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是梁犊还是他身后的哪位猛士。
李遗被当胸揪住,直接凌空甩飞。
亏得紧随其后冲出的周延在乱阵之中不顾一切地将其接住。
顾不得查看这位小爷的情况。
周延声嘶力竭吼道:“拦住他们!”
不远处迎面正对的仇天旭狰狞大叫:“不要恋战,冲过去,追上前队!”
李遗手指塞进嘴里打了个响哨,乱军之中,自己的坐骑闻声而来。
重新坐稳,顾不得腹部被人趁乱打了一圈的绞痛。
人数相当的两方人马,眼下已经混战为一团。
一方不管不顾地向前冲,一方死命把人往后压。
但是怜人中毕竟有梁犊几名师兄弟和各方首领打头阵。
无人可挡的他们宛如枪头,为身后的追随者们开出了一条向前的通道。
李遗知道凭借他们根本无法阻拦梁犊等人。
除非手头这一百多人彻底死尽!
李遗不得不劝阻周延道:“边打边退,我们挡不住的!”
周延再无寻常清冷气质与儒雅模样,杀红了眼的他脱口而出道:“你放屁!侯爷说了挡住他们,那就死也不能放他们过去!”
李遗知道他们俩到现在还能活着完全是梁犊等人一心追赶无心苦战。
否则作为主将,他们二人早已经被重点关照,率先斩掉。
李遗无奈,心下一横,运气蓄力,一拳打在周延后背。
拿捏的分寸刚好,不至受伤却足以让周延慌神了。
在周延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李遗沉声道:“我们带一百多号兵,是因为我们要做的事需要一百多号人,而不是我们可以让一百多号人去死!”
周延稍微冷静下来,李遗就要下令渐次撤退,分段阻击就好。
自己改变不了局面,就算要死人,死的慢一点、少一点总归是好的吧?!
身后却突然想起一声冷哼:“都尉大人要是怕死,就自己逃命去吧!羌骑,丢不起这个人,顺命营,更抹不开面子!”
李遗对这个汉子的忍耐终于爆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怒喝:“董克方!”
董克方依旧是眼皮子里都不夹这个年岁、身世、本事都不如却偏偏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少年。
带着两名亲兵都就迎头冲了上去。
在董克方的带领下,仅剩的压阵兵马尽管没有听到命令却还是冲了上去。
这一些,更多是姚文意带来的亲兵了。
正经的姚氏子弟。
其中不乏亲眼见证了姚修武之死、姚文意之伤的部曲。
他们对怜人那带头的战将的杀意与恨意早已达到了顶点。
有人带头自然是一往无前。
李遗无力地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血肉纷飞的局面。
他知道这些对自己不服的属下包括姚文意的部曲都是一等一的精锐,但是结局依旧是不容置疑的。
只因为他们对上的是梁犊。
在与梁犊相处不多的时间里,那些见闻容不得李遗不得不牢牢树立了一个信念:这是个几近无敌的男人。
李遗周延二人身旁已经没有多少卫兵了。
周延淡淡道:“你知不知道此战过后你的结局会是什么。”
李遗默然,即使不算严格的行伍之人,他也知道临阵决策分歧,注定是要负责任的。
而董克方的抗命,在注定了他定受军法的同时,李遗周延也难逃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周延深吸一口气,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只问你一句,有没有办法迟滞他们的速度。”
周延也能看出来,阻挡甚至将这些草莽消灭在此地已经是空谈。
迟滞他们前进的步伐,留给侯爷去收拾吧。
面对周延期盼的目光,李遗只能缓缓摇头。
似是周延预料之中。
“跟我上!”剩下的所有兵士在他的带领下一起冲了上去。
依仗装备的优势,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事实上,在董克方和周延悍不畏死地反冲锋之后,羌骑的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悍不畏死爆发出的战力不容忽视。
被梁犊冲散的队形缓缓收拢,一时间真的将怜人拦在了此地。
乱阵之中,终究有人时刻关注着那个孤独的都尉。
“我说过,你出现在战场上,我必杀你!”
带伤的身影怒喝着冲了上来,李遗抽出战剑堪堪挡住砍向自己头颅的劈刀。
梁泊血红的眼睛已经没有丝毫的犹豫。
梁泊在姚文意围剿之中受伤不轻。
被梁犊及时救下,眼下也没有恢复多少气力来,更何况那些伤势根本没有来得及得到救治。
可他依旧选择孤身前来,嘴里喃喃着,清理门户。
李遗轻松震荡战剑将大刀弹开,却也不还手。
梁泊呼吸急促,举刀又砍,却被李遗一声暴喝劝阻。
“够了!”
梁泊缓缓放下了高举的手臂,眼神复杂,眼中杀意终是缓缓退去。
“当日让你加入怜人,你几次三番由于还是选择了离开。今天穿上这身皮,却怎么都舍不得脱下。阿牛,我突然明白,原来我们一开始都不是一路人。”
李遗闻言心里忍不住痛楚,眸子中悲凉无尽,梁泊却无从察觉。
事已至此,李遗已经无心解释。
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和心思。
既不甘心抛开面子给人当便宜儿子,又豁不出去跟怜人走。
活该自己落得个不能服部下又不为过命兄弟所容的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梁泊将大刀倒插入地,不发一言,彻底离去。
熊韬亲自冲出战阵守护在他身边。
周延带人拼了命地拦阻,也只是在几炷香的时间被梁犊等十余骑彻底撕开防线。
随着董克方一声不吭地从马上坠落。
仅剩下六七十人的顺命营殿后骑兵被加速突围的怜人骑队分割为两节。
长枪下落不明,战刀折断的周延呆呆地握着刀把,气力用尽地目送那同样不足百人的骑队离去。
他知道这百人的前途不会比自己这些人好上太多。
黎纲带在身边的羌骑只会自己这百余疲惫生员更难对付。
就算有无敌的猛将,但战场上最忌讳太过招人耳目。
一个人再能打,你能打多少个?
腾出手来,一百个人打你一个够不够?
虽然没有完成黎纲交代的任务,但是周延认为眼下的局面也足够交代了。
因此他没有紧追而去。
那个不会带兵的小子压根不懂什么是打仗,但是那句话说的挺对的。
“带这些人是办事的,不是送死的。”
收拢了部下,将还没咽气的敌人一一补刀。
周延一手持一杆长枪,走向董克方尸体旁那个一动不动呆立的身影。
将自己的配枪和李遗的乌枪一起垫在屁股下边,周延终于得空喝了一口冷水。
呼出一口白气,周延淡淡道:“他是替你死的。”
李遗点点头。
周延说的没错。
自己和梁犊相识的消息自然也被这人从各种细枝末节中看了出来。
今日阻击,死的是个都伯而不是个都尉,仅仅是因为这个都尉是因旧相识而手下留情罢了。
“回京之后,我会将一切如实禀告。”
“在此之前,我们这些人还是你的属下,你还有什么嘱咐的?”
李遗摇摇头。
事实上,他确实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董克方和自己不对付,不分人前人后地呛自己,说心里没有气是假的。
但是李遗看到这个直爽汉子的尸体心有悲戚。
又死了一个,李遗发现每次自己叫的出名姓的人死去,自己心中的悲伤难过总是重上许多分。
竟是要逼出泪滴来。
周延侧身看看都尉如丧考妣的神情,忍不住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在我看来有兔死狐悲之嫌。”
李遗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周延自言自语道:“他倒不是针对你,你当的那个都尉,之前叫董克圆。他的胞兄,死在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