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为吃货国的一员,竹鼠也是在食谱上的,可巢都里的老鼠显然应该另当别论。这些老鼠不仅以垃圾为食,甚至还会啃食死人。
所以利亚会呕也情有可原。
不过,她并没有严厉地禁止原体们这辈子都不许吃老鼠。
一方面,小朋友嘛,总有逆反心理,你越是不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反倒越想去试试。
另一方面,说实话,在极端情况下,吃老鼠确实不失为一种求生的手段。若真到了要在饿死和吃老鼠之间做抉择的地步,利亚自己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因此,她只是语重心长地告诉原体们,如今她有能力为他们提供安稳的生活,有比老鼠肉更美味、更健康的食物供他们享用,他们实在没有必要去吃那些生活在阴暗潮湿、肮脏不堪的阴沟里的老鼠。
在原体们点头答应后,老鼠肉事件便画上了句号,就此收场。
至于科兹此前内心所萦绕的迷茫和纠结,却在某次偶然间听到利亚与V交谈时突然消散。
或许是因为夜之城出生的人更痛恨公司的缘故,V对那些帮派暴徒的处置总是意兴阑珊,但当话题转向把工厂主吊上路灯时,她的眼睛就开始布灵布灵地闪光。
不仅积极参与,还主动出谋划策。
利亚让她回家休息几天她都不乐意。
按她的话说——
“在夜之城——啧!我说的是以前的夜之城——每天都能碰到几十个站在楼顶,随时准备纵身一跃的家伙。
他们可不是像我这样,愿意拉下脸面豁出去当个亡命徒。他们……就是些普通人。拼了命工作、老老实实缴税、遵守所有的狗屁规则,被公司榨干最后一滴血也不敢反抗的普通人。
大多数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因为摔得太烂,可能尸体连清道夫都会嫌弃……最多在第二天的死人乐透里当个背景数字。
但偶尔……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没跳的。
知道为什么吗?
也许是在他们交不起房租,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人愿意敞开家门,收留他们几晚;也许是某个醉醺醺的酒鬼愿意分他们半瓶廉价酒,让他们暂时忘却烦恼;亦或许……仅仅是某个闲得发慌的混蛋,莫名其妙地递了根劣质烟,花上那么微不足道的五分钟——五分钟的倾听,三句夹着脏话的粗俗安慰,或者……就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陪着站一会儿。
这些人做的事情,就是这么微不足道。可只需要如此,他们就把人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每次看到这里的工人,就让我想起那些站在楼顶边缘的人。可这个世界,愿意伸手拉人一把的人却少得可怜。这就是我要待在这里的原因。”
之后的所有对话,在科兹耳中已经变成了模糊的杂音。
只剩下V说的那些话在颅骨内不断回响。
原来……
恐惧,或许能阻止人们绝望的纵身一跃,却永远无法治愈那些被逼走上绝路的伤痛。
真正的救赎,并非是用更大的恐惧去压制那无尽的绝望,而是要从挪开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开始,一点一滴地搬开他们身上那沉重的负担。
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但小小的原体却在这一刻清晰地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区别他与午夜幽魂的契机。
在不久后,阿伽什和和切娜收到了一份神秘礼物。
礼物的包装简约朴素,然而打开之后,里面不仅有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财,还有各类实用的生活用品,每一样都贴合他们的需求。包装纸的内侧还写着:“祝你们新婚愉快!”
两人都很好奇是谁送来的礼物。他们虽然打算给自己办一个小小的仪式,但却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
他们猜来猜去也没猜出送礼者的身份,最后,索性以乐观的心态,将这份礼物视作是“正义使者”的慷慨恩赐。
毕竟,在此之前,峡谷街上的众多工人都曾收到过一笔数目不等的钱。起初,还有人因此感到惶恐不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收下了这份意外的馈赠。
科兹一直关注着那对情侣,直到他们搬离峡谷街为止。
那天晚上,他坠入了一个诡异的梦境。
梦中的他仍以午夜幽魂的身份存在着——嶙峋的脊椎弯曲成病态的弧度,苍白如尸蜡的皮肤紧绷在突出的骨架上。当他拖着这副非人的躯体挤进切娜的小房间时,老旧地板发出垂死般的呻吟。站直身躯的瞬间,他的头颅蹭过发霉的天花板,抖落一片簌簌的墙灰。
“我为你而来。”他的声音像是从墓穴深处传来的回响。
蜷缩在角落的切娜抬起头,心碎让她压住了恐惧,让她甚至敢于反驳:“为了杀我吗?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错!”
“生命在宇宙中已经延续了数十亿年,如果宇宙失去了生命,它将只剩下冰冷的物质与无声的法则,再无人见证它的壮美,再无人赋予它意义。生命乃是奇迹,而你却要放弃它,放弃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这番话并非出自午夜幽魂之口,而是从科兹的唇间缓缓吐出。
“我已经尽力去活着……可我现在,再也无法熬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曾满怀希望。”
“希望……”切娜眨了眨哭得红肿的眼睛,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我的希望,我的阿伽什,他已经死了。”
“只要还活着,就永远有希望。”
他朝她伸出手,原本紧握在手中的、属于谋杀者的冰冷刀刃,竟然变成了一枚戒指——那是阿伽什亲手制作,准备用来向切娜求婚的戒指。然而,随着阿伽什的离世,这枚承载着深情厚意的戒指也被回收者偷走。
“振作起来,切娜,不要放弃你的生命。”
当切娜拿走了戒指,睡梦中的科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而在梦境之外,另一个时空的午夜幽魂突然僵住了动作。
他站在血泊中央,已经完成了他的“审判”,正以挑剔的目光审视眼前这具被剥皮后仍然在抽搐的躯体。然而,短暂的失神过后,折磨与酷刑所带来的扭曲愉悦感,却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有那么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午夜幽魂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桌子,又一脚踩塌了单人床的床板。
当他抬起头,切娜被钉在墙上的尸体,正用空洞的眼窝凝视着他。
“别这样看我!”
“正义是残酷无情的!”
“我别无选择!”
他呲牙低吼着,随后如同一只受惊的野兽,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