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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其他类型 > 皮影之下 > 第22章 西瓜与小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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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班柠向来是不参与老大和老三之间的战争的,她当时学业繁重,只顾着快点吃完饭回学校上晚自习,所以她的评价就显得十分客观,“我觉得还行,就是醋多了点,算好吃。”

得到了二女儿的认同,老班还是很开心的,把手上的油渍往围裙上抹了抹,又奔进了厨房,大声说:“还有道锅包肉呢,我这就盛出来!”

“啥?”班泯不高兴地龇牙咧嘴,“怎么不是松鼠鱼就是锅包肉啊,都是酸口的,咱家也没人怀孕吧?”

班珏琳终于忍无可忍了,她一拍桌子,对着班泯怒目而视:“班泯!你说什么呢!我和姐还都小,不想听你这些乱七八糟的难听话!”

班泯嗤一声,根本不屑班珏琳的愤怒,“什么难听话?哪难听?怀孕难听?那你是怎么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可好,一下子就捅了马蜂窝,青春期的班泯,和叛逆期的班珏琳,两个一触即发,班珏琳冲上桌子就向班泯扑去,桌上的盘子都差点被她弄掉在地。

班柠手疾眼快地扶住餐具,见怪不怪地平淡一句:“要打出去打,别坏了爸的一桌子好菜。”

也许班泯潜意识里也是知道不可以辜负老班心意的,即便刀子嘴不肯承认,但行动却非诚诚实。他拖着乱踢乱踹的班珏琳出了大院,两个人在门外打得不可开交。

老班端着热气腾腾的锅包肉回来时,不见兄妹二人,只看到班柠一个人在吃鱼。

“你哥你妹呢?”老班一头雾水。

班柠抬了抬眼皮,示意门外。

老班循望过去,果然看到外面两个身影正在厮杀。

“祖宗哎!”老班惊呼一声,放下锅包肉就冲出去,“又打!别打了!就你们两个一天到晚地打,哪有亲兄妹这德行的!”

巷子里其他人家也探出头来看热闹,时不时地还要幸灾乐祸地丢出一句:“我还是赌班泯赢,这次押10块钱。”

2.

其实,班泯的青春期问题一度令老班很头疼。

倒不是说他有多么大的问题,而是“不学无术”、“不务正业”这两点就已经够让老班上火的了。

从中学一年级开始,班泯的考试成绩就总是不及格,重点中学几乎没有指望,更有甚者,他还偷偷抽烟,还有点要早恋的迹象。

这可是吓坏了老班,在班主任的一个电话下,就从单位请假冲去了班泯的学校,向老师不停道歉、忏悔并且还要保证。

保证班泯今后绝对不和不三不四的校外人士有勾结,保证班泯绝对不再跑去厕所偷偷抽烟,保证班泯……再也不和同班的……叫什么来着?

“佟颜。”

“对,保证再也不和佟颜有任何接触!”老班按着班泯的头,就像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那种,“快点和丁老师保证,快点!”

班泯就是不肯保证这个,不服气的模样令班主任更是火冒三丈。

“班泯爸爸,你也看到了吧?他整天就这副样子,你让我怎么办?你让全班同学怎么看待我这个做班主任的?我劝你一句哈,干脆转学算了,职业学校也不坏,也许班泯就适合那种地方!”

本来还很歉意的老班在听到班主任最后一句话时,忽然就变了脸色。

他唇边的笑容褪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抓过班泯的书包,踢了他一脚:“走。”

班泯还有些困惑,但还是乖乖地跟着老班离开,剩下班主任很没面子地喊道:“班泯爸爸,你这是什么意思?成年人可不能没礼貌!”

老班站在走廊里,回头对她留下一句:“您也知道是成年人,在要求别人有礼貌之前,您最好也要先做到。”

班泯对老班的看法,也因此而稍微改变了一些。

“爸。”他坐在老班的自行车后座上,长长的双腿搭在车轮两边,有点难以启齿,但也还是说了出来,“我之前……就以为你只是个唱皮影戏的。”

老班没说话。

“但你刚才太酷了,我突然觉得你很像个男人了。”

“屁!”老班头也不回地骂他,“我本来就是个男人!等回家再给你好看!”

班泯却抿着嘴,很开心地笑了。

他知道,也许老班埋怨他抽烟,埋怨他早恋,埋怨他不好好学习,可老班没有否定他的未来。

老班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放弃他,班泯很感谢老班作为父亲的坚定。

3.

可作为父亲来说,老班的日子并不轻松,准确一点讲,实在是太辛苦了。

他有三个孩子,其中两个还是女儿,他甚至要学会指导她们如何使用卫生巾,哪怕他自己都不是很擅长这个。

老大要交学费,老二要换校服,老三闹了小感冒,老大又要买球鞋,老二又要参加学校竞赛需要出车费,转头又是老三的学校要交费用。

老班活成了一个来不及顾虑自己喜怒哀乐的陀螺,以至于在邻居们对他个人问题的嘘寒问暖中,他也无暇去考虑任何一个人由热情的邻居介绍来家中的女人。

有单亲妈妈,有未婚老姑娘,有离异无孩的乡村教师,也有从北上广打拼回来赚得盆满钵满的大龄老姐。

“小班啊,这人还是要往前迈出一步的,你这就自己,带着三个孩子多辛苦啊,找个伴儿,帮你分担这些不好吗?”邻居们倒是苦口婆心。

当然也动摇过。

老班是人,更是男人,是个普通的,男人。

孤枕难眠时也总是会担心日后——最现实的一个问题,孩子们都大了,远走高飞后,他自己一个人孤苦地守着这院子,那时该怎么办?错过了最佳的再婚时机的话,老了可就不值钱了。

话虽如此,在看到三个孩子极为团结地围着一只小狗的时候,他又改变了主意。

那只小狗是隔壁陈寅捡回来的,黑胖黑胖的,像是个小熊。

班家三个孩子又惊喜又惊奇地给小狗喂水、喂食物,探讨的话题也证明了他们的确还只是孩子。

“叫它什么名字好呢?”

“这么黑,就叫熊吧。”

“真难听。”班珏琳胆子比较大,并没有担心被咬到之类的,而是伸出手把小狗的肚皮翻出来查看性别:“是个女的,女的更不能叫熊!”

班泯说:“那是女的就叫熊熊。”

“你傻啊,听不懂话啊,都说了不能有熊字!”

“黑豆?”班柠提议,“豆豆?”

班珏琳说:“小黑豆。”

“那不还是黑豆吗?”

“不行,就要带小字,小狗的名字里有小字才显得可爱。”

三个臭皮匠不如一个诸葛亮,最后是陈寅取了中间值,替班家三个孩子做出决定:“小小。”

三个人也就同意了,班珏琳还摸着小狗的毛发表起了决心:“小小,你这么小就离开了父母真不容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们会当你的父母的。”

老班在院子里一边洗菜,一边听得直乐。

乐着乐着,忽然又眼睛起雾。

他心里觉得亏欠孩子们,小小年纪没了妈妈,真是可怜啊。

都已经这么可怜了,他怎么能忍心再组建一个新的家庭,让这些孩子再次面对不确定呢?

是啊,现在就很好,一家四口,还有老崔托付给他的陈寅,5个人生活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事。

虽然,他并不知道他死后,他的孩子将要面临何等的恐惧。

4.

身为蝼蚁,拼力生存,可黑暗与漠然,还是要炼制出人生劫难。

西瓜与小狗,是那一年快乐记忆的缩影。

转而到了2012年,一切都天翻地覆。

5.

2012年11月21日。

食堂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砰砰的巨响声。

班柠转头去看,发现是班上的吕山弄洒了餐盘中的碗筷。粘稠的汤汁与饭菜溅到了班霸的身上,他立刻大声地谩骂道“你瞎眼了啊”、“找死是不是,信不信我揍你”。

吕山只是不动声色地弯下腰去捡起碗筷,他的眼睛在不停地眨,好像永远都停不下来。

有的同学看到这些,就托着腮笑了笑,说出的话很残忍:“你说像吕山那种家伙还好意思活着啊,学习再好有什么用,父母都手脚不干净,全家都是个垃圾。”

班柠的眼神因此而暗了暗。

吕山在班上排名前十,理化很好,尤其是数学惊人的高,从小到大的每一次考试都几乎是满分。可是,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永远都是形单影只。而且,明明是男生却有白皙的皮肤与耳廓,制服衬衫上从来一尘不染,洁净纯白到让女生们都感到羞愧。战战兢兢的性情像极了兔子,圆圆的眼睛,总是微红的眼眶,天生就患有眼疾和轻微的小儿麻痹症,他高度近视镜下的那双眼睛总是不停的眨,如同一个永无休止的动力发电机。他走起路来也不灵活,四肢僵硬,如同关节破损骨质疏松的老年人。

大概就是因为他与周遭人的身体上的不同,才遭来了同班同学的嘲弄。体育课上,他因小儿麻痹跑不起来,被众人嬉笑追打的时候总会笨拙地跌倒在地。每一次,那些哄笑声里都隐约渗透出吕山的低泣。

小学时期,他就已经是班上一些坏男生的欺负对象。只是那时大家还小,也不会多么过分,与现在的中学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

而这一次,班霸也的确是过分了,他因身上满是汤汁而愤怒不已,作势就要当众去揍吕山,其他人坐在桌子旁像看笑话似的满眼笑意,这种景象大概触怒到了班柠最后一根神经。

尤其,吕山和她来自同一个小学。

那时在班上,他们两个分别是班长和副班长,学习上互相帮助,私下里彼此打气。虽然吕山自己也曾因为和同学之间的关系不佳而低迷,但是,在班柠因为一些家庭因素而不得不请假的时候,吕山也打电话安慰鼓励过她。

脆弱的时候会格外记住每一个给与温暖的人,即便那个人是大家都嘲笑、欺辱的存在。

她想到如今的自己,自然可以体谅那种痛苦。

所以这一次,班柠做不到袖手旁观,她咬紧牙关,站起身,走到吕山面前,蹲下身去帮他一起捡起餐盘,然后又掏出纸巾给他。

吕山感激又不安地看着她,接过纸巾的手也忍不住地发抖。而周遭原本喧哗吵闹的气氛也在她出现的这一刻瞬间平息。

随之而来的是带有嘲讽语气的低声议论,以及不怀好意的嬉笑声。

“怎么回事啊?班柠可不是个管闲事的人啊。”

“他们两个之前好像是一个学校的,呵,跑这来上演同窗情深了。”

“人家两个都是学霸嘛,说不定心中还在瞧不起咱们这群普通人呢。”

班柠沉默着,她并没有把那些中伤的话语放在心上。只不过,在她转过脸的时候,恰巧与班霸四目相对。

他正散漫地翘着腿,坐在餐桌的中央位置,正以一种轻蔑的目光盯着她,然后慢慢地牵扯动嘴角,上扬,冷笑。

班柠差点忘记了,校园霸凌是存在的,只不过,一直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而已。

是因为他们一直缺少一个打击她的机会。

而现在,他们得到了。

身边有同学说:“班柠的爸爸不是私吞赎金了吗?”

又有人说:“我妈和我说了,她爸可不是什么好人。”

“那她也不会是好人了。”

班柠握紧了双拳,她背脊发凉,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在滋生。

6.

厕所里有混着泥土和雨还有消毒水的潮湿气味,尚未风干的衣料贴在背部,湿嗒嗒的厚重感,又腥又咸涩。

班珏琳被反锁在厕所的其中一个单间里,她已经放弃去扭动门锁,反正也不可能打开。

又是一桶冷水从头上浇下来,那感觉刺骨冰凉的像有一千根针同时扎进她皮肤。

班珏琳拼命地忍住痛楚,告诫自己绝对不刻意尖叫出声。

门外却传来放肆的嬉笑,甚至有人一脚踹到门上,恶狠狠的咒骂道:

“叫啊,哭啊,干嘛要忍着!就你,也还有脸忍?”

“哎呀她当然没脸啦,自己爸爸做出那种事情来,还好意思回来学校上课呢。”另一名女生在门外冷嘲热讽。

“简直恶心透顶!”有女生充满嫌恶的朝地面上啐了一口,并举起拖布的把柄大力砸门,“我爸妈说的对,像你爸那种单亲带着孩子的男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生的孩子也不会有好东西!”