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睁开眼睛便看见守在跟前的陈酆,再一抬眼便是窗下榻几上伏案书写的王博。一生中最亲的男人和最爱的男人都在,那种满足的感觉饱饱的,让她湿润了眼角。
“阿姐,醒了?”陈酆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叹道:“真是急死人了。”
王博写完最后一笔,拿起那片绢帛来吹了吹,折叠起来装到信封里递给玉珥,并吩咐道:“端参粥来。”
玉珥答应着出去,王博方起身走到床榻跟前,慢慢地坐在床沿上看着她憔悴的脸色,唇角抿了抿,没有说话。
“九郎……”陈秀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我没事了。”
王博抬手摸了摸她温凉的额头,低声应道:“嗯,饿了吧?先叫人进来服侍你洗漱,然后进点粥汤。”
明珰端了温热的水进来跪在床榻前服侍陈秀洗脸漱口,陈酆便起身躲到一边去。
玉珥带着婢女抬了一张雕花小桌案进来,另有人把之前王博写字用的案几挪走,把摆满了吃食的小方桌放到榻上。王博便叫陈酆:“阿酆,过来一起用餐吧。”
陈酆识趣的拱拱手:“多谢郎君,姐姐没事就好,我还有点小事没处理,先去了。”说着,他又转头看了看他姐,眨了眨眼睛便走了。
陈秀对他孩子气的举动有些无奈,低声叹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大懂事。”
“他在外边很稳重呢,就是在你跟前像个孩子。”王博说着,亲自盛了一碗人参鸡汤炖的粥给她,自己却只吃清粥。
陈秀一向不喜参粥,便皱着眉头说道:“还不至于吃这个吧?我……没事了啊。”
“暗销魂极折磨人,你昨晚虽然被我打晕了,但一夜之间醒来几次,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叫把你的手脚绑了。你这副样子可比城外逃难而来的人没甚区别。”
“额……”陈秀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青紫,心想原来是被绑起来了。
王博夹了小菜放到她碗里,轻声说:“乖乖吃东西,吃完后随我走吧。这里门户窄浅,有诸多不便。”
“嗯。”她点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也不想继续在这里住下去,况且买这个宅子也不是为了长久的居住,始终都是要离开的。
那件事情影响太大,回去的路上王博的马车所经过之处,只要有人,便都是关于那件事情的议论。
起初的时候陈秀并不在意,但听得多了便恍惚猜到了些什么,便问王博:“九郎,外边那些庶民纷纷议论的是怎么回事儿?王灵息怎么了?”
“死了。”王博满不在乎看着抚弄着腰间的玉坠,多余的一个字也不想说。
“死在了沉香楼的门口?”陈秀惊讶的看着他平静的面孔,低声问道:“中了暗销魂的媚毒?”
“嗯。”王博依然是那副表情,仿佛此事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呃,她怎么也会中毒?”
“我叫人灌的。”
“啊?”陈秀瞪大了眼睛。他叫人灌的?这意思就是王灵息的这种死法也是拜他所赐咯?
“因为她给你斟的酒里有那种毒。”王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满,丢开手里的玉坠抬手把身边这个唠叨的女子搂进怀里,“妄想害你的人,都万死莫赎。”
陈秀这才想起自己中毒竟然那是因为王灵息跳舞的时候给自己和王博斟酒了,自己还一干而尽。想到这里她越发的奇怪,问道:“那不是你也喝了?”
“我喝了一点,又吐在帕子上了。”
原来如此,这家伙心机之深防人之重真是令人发指。
这回并不是回王博的私邸,而是直接去了城南的温泉山庄。因为王博说,昨晚折腾的难受,今天必定要在热汤中好好地泡一泡。
陈秀想想自己昨晚差点跟王博那样,便一脸的羞红,下了马车逃也似的跑进去了。
温泉山庄有三个泉眼,王博利用地势修建了这座庄子,引泉分流,分别建造了七处可沐浴浸泡的汤池。其目的当然是为了要好的朋友来时各自使用互不干扰。
陈秀依然去之前自己用过的那里,想着王博自会去别处泡,进了屋子她便吩咐明珰给自己宽衣,踩着沁凉的玉阶慢慢地溜进了温热的池水里。
“动作倒是快。”温润的男子声带着几分调笑,把刚泡进玉池里的陈秀吓的一个哆嗦,忙沉下身子转过来,却看见只披着雪白棉袍的王博正笑吟吟的站在池边看她。
“九郎怎么来这里?那边……那边不是还有几处可以泡么?”
王博轻轻一笑却不理她,只抬手去解棉袍的衣带。
“唔……”陈秀忙捂住了眼睛转过身去,尽量把自己都藏进水里不去看他。
脱掉棉袍,王博一步一步的下了玉池,温热的水浸泡着肌肤,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服的让人轻叹。
他缓缓地走到那个抱着双臂埋在水里装死的某人身边,伸出手去扶着她柔滑的肌肤,低声笑道:“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好,你哪里洗不到我可以帮你,反之,你也可以帮我啊。”
“唔……我有明珰!不用你……”她哗的一声拍开他那只讨厌的手,怎么他一摸过来,自己又像是中了媚毒?
“明珰哪有我知道你的心意。”手被拍开他一点也不恼,反而双手都伸过去捏住她的肩膀,逼着她转过身来跟自己对视,“何况,你昨晚已经答应我了,只是我不能趁人之危。现在你已经清醒了,该为自己的承诺做点什么了吧?”
“唔……我答应你什么了……”她低着头不敢看他,昨晚那种情形若不是他把自己打晕了,恐怕自己的下场不会比王灵息好多少吧?
“你什么都答应了。”他低低一笑,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在她尚未来得及反应时便低头吻了下去。
二人之间除了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他们或许比任何一对恋人都亲密。那些热恋情侣之间能做的,以及被人视为逾越不应该做的,他们都巨细无遗的做过。
她爱害羞的特性加上原本心理的压力让她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情人,可这并不影响两人亲密指数的攀升。
对于初近女色的王博而言,她含羞带怯的样子,是一种致命诱惑。每经历一次,他自以为过人的自控力就要被瓦解一次。
此时此刻,裸着身体的王博将她一口气吻到窒息,将她抵在雕琢着西番莲花纹的玉池壁上,白皙修长的手臂撑在她耳侧,幽深的眼底放射出熠熠光彩,灼热地近乎放肆地锁定她。
意识迷离间,她的身体失去抵御能力,终于弃守投降,鼓励地抱紧他:“九郎……”
这是最好的允诺和,邀请。
契合的瞬间,他黑眸中投射出来的灼热的目光地落在她绯红的脸上,似是下一秒就要陷落在她如水的眸光里。
寂静里,陈秀几乎承受不住他眼眸中散发出来的满溢的柔情。
最初的疼痛在温热的水中渐渐地缓解之后,便是令她窒息的激烈,哗哗的水声和窗外的风声谱成一支美妙的人世间最动情的乐曲。
她渐渐觉得暖,像沐浴着春日里明媚的阳光,浑身暖洋洋的,人想睡去,又并不疲倦,身体里仿佛正绽放花朵那样好……
仿佛过了一生那样久,意识终于断断续续的回来,陈秀羞赧的扭过头。王博的脸埋在她肩窝里轻笑,惬意又餍足的蹭着她,温柔的问她感觉还好吗?
她便猫儿一样闭着眼睛,勾住他的脖子,低声呢喃:“一丝力气也没有了,郎君干脆把我淹死在这里算了。”
“呵……不许胡说。”他轻笑起来,手臂缓缓地托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往池上走去。
“人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离开了水又觉得有些冷,她下意识的搂紧了他的脖子往他的怀里靠,“郎君乃是天上谪仙,死在郎君的怀里,妾今生无憾……”
“唔……”他把她放到一旁的榻上,刚拿过棉袍盖在她身上,却听见她后面的话,便立刻扯掉棉袍再次俯身上来,低声问道:“卿卿,你确定……”
“不要。”她手忙脚乱的扯过棉袍来把自己裹住,并娇笑着跪坐起来,在他的胸口上蹭着:“夫君就怜惜一下妾吧,妾很累了呢……”
一声‘夫君’叫的他身子一僵,深埋在身体里的情绪蓬勃而出,他野蛮的扯掉了她身上的棉袍,反手把她推倒在榻上。
今晚的飨食无比的精致,居然还准备了喜饼和合欢酒,烛台上也全都换成了红烛。
穿着一身朱砂色流云暗纹裳服的陈秀扶着明珰的手臂慢慢地走到案几,看了看丰盛的饭菜和旁边烛台上红艳艳的蜡烛,轻声笑道:“这算什么?”
王博已经跪坐在案几旁,拿了一双乌木镶银的筷子递给她,温和的说道:“不算什么,等我择个良辰吉日,便把你的身份挑明了吧。跟在我身边,我绝不会委屈了你。你想要什么名分……都给我说。”
陈秀笑了笑,提着裙裾缓缓地跪坐在王博的对面,接过那双筷子来放在案几上,转手拿了酒壶给他和自己都斟满了酒,轻声说道:“郎君的心意,阿秀明白的。”
王博微微皱眉,这妇人不是已经改口唤自己‘夫君’了么?怎么这会儿又改回去了?
见他沉默不语,陈秀温婉一笑,说道:“难道今夜郎君要与妾横眉冷对么?”
王博无奈的端起了酒杯,轻声一叹,说道:“阿绣,正室夫人的位置不适合你,我保证你是我心中最爱的人。你乖,只管陪在我身边就好。”
陈秀灿然一笑,举了举手里的酒杯,仰首喝掉。
王博见她笑,当她是默许,也微微的笑了笑,把杯中酒喝掉。
当晚,陈秀没再说让王博不高兴的话,两个人和和美美的用饭,饭后,王博方轻笑着拉过她的手,低声说道:“怎么竟有些相敬如宾的样子?我之前那个灵气四射古怪精灵的阿绣哪里去了?”
陈秀努嘴,轻哼了一声:“郎君倒是好精神,人家都困死了。”
“睡了一下午还困?”王博轻笑着拉着她往床榻跟前走,“之前也没见你这么能睡啊。”
陈秀暗暗地瞪他,之前不是没被你折腾么?还以为这人是个怜香惜玉的,想不到竟是生龙活虎。况且自己之前中了暗销魂也要了半条命。
感觉到身后的人脚步沉重似是无力走路的样子,王博站住脚步回过身来别有深意的看着她,低声说道:“嗯……要不,再叫她们端一碗参汤?”
“郎君!”陈秀无奈的瞪着他,半晌方低声说道:“你能不能好好地说句话?”
她微怒含嗔的样子好看极了,王博的心里又猫爪一样的痒,手腕用力把她带入怀里,低声笑道:“我这不是好好说话吗?”
“郎君……”陈秀微微一叹,换了一副无奈的神情。
“怎么了?”听到她叹息,他忙抬手把她从怀里拉出来,看着她有些郁闷的小脸,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今儿是咱们两个的好日子,不许你唉声叹气的。”
“嗯,”她点点头,很是乖巧的挽住了他的手臂,“我很累,我们去床上躺着说说话儿?”
王博轻笑,连声说好。
明珰和玉珥两个人很是体贴,床上的纱帐不知何时也换了颜色,烟霞紫轻纱,宛若天空中最艳丽的那一抹云霞。
他们二人并头躺在床上,王博拉过大红锦被搭在二人身上,方侧着身子看着她,低声说道:“有什么话儿就说吧,你家夫主在这里听着呢。”
“郎君……”陈秀转过身来靠近他的怀里,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胸前衣襟上精致的刺绣,低声问道:“从今日起,妾便是郎君的人了。”
“是啊。”王博满足的微笑,有生以来,今日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可是,做你的人好危险的,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家下毒害死了。”
“不许胡说。”他修长的手指抵住她的唇,“我会护你一生一世,不准你有意外。”
她娇笑着张开嘴巴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手指,低声说道:“我是说万一嘛。”
一阵酥麻的感觉从指尖遍及全身,王博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方压下那股冲动,转手捏着她软软的脸蛋儿,笃定的说道:“没有万一。”
“郎君能不能再给我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呢?毕竟郎君还有许多大事要做,总不能天天呆在妾的身边啊。郎君若是不在,妾可是很危险的。”她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娇声的要求,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
想到那次在城南门外的突袭,王博毫不犹豫的说道:“好。自今日起让长垣带一百二十名近卫护在你身边。”
长垣是王家家族暗卫的一个中等首领,他的武功修为比阿骢更高一倍,而他手下的一百二十名护卫都是以一当百的王家勇士。
“多谢郎君。”陈秀搂着他的脖子撒娇,樱唇在他的脖颈间蹭了又蹭。
他长臂一伸把她从怀里扒拉出来,凤眸含笑,轻声问道:“还要?”
“唔,睡了。”她忙转过身去给了他一个后背。
第二日王博便被家主叫走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至于是多么重要的事情陈秀自然不会问。只体贴的为他整理好袍服,看着他身上每一个细节都完美的无懈可击之后才轻声说道:“郎君,好了。”
“跟我一起回去吧。”这里毕竟在城外,他忙完了想她的时候,过来不方便。
“我还想在这里住几日呢。”她温婉的笑,又踮起脚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王博倏然笑了,抬手捏捏她温润的脸颊,转身离去。
王博临走时把长垣叫到陈秀跟前吩咐他和他手下的一百二十名护卫从今日起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陈秀的安全,决不能懈怠,若有闪失,让他们自行了断。
送王博上了马车,看着他带着阿骢等人渐行渐远,陈秀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陈酆跟上去悄声笑道:“阿姐,今天你好美啊,美得都令人不敢直视了。这样的你可不能在建康城出现,很危险呢。”
“胡说什么。”她心中一阵发虚,心想不就是跟他睡了一晚么,至于有那么大的变化?
“嘻嘻……”陈酆笑着摇摇头,说道:“阿姐不信去那边水池中照一照就知道了。铜镜虽好,却照不出阿姐此时的娇媚的颜色。”
“好了,还不闭嘴。”陈秀不自然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刚刚王博上马车的时候在自己的脸上亲吻了一下,到现在她的脸都羞得发烫。
真是要命了,自己明明是个心如枯井的重生之人,经过那一场噩梦她应该把这世间的情爱都看淡了,怎么还会有如此小女儿的神态呢!
一边暗恨自己的不争气,陈秀脚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屋子,把跟在她身侧的陈酆关在门外。理由是,她累了,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