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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唐肃玉再次挥动仙剑术,聚炁横劈,试图在他恢复前,斩下头颅。

风统领御使神像挡在身前。

剑炁划过神像腰身,将其斩至两半,而后剑炁涣散,再没能伤到目标。

三次神通机会只余一,此时已是万般危急。

双掌拍出,辛阏伯口吐鲜血,衣衫破碎,双肩晃荡下垂,五炁散乱再难凝聚。他挡在小鱼儿面前,尽管意识散漫,口中还是说道:“小鱼儿,快走。师兄来战他!”

叶若祖右手猛地抱起唐肃玉,催动清炁就要离去。

风统领拇指与中指相扣,作兰花状,轻轻一弹。

她的右肩出现一个血洞,骨肉清晰可见。叶若祖闷哼一声,剧痛浸染神魂,再无力运使清炁。

失去受力点,唐肃玉也摔回地面。

感受着心脏被异力包裹,源源不绝的精气神在四肢百骸游走。风统领不想再留手,对准唐肃玉额头,就要弹指。

“停手吧。”

风停、雪止,院中飘下一位女子,正是二师兄风怡。

她看着狼狈不堪的风统领,眼神中溢出回忆。

“你也要拦我吗?”风统领没有继续动作,激动、快乐、痛苦、懊悔等情绪来回翻涌,最终化作一句叹息,“妹妹。”

风怡没有回答,她的眼中蓄满泪水,刚要落下,又被风儿拂去。

“哥哥,哥哥。”过往记忆与眼前满脸疤痕的男子不断重合、分离,她一时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爹、娘错了。我也错了,你也错了。我们都输了。”

悄然间,人、地、天三花绽开,光芒映照着整个小院。

风统领面色陡然一变,无穷苦涩在口中弥漫,欢喜被迷茫代替。他想要上前,看清眼前是否是幻觉。可是泥宫丸处的神奥道妙,阴中之阳、阳中之阳、阴阳中之阳,三阳聚合显化三花真真是做不得假。

“原来如此吗?”他跌坐在地,目光涣散,“圣上明明是天下第一人,他是天下第一人啊。地府有缺,以身镇压;人间有缺,以身补之。到底是谁错了?到底哪里错了?”

唐肃玉拉住风师兄的手,他不想问发生什么,只知道眼下困境已解,小命暂时保住。

对于大魏第一人,唐肃玉的感受复杂。如果坐在他的位置上,收割功德是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只需要牺牲部分百姓。就像前世的列车问题,他在一个人和一群人之间,选择前者。

地府有缺不是他导致,但是轮回不全而遭致世界消亡,却是他不愿意见到的。师父都会夸他勤政爱民,在位后四夷无一人敢在境内叛乱,三妖岛也老实本分。

可是这样对吗?

这是不对的。

不管是谁,人也好、妖也好、神仙佛陀也好,都没有资格擅自决定别人的生死。生死相搏,也不过是你死我亡。帝王朝廷和百姓博弈,需要多少代、多少百姓才能填满结局。

生命是平等的,需要牺牲自会有人上前,但绝非隐瞒、逼迫。更何况,大魏还有私心在。

修补世界、掌握轮回,做地府恒久的帝王。

天灾不可避免,但能引导。大魏打着赈灾的名号,将灾祸提前引入部分地区,造就人间炼狱后再出手,手段谋划实在是令人胆寒。

若是哪天天地有缺,需要半数生命填补,大魏皇室难道能做到以身作则,以身赴死吗?

难道那时只能祈祷投胎帝王家,换来一世安宁?

人有三观,唐肃玉做不到视而不见,何尝不是担心唇亡齿寒。

只要,只要!他的脑海中突兀的冒出四个字:绝地天通。

天神无有降地,地只不至於天,明不相干。

唐肃玉惊出一身冷汗,又想到前世情形,竟越发觉得此法可行。只是如果真要施行,自己和当年的魔君岂不是又几分相似?

再或者,重开三十三天,立天庭,分封众神、众仙、众佛。

天庭不能死水一潭,所以上至三清、玉帝,下至仙娥、天兵,需要下凡历劫,重得正果。

而且绝不能出张百忍之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天庭早晚成一家一言。凡胎不破,那就永远当凡人,有德者自升其位。

人不以个人伟力相争,才有可能摆脱愚昧,解开自身束缚。

修行是道,于个体而言是大道,于世界而言只是小道。大道在于人,在于未来无穷尽的可能。

他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想法藏到识海最深处。

向前望去,风统领原本恢复的精气神再次溃散,胸口的红宝石黯淡无光。那是爱的产物、是对生的渴求,求死之人自然无法使用。

“阿弥陀佛。”慧智跪在那堆灰烬前。

风怡如临大敌,此行目的已达成,她想承托几人离去。

“小施主,你能听贫僧讲个故事吗?”慧智闭上双眼,“就当是报答贫僧上回相助的恩情。”

“好,大师请讲。”唐肃玉示意二师兄不用紧张,来到老和尚面前坐下。

“十二年前,贫僧还是九华寺僧人,每日念经、拜佛,偶尔替香客解签。”

“王爷彼时还未加冠,性子也没有那么偏激。他来九华寺烧香拜佛,不知怎的,瞧见贫僧在为女施主解签。女施主心有所属,求得是姻缘签,签文释义:若有心仪者,只要汝愿意,交往即顺利,请低调处理。”

王爷走上前来,问道:“和尚,你算的准不准?”

慧智见他衣着富贵,贵气凌人,双手合十道:“签文天意如此,非是小僧之能。”

“天意?”王爷最听不得注定、天命之类的词,当下喊来随从,要将女子带回府邸,纳为妾室。

慧智拦在女施主面前,道:“王爷何必如此执着,见相非相,即见如来。”

眼见几个随从不能近身,王爷自觉失了面子,又不好在佛门清净地发作,兴致缺缺的下了山。

数日后,慧智下山担水修行,却在山脚看到一块竖匾,上书:伯仁因你而死。

旁边摆着那日女施主所穿衣物。

慧智心魔大起,卸了担子赶往王爷府邸,正好撞见开门迎客的王爷。

“滥杀无辜,枉顾性命。”慧智指向端坐其中的王爷,“纵使小僧丢了性命,也要拉你下地狱。”

“哎,慧智大师,出家人六根清净,不动妄念。”王爷丝毫不惧,挥退欲要上前的侍卫随从,“事理不分,贪嗔痴三毒不尽。如何见得我佛如来?”

说罢挥挥手,后院走出一名女子,正是当日那位女施主。

她见到慧智,喜出望外,对着他福身道:“多谢大师、多谢王爷。奴婢已经得偿所愿,夫君前日亲自登门提亲,王爷还赏了奴婢二十两白银添作嫁妆。”

原来女施主是王府绣娘,那天的一切,今天的一切,不过是场戏。

王爷爱听戏,爱写戏,也爱唱戏。

他拉慧智入府,屏退众人,道:“大师,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本王,二是阻止本王杀人。”

“我知道大师佛法高深,既有菩萨低眉善目相,又有金刚怒目圆睁意。所以我需要大师。”

“当然大师可以拒绝。只是往后我每次忍不住手,挥起屠刀,都会算在大师头上。”

慧智和尚思量许久,叹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能规劝王爷,是小僧的荣幸。”

“大师,您答应的爽快,但是要求可没那么简单。”王爷似笑非笑,病容扭曲,“每次当我想杀人时,都喜欢听狗叫。狗叫的越是欢快,这杀人的念头就越少,心境仿佛是真空生妙有。 ”

“不知道大师怎么想的?”

慧智抬起头来,望向唐肃玉:“佛曰舍得,有舍有得。贫僧的尊严,换来他人活命,并无不可。”

“只是王爷心魔日渐深重,贫僧苦念经文,讲解佛理都无法缓解他的痛苦。”

“王爷有错,贫僧错的更大。如果贫僧佛法再好一点,悟性再高一点,是否就能点化王爷,为我佛门添一尊菩萨罗汉?”

“贫僧无能,连累王爷得此下场,自该下阿鼻地狱。”慧智眼中愁苦更甚,“只是小施主让我看到另一个王爷。”

“王爷不过是心性有缺,大恶不累及国家。但是小施主之恶,贫僧只能看到无尽黑暗。”

“还请小施主为贫僧解惑,贫僧所想,所求,有没有实现的可能。”

说罢,慧智俯首,额头贴地。

唐肃玉钦佩他的行为,这是圣人行,只是被确认过是错误的圣人行。

他答道:“老和尚,你以为自己舍,换他人得,是佛法真理,真切做到‘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实际上,在你答应的那刻,已经将屠刀接到手中,与恶人无异。”

“附和是恶行的帮凶,妥协是恶人的胜果。等恶人将刀刃砍钝,再奢求他放下屠刀,不做反抗,逆来顺受。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我安慰罢了!”

他的声音渐渐响亮起来:“恶人的错是他的错,老和尚你的错就是当年没有一掌拍死恶人!以人为例,妖要吃人,那么妖就是恶;天要亡人,那么天就是恶。面对恶行,斩妖除魔、逐日射日才是人应该做的!”

“哪怕因此牺牲大半人类,换得未来再无恶妖、天灾,何尝不值得?”

“他要杀人,即为恶。你一巴掌拍死他,自己承担因果,我唐某人愿奉你为佛陀、菩萨。后来人能在恶起之前,以你为例,镇杀恶行。”

“与恶妥协,亦是恶。”

“只有人心不惧恶,才是正果。”

不曾想,风统领的声音传来,即使是气若游丝,嘲讽之意也扑面而来:“黄口小儿,天真烂漫,不切实际。财富、美色、权势,纵使修者都逃脱不开。人心本恶,不过都是趴在世界上吸血的虫豸而已。”

“你若拥有过,生杀大权把握手中、天下财富任君取与、美色好酒源源不断。再失去它,你敢说到那时你的恶与王爷有什么区别吗?”

唐肃玉怒吼道:“我失去的远远超过你所能想象的极限!蚍蜉朝生暮死,难道星夜不存?枯井之蛙,所见即是青天?”

系统,我要体验‘回天返日’。

【宿主,该神通为无上神通,即使消耗寿命,最多也只能洞察过去部分世界、部分时间。】

带上他们两个呢?

【映照己身,诉诸他人不会产生额外消耗。】

唐肃玉懒得和风统领继续辩驳,说的再多不如亲身体验,人心善恶哪有那么分明。上前拉起风统领,他讥讽道:“等会再死吧,免得当不了明白鬼。”

再拉住慧智和尚,唐肃玉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催动神通——回天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