暗卫丁跪在祁狅床前,紧紧闭上双眼。

然而祁狅迟迟没有反应,让他禁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这番话,他根本没有听见。

祁狅只是眼瞎并非耳聋,怎么可能没有听见?

他只是不信罢了。

“这种话,孤以后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否则……五马分尸。”

暗卫丁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战栗地抬起头,脸色隐隐发白。

他预料到了祁狅很难相信,却没想到他连都查都不想查,摆出了这样一副抗拒的姿态。

“属下死不足惜,但却不希望殿下一直被蒙在鼓里。奚娆公主与您有国仇家恨,对您心存杀心又有什么奇怪?您若不信,属下现在就可以打开柜子,把那些琉璃器皿拿出来,让您亲手摸一摸……”

这席话近乎于残忍。

他知道撕裂伤疤很疼,却不得不这样做。

祁狅是太子,是他们所有暗卫给予厚望的主子,如何能折在这里?

“放……肆!孤已经说了,不想再听见你恶意编排公主,你就这么想死?好,来人啊,把暗卫丁给孤拖下去,他……”

祁狅鼻息紊乱,气得险些晕厥。

暗卫丁吓得心惊胆战,不敢再继续刺激他。

直到祁狅缓过了这口气,他又小心翼翼地提起,固执得仿佛连命都不要了。

祁狅脸色阴沉犹如寒潮过境,听着自己的喘息声,许久没有说话。

也许是想要一个痛快,他终于做出决定。

“好,你打开那柜子,把东西拿到孤的身边来。”

暗卫丁大喜过望,立即起身走到柜前,岂料伸手打开,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他满脸愕然,霎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怎么,没有吗?”

祁狅顿时有了种“劫后余生”的快感,濒临绝望又被人一把拉了回来,让他破碎的心再次得到了救赎。

“公主可能是发现了,趁着太子昨晚不在,就进入密室把这些东西拿走了。”

“哼,没有证据,你让孤如何相信?”祁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般,竭尽全力地诘问:“她为孤生了三个孩子,就算曾经因为一些误会怨恨于孤,也不至于要谋害孤的性命!”

“但公主身为小公子的母亲,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患有血症?她之所以带着小公子回到南祁,给他治病,或许就是为了……”

不等暗卫丁把话说完,祁狅伸手在床上摸索出一样东西,看也没看便朝他扔了过去。

“闭嘴!这些都是你的臆断,都是没有证据的揣测,孤不想听!”

暗卫丁苦笑着摸了把被玉石砸破的额头,苦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太子都听不进去了。

当年他若是对奚娆公主有这般信任,他们又何至于变成如今这般?

终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殿下息怒,是属下僭越了。”暗卫丁眸色幽深,规规矩矩地给他磕了个头,“但属下还想多说一句,您要想抹掉过去已经不可能,留下公主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快登上皇位。”

祁狅心头重重一颤。

难道他不知道吗?

只是他现在这副样子,到底该如何登基?

但凡露面,士族各家都会心怀异心,满朝文武都会在心里犯嘀咕,对他嗤之以鼻。

“詹事府的大人过来过好几次,想要与您商议大婚的吉日,殿下如果信得过属下……属下正好身材与您相仿,完全可以易容成殿下的样子,偶尔露一次面,稳定住眼前的局势。”

这倒是个办法。

但祁狅心里却膈应得要命。

什么时候他已经沦落到了需要隐藏在暗处蝇营狗苟的地步?

但事已至此,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孤的衣裳都在寝宫,你要掩人耳目,柳眠就不能再留在那里了。”

暗卫丁也正想请示此事:“要不,先暂时软禁?”

祁狅朝他伸出手去,“扶孤起来,去西暖阁。派人传话,就说孤要在那里和她用膳。”

少顷。

柳眠听闻这个消息,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说,殿下要在西暖阁用膳?他明知道那里是……”

祁狅如今是连掩饰也不想掩饰了吗?

柳眠深吸了一口气,吩咐梳妆丫鬟过来给她重新梳理发髻。

房间里早已没有任何镜子,她接受不了自己满脸蝴蝶斑的样子,不止皮肤日渐黝黑,下巴那儿还长出了好几个痦子。

不仅是丑,还丑得极其别致。

右眼皮不经意狠狠跳动了几下,她顿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觉着这次祁狅是要与她摊牌了。

幸好她没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提前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哪怕祁狅真想休了她,荀氏也应当能看在那封密信的面子上,给她一口饭吃。

“别怕,不要怕,没什么好怕的。”

就算她真的离开了东宫,成为弃妇又如何?

仅凭这些年太子赏赐给她的东西,再加上她私下克扣、积攒下来的财物,就足够她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

柳眠不断地安慰自己,终于稳住心神。

直到一脚踏进西暖阁,才因为周遭刻骨凉意,禁不住心生恐惧。

“殿下,殿下您在哪?妾身给您端来了刚煎好的汤药……得趁热喝。”

她不由自主地左顾右盼,发现这里寂静得空无一人,登时感觉不妙,恨不能立刻转身离开。

结果一转身,就被一个黑影吓得失声惊叫。

“啊!你,你是何人……怎么如此冒失,想要吓死我吗?”

暗卫丁抬起执刀的那只手,对她指明了一个方向。

“夫人请往那边走,殿下已经等你很久了。”

柳眠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但终究是色厉内荏,抖着手把汤药洒在了地上。

祁狅躺在奚娆曾经睡过的那张床上,烦躁的心似乎得到了一丝短暂的安宁。

直到柳眠黏腻的嗓音出现在门外,脸色瞬时又变得冷厉。

一扇四开的屏风横在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柳眠习惯性地想要往里走,被暗卫丁出声喝止:“夫人就站在这里吧,免得激怒了殿下,得不偿失。”

“可是这汤药怎么办?听说殿下身子不适,妾身昨晚担忧得一晚没睡……”

眼看她不顾阻拦仍要上前,暗卫丁扬起刀柄,哐当一声,掀翻了她手里的托盘。

汤药悉数洒落,瓷碗碎了一地。

祁狅听着这响儿,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次在承乾宫,奚娆为了救他假扮成宫女,拿着空白圣旨冒险入宫的情形。

那时,她也打翻了瓷碗。

却是因为不小心听到了他亲口说要迎娶卢氏。

奚娆心里还是有他的。

否则如何会在听到他说那句话之后就失态地打翻了参汤,还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她只是因为自己过往太过于冷漠,又过分偏袒柳眠,没认出昶儿和阿湛才会心灰意冷,故意距他于千里之外。

祁狅的身心猛然一震。

扭动脖子,试图在浓郁的黑暗中辨别出柳眠狼狈的轮廓。

都怪这个女人,要不是因为她诡计多端,用温顺善良的表象欺骗了他这么多年,他如何会对奚娆刻薄无情成那副模样?

每次羞辱奚娆,他都不是有心的。

只要彻底拨乱反正,把当年的误会解开,他们之间就还有可能。

祁狅如此想着,枯萎的心终于萌生出了期待。

转向柳眠,他的声音如同寒夜般阴冷:“孤只给你一次机会,当初你究竟是经由什么人脉,买通天牢狱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