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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昌伯侯求赐婚,易禾还有一桩烦心事。

明日就是司马瞻的册封大典,他今日本该在太常寺和礼曹官员的指引下,来太极殿预先走一次行放,以免正式册封时出现纰漏。

结果他们等了一天,也不见司马瞻的影子。

署下派去的郎中令说帖子送了两回,王府的侍卫只收了,却一直不见来人。

连个口信都没给传出来。

情急之下,两处的礼官都来太常寺找易禾商议对策。

可易禾那会儿正在御书房面圣。

几个人一时半刻没等到她,便开始在院中闲聊起来。

易禾回去时,正听见他们踽踽私语。

太仆萧生道:“诸位,你们能猜透陛下这回大封殿下,究竟是何用意么?”

奉礼郎卢忠咂咂嘴:“说来也怪,殿下既然手握重兵,陛下何不赐他做个封疆大吏,远远地支出京城,还能免了卧榻之侧的危机。”

鸿胪寺少卿郑论表示异议:“你懂什么?封地的前提是京中有家眷留守,殿下还未成家,有何掣肘?若赐了封地,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招兵买马,日后谋反岂不是易如反掌?”

“大人此言差矣,殿下长久留京,哪怕在王府打个喷嚏,唾沫星子都能飞到太极殿,要是造反逼宫的话,同样易如反掌。”

易禾拉了脸,悄无声息地走到他们身后。

她素日里极少严厉治下,一则因为太常寺的差事无关宏旨,实在不必呼来喝去。

二则因为礼官最重清贵体面,动辄疾言厉色,实在有失上下官体。

三则他们每日规行步矩,时不时还被御史台弹劾,实在已经够倒霉。

所以但凡不太过分的,易禾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等于她瞎了。

郑论第一个发现她,忙躬身揖手:“下官见过大人。”

余人也吃了一惊,慌忙见礼。

易禾冷笑:“怎么不聊了?有什么是本官不能听的?”

奉礼郎卢忠小跑着去室内搬了把椅子给她,又讪讪道:“大人言重了,只是些家长里短。”

“哦,我当你们在聊三公曹的大狱里有没有坐北朝南的雅间,还是秋决削首的时候要不要排号呢。”

易禾落了座:“妄议天家,祸及九族,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

因为太常鸿胪两寺毫不涉政,是以多靠自治。

简单来说,只要陛下和易禾不管,就没人能管得了他们。

就算御史台弹劾,也是官体官仪之由,小小不言都能揭过去。

所以这两处的官员,最是喜欢背地里口无遮拦。

可是口无遮拦也该有个度,以今日之言,怕不是要太常鸿胪二寺都来陪葬。

此时几人只垂首不言,作聆训之状。

“今上是个杀伐果决之人,你们如此不知忌惮,公然诽议谋反逼宫之事,口出篡权僭位之言,此番若是上达天听,会是个什么后果,想必不用本官提醒你们。”

并非易禾吓唬他们,莫说当今陛下,换任何为君者遇上这种事,只砍他们自己的脑袋都算格外开恩了。

箫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忙请罪:“下官只是见衙门里没有旁人,所以才一时大意,口出妄言,还请大人恕罪。”

没错,他们就是觉得礼官皆是不求闻达,自以无患。

只要不得罪人,肯定不会被告到御前。

“没有旁人?”

易禾指了指院内的几排公房。

“你们且进去走到窗前听听,一字一句皆能入耳。”

“既知侧卧之榻不容酣睡的道理,怎么又对衙门的人深信不疑了?”

“太常寺这个院里,焉知日后没有叛变告讦之人。”

易禾一连怒斥三句,几人面面相觑,神色已有些惶恐。

现在朝纲不稳,党争纷沓,还真说不好以后谁会党同伐异。

到时人家先入为主,随便一盆脏水浇下来,自己就再也洗不清。

须臾全都失色:“下官知错,求大人救命。”

易禾长叹一口气:“为防有人益己诛异,明日册封大典之后,本官以失仪为由,罚你们都去守陵,为期两月,可有异议?”

这就是将所有人都绑在一条船上了。

日后谁想摘清自己反咬一口,易禾便是人证,守陵便是物证。

“多谢大人周全,下官没有异议。”

易禾又道:“那便这么定了,你们就先委屈两个月。”

几人将感恩戴德的话又说了一箩筐,易禾忙叫他们止了。

因为正事还没解决。

亲王册封何其要紧,既然司马瞻不肯亲来,只能派人去晋王府教礼。

易禾虽不愿意,但她身居长官之位,也实在推辞不得。

真出了什么岔子,她还是被首要追责的那个。

教就教罢,反正她已经得罪了陛下,还在乎再得罪一个殿下么?

……

议定之后,易禾回到公房。

案上照旧有一盏热茶搁着,白青正背对着她在柜子里找东西。

看她进门便行礼:“大人回来了。”

易禾想想方才那几个,再看看白青,感慨道:“只有你是省心的。”

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叫白青有些不知所以。

“大人何出此言?”

“别提了,有些人怕是守陵守傻了,只要见到活人就一堆废话,所以我让他们都去侍奉先祖了。”

白青笑笑:“可是大人罚他们去守陵,不怕他们怀恨在心?”

“有什么办法,我来衙门之前刚面过圣,下值后又要去王府教礼,若今天的事一旦被人告发,你猜他们首先会疑谁?”

白青站在原地,好生琢磨了半晌。

终道:“还是大人最通透,既替别人挡了灾,又给自己消了疑。”

并非易禾多疑,是这几日手下告诉她,谢相突然好端端将一个中书舍人遣来了太常寺喂羊。

虽说丞相有官吏任免权力,从七品的官员任调不一定要呈报御前,但易禾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太常寺这几个署官惯爱搬弄口舌,保不齐哪天就被人拿了把柄。

先远远地支开俩月再说。

反正谢相不会让自己的人一直在这里喂牲口。

此时白青将嘉礼册子递给她。

易禾接过揣在身上,预备着晚间拿给司马瞻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