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为什么要带这么丑的人皮面具啊。”唐挽风小小的身子趴在林初愿的腿上,对自己的这幅新面孔十分不满。
“傻丫头,记住,从今日起,你是男孩。”林初愿揉着唐挽风的脸,“这可是娘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副人皮面具,你这丫头一定要好好保护它。”
“哼!”唐挽风心里郁闷,气得哒哒哒跑回自己的院子,她才不要这么丑的面具!才不要!
此时的唐挽风约莫五岁的模样,她浑身散发着不高兴的气息,坐在铜镜前扯着自己脸上的皮,扯了半天也没有将这人皮扯下来。
听元嬷嬷说,这人皮需要法力高强之人才可炼制和佩戴。
唐挽风不甘心地看着自己弱小的身子,肯定是因为自己法力太微弱,才没能弄下这人皮。
唐挽风小小的眼珠子转了许久,忽然记起一种提升修为的果子,这果子名为金果,生长在受香火的佛像身上,世人一般都见不到。她记得那郊外的山上不正好有座寺庙吗?!唐挽风眼睛一亮,趁着月黑风高之时,乔装打扮一番,背着自己的小行囊偷偷溜出了唐府。
哼,你们不帮我弄掉,我就自己想办法!
唐挽风飞速穿行在夜空里,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唐挽风才气喘吁吁地来到了那寺庙处。
寺庙不大,一眼可以望到头,中间和两边立着几个佛像,周围堆满稻草,中间的供台零星插着几根燃烧的贡香。
唐挽风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高大的佛像在黑夜里分外狰狞,挽风踮起脚尖小心靠近,伸长着脖子朝佛像望去。
佛像无形中散发的威严似乎压得挽风喘不过气来。
唐挽风吓得跪下,连连磕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闯入这里的。我是来这里来找提升修炼的果子,请神仙大人高抬贵手,不要和我这小狐狸计较......”
唐挽风吓得浑身哆嗦,尖着耳朵听了一会,庙外只传来“呼呼”的风声,没有人回应她。她长松了口气,胆子又大起来,仔细打量眼前的佛像,又虔诚地鞠了一躬,“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神仙大人,对不起。”说完唐挽风摩拳擦掌,“哼次哼次”张开四肢爬上了高大的佛像。
她站在佛像上,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后看看,寻了许久,传说中的“金果”没看到半分,反而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唐挽风郁闷地叉着身子站在庙里,难道是因为我没有缘分见到那金果?
突然,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窸窣之声,一个修长的人影佝着身子慌慌张张冲进了寺庙。
唐挽风吓了一跳,忙缩紧身子躲在一边的杂草堆里。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唐挽风探出自己小小的身子向外张望,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的充满冷意的眸子。
“你是谁?”李文叡捂着流血的伤口,警惕地看向唐挽风。
“我,我不是坏人。”唐挽风战战巍巍走出来,“我,我只是过来寻找东西的。”
奶声奶气的唐挽风让李文叡眉头紧锁,这个地方荒无人烟,大晚上居然有一个奶娃娃?
“你是......精怪?”李文叡虽不信世界有什么精怪,但是此时并无法找出更合理的解释。
“我才不是低等的精怪!”唐挽风撅起小嘴,甚是不屑。
“那你是....人?”
“嗯.....”唐挽风想到自己一出生就是人形,遂点点头道:“是,算是吧。”
听到唐挽风模棱两可的回答,李文叡陷入沉思,他充满冷意的余光撇向唐挽风,抿着嘴不想再说话。他需要休息,不知道追杀的人什么时候再次追上他,他必须保存精力。
“你受伤了,怎么受伤的?”唐挽风好奇地凑近李文叡,上下打量,面前这人衣服破烂,身上留下了大小不一的伤口,鲜血淋漓。
李文叡瞟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哼!”唐挽风环抱双手,看着眼前这冷冰冰的小孩,约莫十几岁的模样。
不过比自己大个几岁,这人咋这样?唐挽风思忖良久,又好奇地凑近盯着他,“这位小哥哥,我们今日遇见便是缘分。我这里有一些疗伤的药,你要不要试试?”
李文叡依旧没有理她。
唐挽风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子气,难道我像坏人?!哼!唐挽风撅着小嘴从自己小行囊里掏出了一大堆药草,不管李文叡同不同意,趴在他身边鼓鼓捣捣。最后将捣成浆糊的草递到李文叡面前,“呐,快敷上!”
李文叡闻到药草腥臭无比的味道,下意识地捂住的口鼻,默默摇了摇头。
“你,你不识好人心!”唐挽风不悦,“你是不是担心我下毒,不然我自己给自己划一刀,让你看看这药草的效果!”唐挽风说着从行囊里掏出一把匕首,就要往自己身上刺。
李文叡心里一紧,忙伸手挡住唐挽风的动作,长叹一声:“我相信你。”
唐挽风得意一笑,拿起那一堆药糊糊往李文叡身上的伤口敷。虚弱的李文叡看着只到他大腿的小奶娃子窜上窜下,内心无奈摇头。
帮忙敷完药的唐挽风气喘吁吁地瘫倒在一边,李文叡感受到身上敷药的地方凉意蔓延,一股如有若无的气息钻入伤口,连疼痛都少了几分,心中怪异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这药草好像并不是寻常的药草。李文叡深邃的眸子里涌动着万千思绪,他低头看着那小奶娃,人?还是......妖?
唐挽风看着庙外微亮的天空,暗道不好,忙道:“小哥哥,天快亮了,我这就回家。咱们有缘再见。”
唐挽风匆匆忙忙走出庙外,刚走没几步,她耳朵微动,听到几里处好像有十几人神出鬼没,气息危险,似乎朝这寺庙急速过来。
难道是......追杀那位小哥哥的人?唐挽风心头一惊,又掉转身子往寺庙里走去,看到李文叡靠在草垛边闭着眼睛养神,声音焦急:“小哥哥,好像有人过来了!”
“无所谓。”李文叡摇摇头,“今日我或许命丧于此。”
“你!你怎么回事?”唐挽风叉腰皱眉,“生命只有一次,怎么能无所谓?”
唐挽风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拱起李文叡的身子,用力扶起他,一瘸一拐往寺庙深处走,“你不跑总得躲起来吧......”
唐挽风看见李文叡那副将生死置之度外又冷冰冰的模样就生气,我们妖都是千方百计增强修为、延续寿命,怎么眼前之人身为一个人类,居然还自暴自弃?!真是搞不懂!搞不懂啊!
唐挽风心里骂骂咧咧,带着李文叡藏在佛像后。
唐挽风刚想提步离开,只听得寺庙外传来微不可闻的动静,急忙将自己缩成一团,和李文叡紧靠在一起,屏住呼吸。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没有必要......”李文叡缓缓开口。
“你闭嘴!”唐挽风气得掐了一下李文叡的大腿,“外面有人要进来了,嘘!”
唐挽风睁着个大眼珠子透过缝隙向外张望,不一会,外面稀稀拉拉冲进来十几个黑衣人,在寺庙里左右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遭了,这几人好像来头不小。唐挽风握紧了自己的双手,皱眉看向一边的李文叡,这小哥哥到底什么来头?居然招惹了这样一堆人?
唐挽风心里盘算着如何对付这些人。眼看着他们走近这佛像,唐挽风忙小声念动咒语,四周稻草翻飞,周围突然冲出几条藤蔓将近处的几人捆住,还有几人身手敏捷,躲过了这次袭击。
“在那里!”
虽说初战出其不意获得效果,但同时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唐挽风知道他们在这小小的寺庙里本就避无可避,不如主动出击。
唐挽风握紧手中匕首,小小的身子如同闪电一样和这些黑衣人缠斗起来。这些黑衣人皆一惊,哪里出现这么小的奶娃子?这么勇?黑衣人面面相觑,互相点头,并未手下留情。
哎呀!在与黑衣人交战的唐挽风心里哀嚎,早知道会遇到危险,应该先学习隐身术和逃遁术的!太后悔了!不应该看着这些攻击招式帅才学这些东西啊!
李文叡看着上空为了他豁出性命的奶娃娃,冰冷的心里也有了一丝微小的波动。他想站起身来帮忙,可是虚弱的身子并不听他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奶娃娃孤军奋战,为他流血受伤。
虽说唐挽风招式复杂繁多,但是战斗经验空白,加上对方人手多,不一会就落入下风,一道剑影闪过,唐挽风的脸被划过一个长长的伤口,顿时鲜血淋漓。
唐挽风捂着自己的脸,步步后退,已然穹庐之末。
唐挽风心一凛,快速飞到一个角落,双手并指念动咒语,一股磅礴的力量从身体里喷涌而出,直接掀飞了靠近的几个黑衣人。而后方的黑衣人脑海里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力量缠绕着自己,神情开始混沌,身形踉跄,却依旧没有倒地。
唐挽风继续念动咒语,鲜血从她的眼、耳、口、鼻滑落下来,眼前渐渐模糊,哎!用这个保命的咒语还是太勉强了!唐挽风心里暗叹,面色坚韧,直到最后一刻,在她闭眼的一瞬间,她看到李文叡朝她爬过来,她还看到林初愿一脸怒容,衣袖翻飞,黑衣人瞬间倒地昏迷不醒。
唐挽风慢慢陷入了黑暗中。
赶来的林初愿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唐挽风,以及周围的黑衣人,心中怒火尤甚,要不是因为她是修炼正道的妖,必要将这些黑衣人挫骨扬灰、以绝后患!林初愿想了想,衣袖一挥,那些黑衣人的四肢直接与身体分离,他们痛得醒过来又昏过去,反反复复遭受折磨。
林初愿冷笑一声,又看向唐挽风旁边昏倒在地的李文叡。
这是......林初愿凑近李文叡,看到他腰间佩戴的虎纹玉佩,上面写了个“叡”子。原来是皇家的人,难怪这么多人追杀......林初愿手指轻轻点在李文叡的眉心,封印了与唐挽风相关的记忆,然后抱起小小的挽风,身形一晃,便回了唐府。
“夫人,挽儿这脸上的伤......”唐远看着挽风脸上那狰狞的伤口,忧心忡忡。
“唉!人皮面具太难得了,”林初愿摇头叹气:“多亏没伤到本来面目。”
说着林初愿单手一点,挽风脸上伤口瞬间愈合,化成一道狰狞恐怖的疤痕,“这样也好,我们的孩子相貌丑陋,定然不会招惹过多的灾祸。”
“嗯,夫人有心了。”唐远抚摸着挽风的脸颊,“唉!挽儿,是我们对不住你。”
唐挽风醒来的一瞬间,立马摸自己的脸,居然摸到了一条长长的疤痕!唐挽风赶忙下床去照铜镜,看到自己狰狞的面孔,“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这不是我!这不是我!爹,娘!呜呜呜呜呜,我不要这张人皮!我不要!”
听到动静的唐远忙过来查看,唐挽风边哭边在地上撒泼打滚,“呜呜呜,这么丑我怎么出去见人!以后都没人和我玩了!呜呜呜呜!”
唐远头疼不已,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时林初愿左右牵着两个小女娃慢慢走了进来。
门外传来两道脆生生的声音。
“奴婢锦绣见过小姐.....公子!”
“奴婢冬蕊见过公子。”
躺在地上打滚的唐挽风一愣,抹掉脸上的泪,麻溜地爬起来,捂着脸躲到唐远的身后,又忍不住朝外张望。她看到门口站着两个比她大几岁的女娃,耳朵居然是尖尖的狐狸耳,心头一亮,直接从唐远身后奔了出来:“你们,你们是。你们居然是小狐狸!”
锦绣和冬蕊相视一笑,扑到唐挽风的怀里,“以后公子和我们一起玩吧!”
唐远看到打闹成一团的三个小孩,长松了一口气,忙走到林初愿身边牵起她的手,小声道:“还是夫人有办法!”
“走吧,让这三小只自己玩去。”林初愿笑着摇头,和唐远离开了唐挽风的院子。
而李文叡的记忆只停留在黑衣人追杀险些丧命的时刻,历此一劫,本来冰冷的心筑成一道高墙,他不会再靠近任何人,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只有自己才值得相信。
李文叡一直这样告诫自己。看着身边的人靠近又离开,他的内心并没有任何的波动。因为他知道,他选了一条孤独的不归路。
在某个静谧的夜晚,那道封印的记忆突然松动,李文叡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有一个奶娃娃为他孤军奋战。
那个奶娃娃是......
李文叡忽然想起唐挽风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脑海里有一根亮线串了起来,那个奶娃娃是挽风!
是唐挽风!
李文叡浑身冷汗的坐在床上,看着周围空无一人的寝殿,心里淌出了无穷无尽的悲凉。
原来是挽风......为什么,为什么直到所有人离开,他才记起一切?!是我,是我推开了他们!李文叡捂着脸,佝偻着身子,在黑夜里失声痛哭。
失去的,不会再拥有。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