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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里。

马车停在徐家大门口。

待崔昭昭三人下了马车,赵力跟着解开马套,牵着马离去。

长宁连滚带爬从马车下来,听到裴玉心疾发作,门口的小厮急忙往后门跑,去请徐老太医。

徐老太医一生行医,在青阳县当地极有声望,城里最大的医馆回春堂就是他致仕后,回到老家开的。

比起世家子弟,徐老太医出身平民,更懂民生疾苦。

每月逢七,都会领着家中小辈在回春堂义诊,不论大小病情,皆分文不取。

后来因为太火爆,药铺被附近郡县慕名来的病患挤得水泄不通,耽误药堂救治急症,索性就搬到了徐家后门。

每当逢七这日,徐家后面小巷挤满了人,因为排队太久,还有在巷子口摆摊卖茶水吃食的,场面堪比庙会。

而今日刚好赶上徐家义诊。

也是因为府里太吵,裴玉才坐马车想出城散散心,结果差点把人散没了。

隔着三进院子,都能听到后面巷子里的叫卖声。

小厮把几人请到正堂。

“裴少爷稍候,已经派人去请老爷了。”

“不急,麻烦先给他上个药。” 伸出手,指向旁边惶惶不安的长宁。

“少爷,我不走,别把我支开,我就守着您。”

长宁梗着脖子,说什么都不离开。

离京前,夫人特地嘱咐,让他在外照顾好少爷。

要是少爷出了什么差池,都不用老爷夫人动手,他娘都得先打死他。

没办法,只能让小厮打水来,当场给长宁清创上药。

裴玉靠坐在椅子上,面色比方才好多了。

他这个破身子,只要及时吃上药,死是死不了,长宁就是太紧张了,这么多年他早习惯了。

崔昭昭喝着茶水,打量着徐家正堂,堂上正中悬挂着匾额,上书救困扶危,原身对这块匾额有些印象,是几个村民凑钱刻的。

徐老太医收到的谢匾很多,却独爱这一幅,一挂就是好多年,只不过质量不行,已经斑驳掉渣了。

除了这块牌匾稍显寒酸,其他摆设,崔昭昭打量一圈,更显寒酸。

坐了这么久,除了上杯茶水,连盘点心都没有。

崔昭昭茶水喝的没滋没味。

倒不是她要求高,印象中原身每次来玩,都会招待一碟子点心。

老太医家的点心也都是顺应节气,春天有百合枣糕,秋有桂花芡实糕,夏日则吃沙沙糯糯的绿豆糕。

想想都馋。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

屋里几个人都站起身,看向门口。

“裴少爷,我爹正在后头接诊,走不开,让我先回来看看。”

一道熟悉又客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待看清屋里的人,声音里顿时没有了客气。

“好小子,你们兄妹来我家,竟然不叫下人喊我。”

说完胳膊一伸,踮着脚勾住崔景文脖子。

“回了村就把兄弟我忘的一干二净了是吧?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你说扔就扔?!”

徐长逸上来就使出了杀手锏,这是他多年总结出来的,崔景文这厮少年老成,天天绷着张脸,脑袋都快钻书里了。

每次他使出这招,崔景文一准会脸红到耳根子,然后挣脱开,红着脸骂他苟且行止。

他就喜欢看崔景文气到骂人,小小年纪就装老成,老了要怎么办,少年就得有少年气性。

可一秒后,徐长逸傻眼了。

崔景文身子一弯,探出一只手,直直冲着毁灭徐家下一辈而去。

徐长逸吓得撒开胳膊,一个高蹦出三步远。

“你你你,你无耻!!”

崔景文理了下发型:“再来,让你看看这段时间我在村里的学习成果。”

开玩笑,这些招数他在学生时期天天玩,他可是兄弟里站到最后的。

“不来了,不来了。”

村里太可怕了,一个月的时间,竟然把他不苟言笑的兄弟磋磨成这样。

裴玉眼含笑意,没想到他俩竟然是好友。

看起来关系十分要好。

徐长逸这才想到还有正事,收了脸上的笑意,走到裴玉身旁,替他把脉:“裴少爷可觉得胸闷疼痛,心神不安?”

裴玉浅笑着摇头。

“不曾,只是有些反胃。”

“脉象没问题,你是不是吃了我爹配的护心滴丸?”

见裴玉点头,徐长逸接着道:“这是药性所致,休息一会就自行缓解了,我爹说你现在正在吃治心疾的药,最好不要再吃别的药,容易药性相克。”

“好,我知道了。”

徐长逸挠挠头,又道:“要不等会我爹忙完,让他再给你看看吧,我医术也不精,别延误了病情。”

全家这么多人,娘唯独对他掐着耳朵叮嘱,让他别去招惹裴玉,所以徐长逸对裴玉接触不多,也不敢妄下决断。

“无妨,我信你。”

裴玉笑意温和,脸上像渡了层柔光,又仿佛覆了层面具。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当一个易碎的花瓶,回应别人拘礼又疏离的关心。

唯一让他感到自己是正常人,就是上次崔景文喊他抓贼。

那一瞬间,嘈杂的街道都好似鲜活了不少。

屋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徐长逸对着崔景文挤眉弄眼,崔景文不甘示弱瞪回去,崔昭昭抱着包袱,也不知道徐老太医什么时候过来,她好想回家。

灌了一肚子茶水后,徐老太医小跑着赶回来,看到崔景文时眼睛一亮,但来不及打招呼,捂着肚子去了后间。

“我爹,可能内急呵呵...” 徐长逸干笑着解释。

过了一会,徐老太医神清气朗走出来。

虽然徐长逸跟崔景文同岁,但他是家中小儿,徐老太医的年纪跟崔老汉相当,已经年过五十。

而徐老太医却精神矍铄,挺直的身板宛如一颗劲松,举步生风。

徐老太医先给裴玉切脉,闭起眼睛把过脉后,缓缓睁开眼。

“没什么大碍,只是猝然受惊,心无所倚,致使气机逆乱,现在已经顺过来了,休息两日就好了。”

徐长逸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他的半吊子医术算是蒙对一回。

徐老太医刚要收回手,突然疑惑道:“你这脉象,实脉有力,像是吃过大补之物。”

崔昭昭心里一紧,不会吃出问题了吧。

“我吃了几根参须。”

“原来如此。” 徐老太医收回手,“只用了几根参须,就有如此药效,可见品质上乘,你的身子可以偶尔服用人参,但不可贪多。”

裴玉点头应下。

他算是久病成医,基本每个大夫都会让他服用人参,大大小小的参吃了十几年,鼻子一闻就知道是什么年份的。

小丫头的参虽说没有百年老参那么夸张,但几十年是有了。

他正想请徐老太医帮忙掌眼,就见老太医不好意思的搓手,抢先问道:“老夫可不可以看看裴少爷的参?”

有个病患就缺一味五十年以上的老参作药引,他寻了好多天了!

裴玉笑笑:“说来也巧,参是这位小丫头的,刚刚城外马车翻了,陷入昏迷,小丫头危急之下给了参须救命。”

一屋子视线落在崔昭昭身上。

徐老太医瞪大眼:“你说参是立夏这丫头的?”

崔昭昭嘴甜道:“徐伯伯好久不见。”

“好好好,你这丫头听说搬回村里住了?” 说着看向崔景文,眼里止不住的欣赏。

“是,前一阵铺子支撑不下去,娘就领着我们回了阿爷家。”

听说崔景文连学堂都不上了,想到崔家的家事,徐老太医一阵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

“景文啊,你要是不念书,不如来跟我学医吧,你性子沉稳,天生是学医的好苗子。”

徐老太医眼馋崔景文很久了,只恨这么稳重的孩子不是自家的。

家里几个孩子没有一个医术精湛,可以承袭衣钵的,尤其小儿子徐长逸,长这么大做过最令他称心的事,就是交了崔景文这个好友。

可惜景文不想学医,一心想考学,这次退学也好,踏踏实实跟他学医。

崔景文惊恐的后退一步:“不用了吧,我...我明年想考院试,一心不好两用,算了吧。”

徐长逸幸灾乐祸。

徐老太医恨其不争,这孩子,不光不想学医,现在连稳重劲都没了,该不会物以类聚,反被长逸带坏了?

想着,转头瞪了眼偷笑的徐长逸。

“罢了,不学就不学。” 徐老太医已经被拒绝习惯,扭头对上崔昭昭,“丫头,伯伯看看你的参。”

崔昭昭乖巧的打开包袱,展开包裹在衣裳里的参,除了薅下些参须,品相算是完整。

徐老太医如同欣赏稀世珍宝。

“不错,老夫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品相这么好的老参了,少说也有五十年以上。”

参须上还沾着泥巴。

“这是你自己挖的?”

崔昭昭点头:“我想卖了换钱,但我们兄妹不懂价格,想请徐伯伯帮忙估个价。”

徐老太医指尖碾了人参上沾的泥巴,放在鼻下闻。

“这种品相的参,回春堂收最少能给到一百五十两。”

裴玉淡淡笑着,这个价格倒差不多。

崔昭昭惊喜万分,她还以为八十两贵了,结果竟比商城收购价还高。

看裴玉气定神闲的样子,应该一早就估算出了人参的价格。

这个病秧子人品倒是没得说。

“丫头你想好卖给哪家了吗?你这是鲜参,没有处理过,要卖的话一定要尽早卖,耽搁久了药性就散了。”

徐老太医笑眯眯,就差报出回春堂的名号了。

徐长逸心里一个咯噔:“爹!”

“死小子,嚷嚷什么。”

徐老太医吹胡子瞪眼,不让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