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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回: 烟花江南

翌日,两人雇了一只快船,向上海疾驰。

快船系英商怡和轮船公司的铁壳船,用煤炭作动力,黑烟喷发。轮机飞旋,劈波斩浪,如离弦之箭,飞驰在海浪间,激起阵阵波澜,如雪花绽开,飞珠溅玉,声势吓人。

孙友对快船很感兴趣,向船员问长论短,陈有龄取笑他:

\"莫不想开家轮船公司,夺人家饭碗?\"

\"若是有财力,我倒想试一试哩!\"

过去从杭州湾到上海码头,陆路须五天,海路也要三天,乘快船却只要一天便到。

洋人从海上打进中国,攻陷广州、上海、天津诸地,强迫朝廷割让土地,五口通商,上海成为东南沿海最大商埠。几十年来,上海由小县城而变成大码头,港口船桅林立,洋船汽笛长鸣、横冲直闯。街头时常可见高鼻蓝眼的洋人夫妇勾肩搭背,招摇而过。马路两侧,许多外国洋行参差错杂,上面写着蚯蚓一般七弯八拐的洋文。外国人的马车不时驶过,车上洋妇人坦胸露乳,怪声招徕,毫不回避,果然一派异国风情。

孙友和陈有龄乘一辆马车,前去福振堂在上海的分店下榻。分店在一家英国洋行的旁边,平房黑漆门面,而洋行高达四层,尖顶直插蓝天,气势恢宏,把福振堂分店挤在一侧,像个可怜兮兮的婢女。

孙友皱皱眉头,觉得有些憋气,当初选址时,此地尚无楼房,福振堂门面还说得过去。没想到不过两年,街旁洋楼纷纷拔地而起,变化真是太大了。

档手赵德贵见两人驾到,忙上前打千跪安:

\"小人给陈大人、孙先生请安!\"

赵德贵当年与孙友同在和信,和信倒闭后,孙友聘他做上海分店档手,负责照管店务。陈有龄也认识他,忙道:

\"都是熟识的朋友,不必客套。\"

稍稍安顿,陈有龄见天色尚早,提议去见张桂清。

\"一切由大哥作主,小弟奉陪罢了。\"

两人又乘马车,朝张宅去。

江苏省布政使衙门,理应设在金陵,无奈朝廷已失去控制权,抚院藩司,一应衙门,都迁到上海暂住,名曰\"保护通商口岸\",实则靠洋兵保护,一旦有变,进退自如。

不多时,马车停在张宅,因临时租借洋房,没有布政使府第气派,不中不西,颇为滑稽。

门子通报进去,张桂清立刻传见。老友来访,他格外优待,到大门口迎接。

陈有龄上前打千:

\"下官给恩公叩安。\"

\"快请起,老朋友何须如此?有龄,几年不见,你发福了。\"

张桂清满脸堆笑,他对王有龄政声时有耳闻,知他跌入肥水

窝里,不可小觑。

\"小的拜见张大人。\"

\"这是……\"张桂清一时不认识孙友。

陈有龄附他耳边嘀咕,张桂清连声道:

\"你便是那位义重如山的孙先生?幸会,幸会,本使久闻大名,极其敬佩。\"

三人你推我让,来到厅堂,坐定品茗已毕,孙友必恭必敬上前呈递一个折子给张桂清:

\"敝号在上海有家分店,替大人开了一个户头,务请大人笑纳,常来眷顾。\"

\"这是为何?\"张桂清不解。

陈有龄解释道:

\"我这位小弟脑子忒精,生意奇招迭出,他替大人开了户头,不怕大人日后不去钱庄关照。\"

张桂清略一扫视,见户头上已有两万银数,心领神会,赞叹

道:

\"果然有情有义孙小哥,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都笑起来。

陈有龄嘘寒问暖,询问张桂清生活。张桂清作愁苦状,叹道:

\"原以为外放出京,可放手干一番事业,不料洪杨乱起,江苏破碎若此,不要说吏治清明,恐怕连性命都难保。这不,内人前些日子住腻了上海,嚷着要回京城,只好由她去,省得我家不成家,官不像官,寄人篱下,成何体统?\"

闻言,孙友插话道:

\"今日两位故交相见,理当热闹一回,在下愚见,在长三堂子打茶围,小的请客。\"

长三堂乃风流文雅之士聚会寻欢的风月场所,有汉以来,在长三堂里请酒召妓、公私酬酢,乃是无上的礼遇。有财神相请,张桂清不多推辞。三人坐了官轿,迤逦而去,来到一处豪宅,见高门大户,楣额大书:江南第一楼。两侧高悬硕大红灯笼,照得门前通明。

三人下了轿,张桂清见门柱有长联,上联为:雅集最宜卿,恰秀晕芳兰,文披绮杏。下联是:仙缘如属我,看珠成采蜡,琴操求风。

他玩味再三,赞叹道:\"果然香雅宜人,治游佳处。\"

这时,忽然门内响起犬吠,一个雪白狮子狗雪团儿似地滚出门外,绒毛卷曲,塌鼻大眼,冲着他们\"汪汪\"狂吠,模样憨态可掬,煞是可爱。

接着,一位懦悍汉子伸出头来,只打量一眼来客,瞬间便明白来者非等闲之辈,三人虽然都穿便服,看不出官位品缺,但个个面皮白净、举止文雅,眉含威严之气。

大汉是门房排客,专司把门,如同叭儿狗一样,能衣冠取人、相面论贵贱。当下,他疾步出门,抢前跪地打千道:

\"小的给各位老爷请安,大驾光临,万分荣幸,快请屋里坐。\"

一只扁毛绿鹦鹉在屋檐下铜鸟架上煽动翅膀,高叫:

\"献茶敬客,献茶敬客!贵人来到,贵人来到!\"

一名虔婆笑眯眯迎上来,脸上抹一层厚厚脂粉,眼角一眨,粉渣飘洒,俗不可耐,媚笑道:

\"众位客人,老身引你们去楼上小坐。\"

孙友掏出一两碎银,递给虔婆,权作\"引路线\"。他知道此类上等娼院,须\"千金过七关\",举手投足皆是钱。虔婆乐颠颠在前面引路,众人来到宽阔花园,见竹木扶疏,假山嶙峋,荷塘映月,清风徐徐,暗香游动,令人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夜空中丝竹之声袅袅飘来,夹杂着笙歌牙板、清越筝音,又有女子婉转歌喉、娇语声声,悦耳动听。众人循声望去,见曲径通幽处、回廊尽头,一幢高楼突兀而立,飞檐翼然,彩灯高悬,雕栏玉砌,十分气派,楼里人影绰绰、脂香阵阵,莺转燕啼,笑语欢声。

张桂清感叹道:

\"东坡翁有词云: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眼前此景,可谓'琼楼玉宇仙娥舞,引得凡人向神仙',连京师也少有如此绝妙去处。\"

\"何公,今夜何妨羽化成仙,会高唐神女。\"

\"哈哈哈。\"

众人开怀大笑,惊动楼中许多粉头,闻讯出房,个个披红着翠、搔首弄姿,簇拥在楼栏杆处,凭栏带笑,秋波频递,媚眼飞动,挑逗客人。此乃第二关,叫做\"卖客\",客人须掏出银子分赏各位粉头,倘若银两少了,便被她们耻笑。孙友摸出一百两银票,嘱虔婆分赠姑娘们。姑娘们见客人出手阔绰大方,齐声喝彩,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他们上楼入坐。

此楼名\"天香楼\",乃上海上上等的妓楼,汇集江南名妓粉头,尤其以苏常帮为多。原来汉代妓家,帮派繁杂,以姿色情趣而论,\"苏州帮\"为上等。苏州妓女,精通诗词歌赋,吹拉弹唱皆会,语带吴侬软音,情意绵绵,最得客人欢心,传为花国魁首,才妓名媛,大都出自苏、扬,史称吴姬;其次为宁波帮,浙江水土养人,妓女多国色天香,名曰\"楚女\"。尚有广东帮,因气候炎热,妓女肤色粗黑,又大多未缠足,历来不登大雅之堂。天香楼历史悠久,江南名妓如陈圆圆、董小婉、柳如是、寇湄等,皆出此楼。故皇帝下江南时,屡次巡幸天香楼,御赐\"江南第一楼\",以嘉其美。

三人上楼坐定,有小丫环悄然而来,端一碗香茶,向客人道声万福,放茶在案几上,却不离去。孙友分别在她们茶盘里放了三两银子,丫环们得了吉利钱,笑嘻嘻离去,叫做\"擦坐\"。

众人定下神,打量楼内,见正壁上挂一块赤金边青地大匾,上题斗大两个王羲之楷体金字:香兰。下有一行蝇头尾款:天禧丁己张良。张良乃春秋时宰相,足见此楼年代久远。房中置一张紫檀雕璃拼装圆桌,当心一尊三尺来高的景泰蓝花瓶,插几尾孔雀雄翎羽。房内一角有一只案几,一方端砚盛着研磨的微墨香汁,旁有一轴宣纸,雪白如莹;铜洗镇纸、狼毫笔山,文房四宝一应俱全,透出儒雅之气,乃专为好辞弄诗的文人学士而设。

沿红木墙壁四周,放一溜十余把楠木雕花交椅,铺着大红金线缎坐垫;几只梅花式样黑漆小茶几放着汝窑美人觚。此长身细腰,状似美女,因此得名。觚里插着梅枝云竹、时令花卉。屋里尚有一只仿古青铜香炉,做成国鼎式样,燃着龙涎香粉,充溢屋里。壁上有一座西洋自鸣钟,每到时辰,敲响音簧,便有几只彩雕小人现身舞蹈,皆是赤身裸体的西洋美女。

陈有龄初次到天香楼,见布设典雅,绮丽奢华,堂皇而不流俗,高雅而不雍容,格调清丽,美仑美奂,名不虚传。他暗忖如此美室,不知美人安在?

忽见内室门帘掀动,几位歌女鱼贯而出,在沿壁一角坐下。她们朱唇粉黛、浓妆艳抹,有琶,细拢微捻;有的横吹湘笛,呜呜有声;有的捧芦笙,鼓腮用气。

顿时乐声袅袅,一首古曲《平沙落雁》,旋律轻柔,一唱三迭,极为动听。

张桂清大受感染,手指在几上击节轻敲,微闭双目聆听,似醒非睡。

陈有龄亦摇头晃脑,念念有声,跟着曲调哼着。唯有孙友听不出有何玄妙,觉得和钱庄里算盘珠子响声相比,少了许多刺激。不过他怕在两位官儿面前失面子,也耐着性子正襟危坐,做出凝神入定模样。

一曲奏毕,当中一位曼妙女妓站起,向客人深深鞠躬。孙友会意,赶紧递过一张十两银子作\"赶趁\"钱。歌妓们刚要退下,张桂清发话道:

\"姑娘们,你们可会唱曲?\"

领头的歌妓福身道:

\"不知官人喜爱什么曲?\"

张桂清向两位同伴道:\"人各有好,你俩先点罢。\"

陈有龄推辞道:\"张兄满腹经纶,才情兼备,休要客气,先点一曲。\"

张桂清提起狼毫笔,写下几个字:《望月婆罗门引》,递给歌妓。

只听红牙板轻敲三下,内屋款款出来一位歌妓,年约十八,柳条蜂腰,盈盈一握,鹅蛋脸形,眉目含情,头插金丝八宝珠玉簪,身着朝阳五凤珠衫,外罩五彩孔雀银丝褂,媚而不妖,秀而不俗,一双凤眼春水凝碧,两弯柳叶薄薯飞霞,顾盼神飞,风采动人。

歌女轻启朱唇,宛转唱道:

\"昨宵里,恁和衣睡,今宵里,又恁和衣睡。小饮归来,初更过,醺醺醉。中夜后,何事还惊起?霜天冷,风细细,触疏窗,闪闪灯摇曳。

空床辗转重追想,云雨梦,任倚枕难继。寸心万绪,咫尺千里。好景良天,彼此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

众人拍手叫好,张桂清赏她五两银子,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道说:

\"我即兴弄词一首,小娘子可会唱?\"

\"官人高才,神思敏捷,妾愿奉陪。\"

张桂清乐不可支,展开宣纸,饱蘸浓墨,略一沉思,灵感勃发,笔走龙蛇,题词一首。

歌女看了词义,怀抱琵琶,唱道:

\"倾国名姝,似晕雪匀,无限娇艳,素质闲姿,天赋淡蛾半脸,

还是睡起慵妆,顾鬓影翠云凌乱。\"

张桂清哈哈笑道:

\"南国歌妓,果然聪慧灵气,北方倡优,大不如也。\"

歌女已猜到他的身份,行礼道:

\"多谢大人夸奖,唱得不中听,还望大人见谅。\"

\"好、好,真是尽兴,有龄兄,你点一曲罢。\"

陈有龄点了一曲明人杨升庵的《好女儿》。

词曰:\"柳似腰肢,月似蛾眉。看千娇百媚堪怜处,有红拂当筵,金莲衬步,玉笋弹棋。\"

轮到孙友点曲,他不敢附庸风雅,也无诗才卖弄,便道:

\"唱个荤曲儿,让大家乐一乐。\"

歌女脸不红,心不跳,唱起一曲最时兴的《清江引》:

\"床上侧,枕儿偏,轻轻挑起小金莲。身子动,屁股颠,一阵昏迷一阵酸。叫声哥哥慢慢耍,等待妹妹同过关。一时间,半时间,惹得魂灵飞上天。\"

满屋笑声哄然。

有老妪捧着小香炉,点燃一柱香,祝客人万事如意、美事成双,讨要香火钱。

随后,丫环们趁时端上杏仁、半夏、豆寇、小蜡茶、香药、韵姜、砌香、橄榄、薄荷、瓜籽等什物,摆满一桌。有的中看,有的可食,乃是正席之前的小食,名叫\"撒晰\",巧立名目要钱。孙友忙打发了她们,歌妓们也识趣退下。

房中一时寂静下来,好让客人谈正事。

\"张大人,\"陈有龄边磕瓜子边发问:\"江南第一楼,难道仅是这些货色,尚不如西湖边的'万春楼'姑娘中看。\"

\"有龄兄到底是天堂过来人,\"张桂清笑吟吟道:\"慧眼识美,猎艳有道,不过,心急吃不得热锅粥,好戏还在后头哩。天香楼的美人,兴许九重大内的三千粉黛也无人比得。\"

\"张大人如此推崇,可见情有独钟,饱享艳福,下官真是羡慕笑声中,张桂清眉头微蹙:万分呀!\"

\"染园虽好,非久留之地,本院不日即将离任,不知所终,前程未卜呵。\"

\"哦?\"陈有龄故作惊讶道:

\"张大人高升何职?\"

\"都是自家弟兄,实不相瞒,军机处有意调我入浙,圣上欲召归京,孰利孰弊,尚难逆料,首鼠两端,未便作决。\"

\"张大人能离开兵火之地,已属万幸,无论到哪里,都是好事,下官当为大人庆幸。\"

\"有龄兄说得是,我若到浙省主事,得有龄兄辅佐,孙小弟支持,事业必定顺利,有龄兄以为如何?\"

陈有龄沉吟不语,思考着如何对答。平心而论,他希望张桂清到浙江署理抚院,自己迁升更速。但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张桂清于陈有龄有扶持之恩,若做了他的下属,必收受巨银,受之无愧。盖人之相处,远香近臭,终日在一起,反而不便行事。从长远计,张桂清回天子脚下,朝中做官,于自己利则大焉。

\"张大人,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孙小弟是有龄兄八拜之交,亦是本院好友,但说不妨。\"孙友的两万存银令张桂清颇生好感,另眼相看,引为知己。\"陈大哥和小弟听说张大人入浙,欣喜万分,有大人庇护,我们日子更好过,盼大人早日上任,如大旱之望甘霖。\"

\"这么说,本院应该到西湖一游。\"张桂清道。

\"小弟内心的确这么想,可是为大人着想,大人又不能轻率入浙。\"

\"这是为何?\"

\"小弟经商有年,结交各地朋友,江湖上熟人极多,自金陵失陷后,江南各地洪门青帮,纷纷打造兵器,伺机起事,听说上海小刀会首刘丽川,便欲与洪扬遥相呼应,浙江青龙会、永生堂诸团体,也跃跃欲试。倘若战火蔓延,危及浙省,大人岂不才脱狼窝,又陷虎口,辗转流徙,无有宁日?\"

\"呵?\"

张桂清殊为吃惊。他科班出身,宦途得意,走的是一条光明正道,人称白道,不知黄道红道,更不懂江湖黑道。到江苏做官,已被民军吓破了胆,始知天下还有敢逆天朝圣意的人。兼以耳闻江湖帮会在地方上颇得民心,振臂一呼,从者如流,官府奈何不得。他才知道黑道厉害。

听孙友一说,觉得合情合理,外官难做,还是回朝中发展为妙。

\"古人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本院尚未作决,幸得孙小弟忠言,他日若回朝中,定向天子奏报实情,恭请圣裁。\"

陈有龄与孙友相视一笑。

这时,仆人鱼贯进屋,摆开正席,以淮扬大菜为主,计有:八宝鸡、大鱼头、糟猪脚爪、桂花肉、虾子大乌参、生爆鳝背、大汤黄鱼、黄闷鳗、醋溜鳜鱼、清蒸螃蟹、水晶肴肉等,俱是佳肴美味。

酒则有花雕、孙氏黄酒、状元红、归元酒几样陈酿。

一名胖妇人笑吟吟进来,她衣着华贵,面相富态,宛似命妇,举止得体,乃是天香楼鸨母,却全无妓院妈妈的俗气。

鸨母向众人福一福道:

\"三位官人,可中意哪路花神?\"

孙友不解其意,张桂清在风月场中最熟悉典故,道:

\"都过来瞧瞧。\"

上海地方都称妓院姑娘为\"小娘\"或\"姐儿\",唯独天香楼别具一格,把楼中当红的姑娘称为\"花神\",按天生丽质分为十二时节花卉,以花代名,称为\"花神\"。

花神代表美女,并非天香楼独创,古已有之,典出有据。何桂清博闻强记,过目成诵,他卖弄似地向两位契友讲述古书中记载的十二位花神。

正月梅花神是寿阳公主。《海录碎事》记载: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白天睡在含章殿下,梅花落在她额头上,生成五色花,用手轻轻去擦也不掉,此后就有了梅花妆,世人称为梅花神。

《钗小志》说蔡文姬喜欢用杏花插在发髻上,粉面白花,非常艳丽,故名为杏花神。

三月桃花神,有杜牧诗为证: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据考证为息夫人。

《霍氏说林》称美人丽娟喜爱蔷薇花,夫君平川郡王不惜耗费千金购万朵蔷薇花在院中,千金买美人一笑,风雅绝世,丽娟称得上蔷薇花神。

《北齐书·魏收传》记载:安德王延宗娶赵县李氏的女儿为妃,妃子的母亲宋氏献了石榴给安德王。众人都不知道她是何意思,魏收说:\"石榴的小房里面有很多粒子,现在皇上新婚,皇妃的母亲希望你们多子多孙。\"延宗听了非常高兴。现在以安德王妃为石榴花神,岂不很吉祥吗?

六月莲花神本是西施,但西施年代久远,世人不知她真相如何。《钦定全唐诗》上记载:唐朝大历年间有一女子名旻采,自幼与邻居的男孩文茂订婚。长成后,文茂给她寄诗传情,旻采就用莲子表意。有一颗莲子落在盆里,开出一朵朵并蒂莲花,世人惊讶,认为上天验证,遂奉旻采为莲花神。

《花史》称:宋光宗李皇后秋天采凤仙花染指甲,在月光下弹琴,十指飞红,如落花流水,故称李后为凤仙花神。

唐太宗贤妃徐氏八岁会写文章,父亲教德使,模拟赋体写《小山篇》,诗中有\"仰幽岩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想\"之句,后便以徐妃为桂花神。

晋武帝左贵嫔写有一篇《菊花颂》,写尽秋天九月菊花韵味,人称她为菊花神。

《杜阳集编》中有称颂飞莺姑娘的诗句:\"宝账香重重,一双红芙蓉\",飞莺则为芙蓉花神。

唐明皇宠幸杨太真,贵妃丰腴而华贵,有牡丹之风韵,故称为牡丹花神。

《瓶史》有句云:\"水仙花清雅绝尘,就如织女梁玉清一样。\"所以梁玉清为水仙花神。

尚有总领群花之神魏夫人。《南史·邓郁传》说:\"神仙魏夫人,忽然降临。\"魏夫人统领百花,史所公认。

何桂清侃侃而道,引经据典,听得两位契友瞠目结舌,赞叹不已。

这时鸨母命人捧上一只漆盘,上有十二只牙牌,各书有每位花神芳名,且有几句赞诗,请三人随意点选。

陈有龄笑道:

\"听说皇上巡幸内宫,不知所从时,太监便呈上写有嫔妃的名牌,由皇上挑选,没料我们亦有些艳福。\"

鸨母陪笑道:\"天子大神仙,官人们是小神仙,来此楼中,便是护花神,好花任君摘,春光任君享。\"

哄笑声中,何桂清翻看牙牌,见赞美桃花女神的诗云:

胸前瑞雪镜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不是相如怜赋客,肯教容易见文君。

心里高兴,把牙牌放在一边。

王有龄也拾起一只牙牌,是赞莲花女神的诗,诗云:

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姐娥旱地莲。何处闲教鹦鹉语,碧纱窗下绣床前。

觉得中意,便择了牙牌。

轮到孙友,他比较相信缘份,并不看诗,如同庙里抽签,在牙牌中摸了几下,捏住一只牙牌,见写着:日高邻女笑相逢,束罗裙带半露胸;莫向秋池照绿水,参差羞杀的芙蓉。原来是赞芙蓉花神。

三人择毕,鸨母进里屋去,不一会儿,三位\"花神\"移步出门,果然风姿绰约,光采照人,各有千秋。她们按客人所点,坐到自己的客人身边,神情端庄,毫不轻佻,有大家闺秀风度,无娼门妓女之俗。

众人酒过三巡,渐渐活跃,有美妓相伴在侧,酒兴正浓。但三位姑娘个个笑不露齿,举止庄重,客人们不便放肆,反觉拘谨,不像在勾栏瓦子寻欢作乐,似公堂办事,气氛不免紧张一些。

\"桃花女神\"名叫朝蕙,见客人们规矩,提议猜拳行令,活跃气氛。大家都说好。朝蕙道:

\"各位客人都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文雅之士,我们天香楼行酒令,与别处不一般,须行花酒令,姑娘出上句,客人对下句,有一点儿不工整,便罚酒一杯。\"

张桂清带头叫好,他懂得所谓\"花酒令\",乃始于唐代,人们常在五月五日春花烂漫时,采拮各色花草,作斗草游戏,以定输赢。后来不限时节,随时可斗草,即使无花可采,也有口中念念有词,用花草名相斗,从中取乐。故唐诗有句云:弄尘或斗草,尽日乐嬉嬉。花酒令便从斗草演变而来,在美妓聚集的天香楼行花酒令,真是恰到好处,雅致风流,身临其境。

朝蕙出上句:\"我有星星翠。\"

张桂清不假思索:\"我有月月红。\"

对仗工整,无瑕可击。朝蕙只得认输,仰脖饮了一大杯\"状元红\"。

坐在陈有龄身旁的莲花女神碧丽娟出句道:

\"我有君子兰。\"

陈有龄思索片刻,应道:\"我有美人蕉。\"

碧丽娟只好也饮一大杯。

轮到芙蓉花神,她名罗非烟,出句道:

\"我有观音花。\"

孙友一时语塞,支吾一阵,眼看要认罚,忽然灵机一动,道:

\"我有狗尾草。\"

罗非烟笑道:\"客官,你输了。\"

孙友大叫冤枉:

\"观音花对狗尾草,不多一字不少一笔,怎么不工整?\"

张桂清提醒道:

\"观音乃是神仙名,怎能和狗尾巴相提并论,斗花酒令不单字词工整,词义也应对笃,才算赢家,应是罗汉松,这样才贴切。\"

孙友无奈,只好喝了一杯花雕。

花酒令行到热闹时,众人灵思大动,出句者机巧刁钻,应对者敏捷圆滑,一来一去,针锋相对,唇枪舌战,令人目不暇接,耳不暇闻,确是一场比才智、赛文才的游戏。客人和姑娘们互有胜负,彼此双方都喝了不少罚酒,已面红耳热,渐入佳境。

忽然朝蕙出了一句:\"我有姐妹花。\"

张桂清一愣,难以应答,这是一个绝对,很难觅到词义相对的花草名。

朝蕙洋洋得意,胜券在握,张桂清从来善对,不知战胜多少文人骚客,此时却要败在一名烟花女子手下,颇觉不甘心,却又无法可想。

这时,孙友忽然想起家乡的一种花,便答道:

\"我有夫妻莲。\"

朝蕙反问:

\"世上只有并蒂莲,哪来什么夫妻莲?\"

孙友反驳道:

\"在我们家乡,人们常用并蒂莲比喻美满姻缘,夫妻同心,白头偕老,索性更名为夫妻莲,有何不可?\"

朝蕙无言反驳,一时窘住。

张桂清大笑道:

\"孙小弟灵机应变,我刚才也想过并蒂莲,但觉得'并蒂'与'姐妹'不工整,经孙小弟一改,简直妙绝,可以上书流传后世。\"

朝蕙向他杏眼圆睁道:

\"不对,便是孙先生出的主意,与你何干?还得认罚。\"

张桂清酒已半酣,情怀萌动,嘻笑道:

\"只要桃花仙子罚我,无论多少杯,我都认了。\"说罢,夺过她桌前一杯酒,一饮而尽,直嚷道:

\"美人胭红一点,其香无比,好口福,好口福。\"

朝蕙半醉半醒,挑逗道:

\"官人不可戏言,你说任妾罚酒,可是当真?\"

\"美人面前,岂敢虚言?\"

朝蕙用玉壶满斟一杯,推给张桂清。

张桂清挡住道:

\"小子认罚,但须更换酒具。\"

朝蕙闻言,粉脸顿时红到颈脖,羞得不敢抬头,用袖遮住玉颜。

孙友不明究里,以为真的要换酒杯,直着嗓门起哄道:\"换大杯子来!\"

陈有龄推推他,笑道:

\"老弟你别出洋相了,张兄行雅士之乐,要用金缕鞋饮酒呢!\"

孙友越发糊涂:女人的金缕鞋怎么可作酒具?

他不知道,用妓鞋行酒,乃是文人癖好,史有所考,典出有处。达官贵人宴饮,常用娇小玲珑的妓女绣鞋盛酒,轮流饮用,蔚然成风。御史大夫章元朗在南院狎妓时,拾得头牌名妓李赛玉所遗失的红绣鞋。

其时,李赛玉喝得烂醉如泥,倚烛沉睡,玉体横陈,脚上绣鞋脱落,被章元朗藏于怀中。以后每逢宴饮聚会,必用此红绣鞋饮酒,座中宾客见了,以为风流时尚,个个酒兴剧增,开怀畅饮,不到烂醉不肯罢休。后人有诗讽刺道:

六寸肤圆光致致,白罗绣履红花里,南朝天子欠风流,却重金莲轻绿齿。

张桂清借酒乱性,提出要用朝蕙的绣鞋饮酒,这要求恰到分寸,朝蕙无法推辞。她羞得不抬头。众人一齐哄闹,非要她脱鞋不可。孙友招呼一名丫头上前,掏出一锭银子送她,显示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丫头便走近朝蕙,脱下她一只绣鞋,褪去罗袜,见窄小如一弯新月,雪白似玉骨冰肌,纤纤玉笋,盈盈一握,莲花软足,步步金莲。正如风流才子唐伯虎所说:

第一娇娃,金莲最佳,看风头一地堪夸,新荷脱瓣月生牙,尖瘦纤柔满面花,赏别后,不见他。凫何日再交加,腰边搂,肩上架,背儿擎住手儿拿。

再看那只绣鞋,小如犀角,用精致绫绸衬面,鞋头绣一朵红花,玲珑剔透;鞋内置入麝香,异香扑鼻。

丫头斟酒入鞋,递给张桂清,他一饮而尽,连称:\"好酒、好酒!\"连着饮了三大鞋酒,赢得满室喝彩。

孙友方知文人学士饮酒,尚有这许多花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知学富五车,原来并非虚夸,连喝酒都有这么多讲究,不觉暗有愧意。

酒喝到这份上,房中不无猥亵之声、挑逗之情,客人和姑娘都把持不住,眉来眼去,秋波频递。所谓\"酒色不分\",借酒盖脸,未免生出许多不雅之事。正在众人春心乱怀之时,鸨母悄然出现,身后跟着几名壮健男仆。

鸨母神情肃然,吩咐男仆道:

\"客人们都喝够量了,快扶他们回去休息。\"

不啻下逐客令。

原来,天香楼的规矩,客人初次见面,只可饮酒游戏,不可做苟且之事。若要枕花眠月,同床共寝,须给足面子,花够银子,还要看姑娘可否愿意,不能强求。据说有粗鄙猥琐的土佬肥,即使耗费万金,三番几次见面,也不能一亲芳泽,得享风流。故而天香楼姑娘身价极高,名不虚传。

老话说得好,酒要微醉、花要半开。客人在楼中呆到午夜,雅兴已足,即使被鸨母婉拒,也觉尽兴,不再逾越规矩,亦是风流雅士的肚量。三人乘轿,告辞而去,当夜无话。

但孙友心犹不甘,箭已离弦,必然中的。天香楼风雅诱人,令他神往不已,岂可半途而废?何况此行上海,有心笼络张桂清,日后朝中有人,当可鸿图大展。

第二天,两人又去邀张桂清到天香楼。

如是者三。几日后,天香楼上下,皆知他们三人官高权重银子多。进楼时,许多繁文辱节悄悄免去,可直接见到喜欢的姑娘。十分火候已到七分。

这天,三人玩到午夜,被姑娘们礼送出门,轿子行了一段路,孙友偶尔回头,见楼门下灯笼照着朝蕙姑娘倩影,倚门望着他们,似有无限留恋。

孙友怦然心动,有了主意。

第二天,他特意起个大早,未叫醒陈有龄,便独自出门,来到天香楼。

敲开门,鸨母惊讶道:

\"孙先生如何这么早?\"

\"小生想见见朝蕙姑娘。\"

\"孙先生,我们朝蕙姑娘的脾气,你不会不知道……\"

孙友摸出一百两银票,塞到鸨母手中:

\"我只和姑娘说两句话,权当给个面子。\"

鸨母笑嘻嘻任他去。

孙友熟悉门路,直奔朝蕙卧房。

\"朝蕙姑娘,小生冒昧打扰!\"孙友高声喊道,未待对方回应,便掀帘进去。

这时朝蕙刚起床不久,云鬓散乱,香腮淡红,春睡未足,倦态动人,正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只是眼角微肿,也夜里不曾安睡。她穿一件玄绢夹袄,披一袭墨绿色纱帔,正倚在红木妆台边沉思,心事重重模样,忽见孙友进来,微微吃惊。

\"孙先生,请坐。\"

\"小生冒昧,姑娘多多见谅。\"

两人独处一屋,都感到唐突,彼此局促不安,一时相对默然。

孙友打量小小闺房,见陈设古朴雅致,一盆幽兰在架上含蕊飘香;壁上挂一幅唐代画家吴道子的《美人春睡图》,衣带萦绕,袖袍飞张,好像被风吹拂,飘飘欲举。人说\"吴带当风\",果然不假。一尊唐三彩瓷马立在蟠龙磨石套桌当中,双蹄高悬,引颈长嘶,衬托出闺房主人刚烈不羁的品性。桌上有一只凤尾七弦琴,长形细腰,凤头和长尾高高翘起,酷似端午节的竞渡龙舟。琴身色彩斑驳,漆皮掉了不少,增添无限古朴,看得出是朝蕙心爱之物。

从闺房情调里,孙友知道自己的眼光没错,朝蕙是那种情趣高雅、矢志不移、守身如玉的歌女,非一般倚门卖笑的青楼妓女。妓家歌女品类有别,或卖唱不卖身,或卖身不卖唱,或兼而有之者。朝蕙属于第一类,故张桂清见她多次,孙友花了许多银子,尚未近她身子。

隔了许久,朝蕙低低问:

\"孙先生,张官人怎么未来?\"

\"张官人托我向姑娘转告,表示殷殷之情。\"

\"青楼妓馆,哪有什么殷殷之情?\"朝蕙惨然一笑,\"文人学士,

风流不拘,今日怜张三,明日爱李四,朝秦暮楚,谁又有真心?如果张大人有意纳姑娘为妾,意下如何?\"

孙友单刀直入,见她吃惊地抬起头,急促道:

\"不,不会的,此话我已听了许多次,每个客人都有此意,最终食言,逗我们开心罢了。朝蕙姑娘,你知道张大人是谁吗?\"

\"妾从他言谈举止,知道他是本省布政使大人,堂堂二品大员,会娶烟花女子为妾,不怕被人笑话。\"

孙友被大大震动了,原来这女子好聪明,早已识破张桂清身分,仍不肯轻易献身,足见冰清玉洁,不可小觑。

\"倘若张大人真有此意,姑娘愿意吗?\"

孙友穷追不舍,他想作到的事,非实现不可。

\"妾本无依无靠弱女子,任人摆布,即使张大人有意,妈妈也不肯放妾脱藉,至今,妾还未替她赚大钱呢!\"

\"事情再好不过。\"孙友拍手道:\"若姑娘已事他人,小生空劳一场而已,如此,小生愿尽力而为,助你脱藉。\"

\"不可能的。\"朝蕙姑娘喃喃自语:\"从前有几位富商欲赎妾出去,都被妈妈开价吓退。孙先生固然有心助妾,但流水无情,谁愿把大块银子往水里扔?\"

\"小生愿意,\"孙友斩钉截铁道:\"孙某所欲之事,尚未落空,但求姑娘脱藉后,不要忘了孙某的好处。\"

朝蕙怔怔地盯着孙友,见他神色坚毅严肃,方知他并非戏言。霎时间,她饱噙泪水,纳头便拜,泣不成声,道:

\"果真脱离娼门,不忘先生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也要相报。\"

\"不要来世,但求今生。\"孙友盯住她一双杏眼,一字一句道:\"只要能得张大人欢心,便是孙某所愿。\"

朝蕙点点头,不无自信。

\"哟,老身以为是哪路财神下凡,原来孙先生与我们姑娘谈生意哪!”

门帘一掀,鸭母闪进门,她偷听多时,明明白白,忍耐不住进来。

\"妈妈,小生愿替朝蕙赎身,请妈妈行个方便。\"

鸭母装模作样,忸忸怩怩道:

\"我们朝蕙姑娘,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全靠老身拉扯大,如今刚长出模样儿,便要飞走,纵然她愿意,老身还舍不得呢!\"言讫竟掉下泪珠来。

\"妈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若真替她着想,寻个有来头的主儿嫁出去,老来有靠,亦不枉你养她这么大,自会感激妈妈。”

\"说得轻巧,扛根灯草,天香楼名声红遍江南,全靠我女儿艳名,如今一走,老身岂不关门大吉?\"

\"妈妈,识时务者为俊杰,惹恼了何大人,说不定真的关了你的门呢!\"

孙友不得已,抬出何桂清威胁她。

鸨母果然被镇住了,何大人的身份她早已明白,堂堂二品高官,封疆大吏,岂敢冒犯?

\"妈妈若能割爱,何大人定有重酬。

\"嗯\"鹑母并非有意留难,只为多讨银子,她思索片刻,

伸出五个指头。

\"五万?!\"朝蕙一声惊呼,先前鸭母曾开价三万身银,此刻狮子大开口,令朝蕙顿感失望。

一言为定,请妈妈写约契。\"孙友眉间不曾一皱,爽快道。

鸨母亦暗暗吃惊,旋即后悔不迭:看孙先生神色,便要十万也不算多。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好应道:

\"孙先生大方慷慨,我们朝崽遇着财神菩萨了,只是老身养她一场,须照规矩,明媒正娶出阁,让人知道老身有情有义,对得住女儿。

孙友知道她欲捞几件聘礼,满口应承,当场写下赎身契纸,

喜孜孜去见何桂清。

\"何大人,恭喜恭喜!\"见了面,孙友拱手道贺。

何桂清莫名奇妙:\"尚无圣旨,喜从何来?公生安享\"洞房花烛,金屋藏娇,人生一喜,正该称贺。

\"孙小弟,你喝多了吧!\"何桂清嘲笑道:\"往返天香楼,空劳一场,折了小弟不少银子,愧疾不及,哪还能高兴?\"

孙友原原本本据实相告,并把赎身契约拿出让他过目。

何桂清惊喜交集,恍然若梦。他早属朝蕙,只是赎身一事,事关银钱,并非小数目,想所未想。

熟料办得熨熨贴贴,干脆果断。

\"漂亮、漂亮!\"何桂清赞不绝口,\"孙小弟果然豪爽慷慨,成人之美,有燕赵侠士之风,只是赎银……

何大人休谈此事,小弟不才,亦只能帮点小忙,区区小数,何足挂齿,日后何大人有度支,都在小弟身上。

\"惭愧,无功受禄,愧不敢当。

何桂清唏嘘感慨,拉住孙友的手,两人从此成莫逆之交。孙友连日奔波,做了月老,按迎娶姨太太规矩,说媒、下聘、议亲、择吉。到了良辰吉时,雇一班鼓乐,吹吹打打,将朝蕙送入张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