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妧对南疆极为不喜,尤其是这个乌兰上次还跟顾宁琛说了会儿话,看着顾宁琛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姜妧心中更是不喜了。
苗嬷嬷闻言也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姜妧,望着她沉凝的侧脸,眉头微微皱起。
她这一次随着乌兰来到大雍,为的就是要找当年那个孩子,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已经死了,好在她还留下一个女儿。
她不在了,她的女儿好歹也是留着南疆的血液。
至于有没有天赋,这要回去让二长老看过了才知道。
只是,她没想到荣王世子妃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竟然也有这么冷硬的一面。
若是强行带走,只怕会给南疆惹上祸事。
乌兰顿了顿,强忍着回头看苗嬷嬷的冲动。
今日她会来这里,完全是因为苗嬷嬷的提议!
苗嬷嬷虽然是个下人,可在乌家地位不低,就是她父亲见了苗嬷嬷都要客客气气的待着。
她虽然在乌家受宠,可到底没那个天赋当上圣女,乌家已经有不少被她踩在脚底下的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得罪了苗嬷嬷从而让二长老对她失望?
所以今日这一趟,她避无可避,只是她心底陡升一股怒气,这个苗嬷嬷让她今日上门拜访荣王世子妃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二位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
苗嬷嬷目光在姜妧身上一顿,“世子妃可是有了身子?”
姜妧眸色一寒,转而又笑了:“这位嬷嬷真是好眼力。”
苗嬷嬷欠身:“不敢当,只是对我们修习异术的南疆人来说,身子的变化情况比没有修习过异术的人更要敏锐一些罢了。”
姜妧没有说话,她知道苗嬷嬷这话说的是真的,她修习异术之后,也有一些发生了变化。
“明人不说暗话,二位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的还请明说吧。”
姜妧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苗嬷嬷身上。
对姜妧的通透,苗嬷嬷心里很是满意,却也有隐隐的不安,这个女子太过聪明,再加上她荣王世子妃的身份,只怕更是不好掌控。
“不知道世子妃可曾听说过云家?”
姜妧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云家?”
苗嬷嬷问完这话之后便一直盯着姜妧,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见她面露茫然,确定她是真的不知。
她来京城之后便打听过,这位荣王世子妃一出生之后便被送到相国寺,直到十三岁那年才被皇太后接回京来。之后更是深居简出,这样一个人不知道如今已经低调到那样的云家也是正常的。
“云家是皇太后的外家。”
姜妧恰时的露出惊讶,苗嬷嬷皱眉:“云家的十三小姐与皇太后感情极好,情同亲姐妹。”
“而你的母亲,景元长公主则是她的女儿。”
“你胡说!”姜妧腾地起身,“愤怒”的望着她,语气冰冷道:“不准你污诬蔑我的母亲!”
一旁的乌兰也是心血翻涌,她没想到苗嬷嬷竟然会知道大雍的皇室辛密!
只是苗嬷嬷说出这些来是什么意思?
苗嬷嬷神色未变:“当年是我亲自将那个孩子抱入坤宁宫交给先帝的。”
姜妧咬牙瞪她,那目光充满了火气,玉簟忙上前安抚她,心中却如潮水翻涌,“夫人,您可千万注意着身子。”
姜妧瞥了她一眼,火气稍稍消了一些,重新坐下,冷哼道:“凭什么我要相信你说的话。”
“谁知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故意说这些来挑拨我们大雍的?”
“你以为没凭没据,我会相信你这个外族人的话?”
“还有,你话说了这么多,都没说你们上门来做什么,我是不是可以以为你故意来挑起我和皇祖母之间的罅隙的?”
姜妧语气平缓,可每一句话都如刀一般让苗嬷嬷呼吸急促。
若是今日真的被她冠上这样的罪名,南疆人谁也护不住她!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若是世子妃不相信,可以去找皇太后问个明白。”
“至于我们今日上门,是有一件事求世子妃帮忙的。”
“皇祖母那儿,我自然会去核实。至于你们……”姜妧淡淡的笑了:“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早说不就完了。”
“说吧,二位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乌兰看向苗嬷嬷,苗嬷嬷目光却一直落在姜妧身上,她是想请姜妧去一趟南疆,可姜妧如今怀了身孕,不说旁的,就单说姜妧自己,也不会不顾孩子出门远行。
姜妧见状突然笑的冷冽:“怎么?想要我帮忙,却又不开口?既然如此,二位还是请回吧。”
说话间她直接站起身来,作势欲走。
“等等——”苗嬷嬷顿时沉不住气开口喊住她,“我想请世子妃与我们前往南疆一趟。”
姜妧将手掌覆在平坦的小腹上,冷冷道:“这个忙,我不会答应的。”
苗嬷嬷皱眉,她知道姜妧十有八九不会同意,却没想到她这么果决。
“世子妃不考虑考虑?”
“作为一个母亲,我不会拿我的孩子去冒险。”姜妧冷笑,南疆那个地方,进去容易出去难,她还真以为她很好骗吗?
“圣女已亡,我们南疆需要一位圣女——”
“那与我何干?”姜妧冷硬得打断她的话。
苗嬷嬷瞪大眼睛,十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身上可是流着乌家的血!”
“什么?!”
一声惊呼,乌兰瞪大了眼睛起身,连差点带倒了椅子都未察觉。
苗嬷嬷脸色铁青,她竟然忘记了乌兰的存在!
乌兰似是想到了什么,惊讶的看着姜妧:“你是我叔祖父的外孙女?”
姜妧眉心一拧,正要开口,一道凌冽的声音骤然响起:“不管她身体内流着的是谁的血脉,这里是荣王府,是大雍的地盘,轮不到你们南疆人来这里耀武扬威!”
一身玄色云锦长衫,外罩白色纱衣的男子从外头走了进来,直接站在了姜妧的身旁,伸手轻揽着她的腰际。
一男一女,一冷一淡,站在一处,同样出色的容颜,看上去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站在一处竟是意外的和谐。
这是顾宁琛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如此凌冽的神色,姜妧却意外觉得安心,往他身上靠了靠。
顾宁琛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脸上的冷硬缓和了不少。
乌兰的目光从顾宁琛进来的那一刻就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目光带了几分痴迷。
姜妧无意中瞥见,心头顿生不喜,搁在他腰际的手忍不住捏了一把,又悄悄的拧了一个圈。
顾宁琛吃痛,面上却丝毫未动,寒声道:“二位请回吧!”
另一只手却悄悄的握住了姜妧的手,转头讨好的冲她一笑。
姜妧冷哼了一声,顺势松了手。
那块肉还隐隐作痛,不用想也知道青了!
乌兰回过神来,见两人这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心里头登时有些不是滋味,“世子,我们只是要求世子妃去南疆做客一趟,如今南疆大乱,我们需要一个圣女……”
顾宁琛目光冷锐扫过来,薄唇微掀,吐出的话却异常的凉薄:“关我屁事!”
“世子!”
乌兰面色大变,紧咬着唇,看向他怀中的姜妧的目光极为不善。
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的错,不然顾宁琛怎么会对她说出这么绝情的话?!要知道,在南疆,圣女那是神圣的存在,谁也不能侮辱的!
顾宁琛皱眉,扬声道:“燕回,送客!”
说罢也不管这两人如何,直接打横抱起姜妧离开。
姜妧:“……”
她的脸不出意外的红了。
顾宁琛看着她通红的俏脸,心情十分愉悦,他的小妻子,面皮还是一如既往的薄呢!
“快放我下来。”姜妧忙戳了戳他的胸膛。
这么堂而皇之的抱在一起,像什么话!
“我偏不!”顾宁琛理直气壮,这是他媳妇儿,他做什么不能抱?
姜妧气结,扭头不肯理他。
好在一路上没什么人,姜妧这才松了口气。
因着这件事,进了里屋之后姜妧也没有搭理顾宁琛。
“阿妧……”
顾宁琛脸上的得意瞬间变成了委屈,如同一只被人抛弃的大狼狗,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阿妧,你生气了?”
姜妧抬头凉凉看他一眼,“我不该生气?”
这个混账,是越来越放肆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抱着她走!
要是被人看到了,指不定传出什么碎话来!
她还是要脸的!
顾宁琛委屈道:“还不是为了让那个乌兰死心,你都没看到她刚刚那眼神,要不是顾忌着她是南疆人,我直接就挖了她的眼珠子!”
说到最后,顾宁琛眼底浮现一抹戾气。
姜妧被他的模样给震住,她一直都知道顾宁琛的真实模样不是在她面前流露出的那般温和,他骨子里是冷漠狠绝的人,只是他从来不会在她的面前流露出这一幕。
她微微侧头看着顾宁琛,澄澈的眸子中全是顾宁琛的倒影,而嘴角却是渐渐带出了笑意。
“好了,不就是被她看一眼吗?又不会少块肉,不碍事的。”姜妧浅柔而笑,那从未有过的温暖笑意让顾宁琛眼中的戾气缓缓褪去。
他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头枕在她的肩上,人往软塌上拱了拱,像是对着主人撒娇的宠物,十分傲娇。
姜妧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这软塌就这么一个小地方,你这么大个头还往上挤,我都快躺不下了。”
“那我们躺在一起就好了。”顾宁琛眨了眨眼睛。
姜妧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腰间的双手一个用力,直接让她趴在了他的身上,姜妧翻了个白眼,与他说起了正事。“苗嬷嬷和那个乌兰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
顾宁琛很委屈,“阿妧,咱们两个独处的时候一定要说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吗?”
他都好几天没跟自家媳妇好好温存过了,提这些破坏气氛的事情做什么!
“你别闹。”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腰际作怪,姜妧忍不住扭了扭身子。
两人身子贴着身子,这一扭动,头顶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那只放在她身上作怪的手也开始不正经起来。
姜妧红着脸推了他一把,坐在了一旁的小杌子上瞪他。
顾宁琛看着身下的狼狈,无奈苦笑,起身遮掩了一下,摊手道:“阿妧,这可不能怪我,实在是它想你想的紧了。”
“闭嘴!”
顾宁琛怕姜妧恼羞成怒,忙转移话题,“乌家的人就算是不死心,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好歹是我顾宁琛的妻子,她们不敢动手的。”
姜妧等脸上的热度下去了些,才道:“乌兰今日听到苗嬷嬷点出我的身世,很是惊讶,想来我的身份在乌家也是个秘密。”
“南疆人最重视血统的纯正,尤其是南疆那几大家族,更是重视的厉害。”顾宁琛双手枕头,重新躺了下来,神色惫懒,“对乌家的人来说,你母亲就是一个污点,她们自然是不会将她认回去的。”
“不过……”顾宁琛话锋一转,原本的惫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委屈,“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着我!”
姜妧有些慌了手脚,“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来着。”
顾宁琛也只是想逗逗她,没有真的想生她的气。
长臂一伸,将她箍在怀里,柔声哄着:“我知道,你别慌,别慌……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这事,不说也是好的。”
“那乌家的事怎么办?”姜妧长睫凝着泪珠,仰头看他,像只茫然的小兽,惹人心疼。
她是颜二爷的女儿,又是乌家的外孙女,若是乌家人知道了这一点,更是不会放过她了。
如今的她,什么也不想折腾,只想这样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顾宁琛看得心里难受极了,“阿妧,我会一直都在的。”
姜妧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
南疆人离开的前一日,宫里设宴为他们践行。
荣王妃早早地发话过来,让姜妧安心在王府里养胎,不用劳累。
不过姜妧想着有事情要问皇太后,又想与颜二爷见上一面,还是准备去参加这个宫宴。
荣王妃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人将马车弄得厚实舒服些。
姜妧看到完全变了样的马车时,心里头暖暖的,似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
慈宁宫里,皇太后见到姜妧也是高兴的,但还是板着脸训了几句。
姜妧乖巧的听着。
皇太后一见她这模样,那些训斥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问了她一些身子上的问题。
虽然已经听桂嬷嬷转述过,但还是比不上听本人说。
姜妧一一回答。
秦王妃在一旁笑道:“皇祖母可真疼安宁,我这儿瞧着都有些吃味了。”
皇太后瞪了她一眼,笑骂道:“说得你当初有了芙姐儿的时候哀家没问过似的,也就你面皮子薄,哪像安宁,问啥说啥,一点也不害臊!”
秦王妃脸登时烧了起来,嗔道:“皇祖母,您……您……啊呀,我去看看芙姐儿!”
秦王妃跺脚,红着脸避了出去,荣王妃身子久坐不适,也去了偏殿休息。
皇太后不喜热闹,便让其他人也都退了,只留下一个姜妧在身边说话。
“桂嬷嬷上次回来,已经将你们之间的事都说了一遍。”皇太后靠着引枕,整个人慵懒了下来,再也没有方才高贵端坐的模样。
“皇祖母……”姜妧讪讪的喊了一声。
她知道桂嬷嬷不会瞒着皇太后,可她也不希望皇太后以为自己在慈宁宫里头有眼线。
毕竟,皇太后眼中是容不得沙子的。
“你怎么知道的?”皇太后定定看她,苗嬷嬷既然敢来找她,定然不会叫人随意发现了踪迹。慈宁宫的人都是桂嬷嬷一手调教,就算是姜妧也插不进手的。
也就是说,有人盯着苗嬷嬷,但却把这消息透露给了姜妧。
不知那人是谁,皇太后这心里总是不安的。
南疆在准备什么她都不管,可这些年南疆的动作越发大了起来,上次更是将手伸到了慈宁宫里头,那么这次他们入京,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求和而来?
皇太后见惯了那些勾心斗角,她不相信南疆什么都没准备,而是真的选择臣服。
她怕告诉姜妧这件事的人是在算计她,也怕她受伤。
姜妧自然晓得皇太后的意思,眼睛微涩,她像个孩子似的娇娇的靠在她的膝头蹭了蹭,“皇祖母,是颜二爷告诉我这件事的,他想知道苗嬷嬷与您说了什么。”
颜二爷?
皇太后脑海中立刻浮现一张清冷的容颜,抚摸着姜妧秀发的手一顿,“颜二爷怎么会找上你?”
见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那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我那日去云烟阁一趟,碰上了颜二爷,后来因为……身子的缘故晕了过去,是颜二爷送我回王府的。”
事情的真相自然不是这样,但她也只能这么说。
姜妧晕倒被送回王府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那人是颜二爷。
“他救了我和腹中的孩子,我帮他这么一个忙,也算是两清了。”
如果没有颜二爷,她体内的蛊虫反噬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这么说也不为过。
姜妧说的真诚,皇太后也没有怀疑,姜妧问:“皇祖母,这件事我能说吗?”
皇太后顿声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若是要告诉他也无妨的。”
颜二爷要对付的也不是她们,况且,这件事也瞒不了多久。
“皇祖母,混淆皇室血脉,您会不会受到影响?”
皇太后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伸手将她拉了起来,“你有身子,还是不要这样蹲着,对孩子不好。”
姜妧乖巧的应了声。
皇太后将她鬓角的秀发别到耳后,淡声道:“哀家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怕别人说道不成?更何况,这件事宗人令也是知道的,先帝他……把什么事都给哀家安排好了,出不了差错的。”
姜妧眉眼弯弯,“皇祖父对您可真好。”
皇太后有些恍然,“是呀,可惜这个死老头走得那么早,留下这么多烂摊子给我收拾!”
姜妧震惊的看着皇太后,嘴角不着痕迹的抽了抽。
眼前满是匪气的老太太确定是皇太后???
皇太后立刻回过神来的时候,又恢复了之前慵懒的模样,好似之前那骂先帝“死老头”的不是她。
姜妧噗嗤的笑了,皇太后瞪她:“不许说出去!”
姜妧忙比了个闭嘴的姿势,可眼睛里的笑意却是不断的。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外间响起了脚步声,两人也就停下了交谈。
“皇太后,皇后那儿使人来请了,说是时辰差不多了。”
桂嬷嬷恭谨道。
皇太后拍了拍姜妧的手,“你且去吧。”
今日的宴会,皇太后并不打算出席。她年纪大了,还是不太喜欢热闹的。
姜妧起身与荣王妃和秦王妃一道去了金殿,大殿中笑声不断,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
一看到姜妧来了,顾宁琛自发的起身过去扶住姜妧。
姜妧:“……”
她的脸有些发烫,可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拂了顾宁琛面子。
今日的宴席不分男女席,几位宗亲夫人也都是坐在自家夫婿的边上。
顾宁琛小心翼翼的扶着姜妧坐下,那模样瞧得一殿的人都忍不住脸红。
虽然大雍民风开放,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如此恩爱的,倒也少见。
姜妧也有些脸红,可心里却是甜滋滋的,也就不扫了他的兴致。
对面的乌兰瞧见这一幕,眸光黯淡了几分,紧咬着唇脸上略有些不服气。
苗嬷嬷眼疾手快的按住她,“乌兰小姐,别忘了二长老的命令!”
乌兰心一颤,不甘的坐在位子上,眼中闪过浓浓的妒忌。
顾宁琛模样长得好,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更何况,他一身贵气,举手投足皆是不同凡响,她与他有过一两次交流,完全被这个男人所折服。
要她亲眼看着这恩恩爱爱的一幕,她如何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